第341章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8845 字 5個月前

第341章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鬆手!疼!鬆手啊!”

“饒命,饒命啊,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

城門處傳來不停歇的慘叫討饒聲,王難得揪住一個穿著安西軍軍服的丘八,死死抓住他的長發,用力在地上拖拽!

那人疼得哇哇叫,連滾帶爬的跟在王難得身後,模樣十分狼狽。

而幾十個張三城守捉的唐軍士卒,都端著臂張弩,結陣瞄準著王難得的背影,投鼠忌器不敢射擊。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具有視覺衝擊,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守捉使,像條狗一樣被人揪住求饒,讓他們嚇得不輕。

當然了,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銀槍孝節軍這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披掛上馬,準備衝陣了。很明顯來者不善的樣子。

隻要方重勇一聲令下,一場唐軍之間的內訌就不可避免!

王難得將那人拽到方重勇麵前,一腳將其踢翻在地,將其踩在地上。此人半張臉都在沙子裡麵,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節帥,這家夥就是鄭德詮!當初就是這個龜兒子攔著,不讓某麾下信號旗的兄弟去焉耆鎮。

說話口氣還囂張得很!”

王難得一臉煞氣說道。

對於唐代的丘八來說,永遠不要低估他們搞事情的能力;當然了,也永遠不要高估他們的道德下限。能用刀子的時候他們絕對不動拳頭,能動拳頭的時候他們絕對不動嘴皮子。

方重勇伸手拍了拍鄭德詮露在外麵的臉詢問道,語氣冷漠中帶著質疑。

眾人麵麵相覷,這玩意他們沒見過啊,都是聽鄭德詮的吩咐。其實這也是常態,很多時候基層丘八,都是聽上頭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壓根就不知道軍令這種東西。

方重勇對身旁的何昌期說道,並沒有讓王難得鬆開腳。鄭德詮被整到這個程度都不肯說出內情,必定是有所依仗聽命行事,而不是他本人肆意妄為。

方重勇環顧一眾士卒,麵色平靜問道。氣勢逼人,不怒自威。

方重勇輕輕擺手,王難得這才將腳從鄭德詮背上挪開,站到他身邊,手放橫刀刀柄上。

鄭德詮還想再說,卻發現王難得的腳已經踩到他後脖子上了!現在自己整張臉都在沙子裡,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去把那些持臂張弩的丘八都給本節帥叫過來。”

“某乃是朝廷任命的西域經略大使方重勇,總攬安西北庭的政務軍務。之前你們不讓其他唐軍部曲過境,究竟是誰下的軍令?”

鄭德詮剛剛想伸手把身體支棱起來,王難得一腳踩到他背上,大聲嗬斥道:“老實點!誰讓你起來的!回答我們節帥的問題!”

方重勇一臉冷漠下令道。

可惜了。

本想留此人一命,看來為了震懾安西軍,殺雞儆猴,不得不拿這個人開刀。

不一會,更多的張三城守捉的士卒出來了,而剛才手持臂張弩的親兵,也被何昌期喊了過來,一個個都緊張得手握刀柄,又不敢造次。

有個膽子大的士卒,指著趴在地上,後脖子被王難得踩著的鄭德詮說道。

“你們是誰?憑什麼抓我?我要見高都護!等高都護來了……”

“安西都護府的軍令,你們手裡有麼?有就去城裡拿。”

如果不能在此立威,那自己在安西都護府就沒什麼威信可言了。

方重勇心中暗暗歎息,做人就是這樣,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想在西域辦成大事,那就不能有過大的雜音,更不允許唐軍中有人跟自己對著乾。

“回方大使,是,是他下的軍令。”

鄭德詮未必有大罪,就算有罪,也是罪不至死,可誰讓他運氣不好呢?

“你一個小小的張三城守捉鎮將,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阻攔銀槍孝節軍的斥候過境的?”

“去個人,把張三城守捉的將校都給本節帥找過來。”

方重勇對何昌期吩咐道。

不一會,事情徹底鬨大了,一個二十多歲文官打扮的年輕人,領著一眾丘八出來了。他看到方重勇之後微微一愣,顯然是見過方重勇的,隨即叉手行禮詢問道:“可是方節帥當麵?”

“正是本人,伱是何人,看樣子不像是行伍出身。”

方重勇麵色疑惑問道。

這家夥細皮嫩肉的,怎麼看怎麼不像安西這邊的丘八!說他是副守捉使,也沒人信啊!

“在下是安西都護府節度判官李棲筠,在焉耆鎮公乾。某恰巧在張三城守捉查驗公函,尚未返回焉耆城,不知道方節帥如此大動乾戈……所為何事呢?”

李棲筠也是搞不懂方重勇想乾啥,他並不是安西本地人,而是長安委派到這裡的官員,趙郡李氏西祖出身,定著六房之一,家世煊赫。

李棲筠受朝廷委派來此,一半是幫高仙芝做事,另外一半,也有監視高仙芝的意思。

節度判官是節度使幕府內的官職,是唐代特派擔任臨時職務。一般都是官員本人奏請外放,輔佐節度使掌管文書事務。

因為這個時代,不存在節度使造反,所以節度判官都是朝廷直接任命。

而中晚唐的時候,就不一定是這麼回事了。那個時候的藩鎮,根據性質不同,有的是朝廷任命,有的則是節度使直接在本地聘請。

“張三城守捉攔截我麾下直屬部曲過境,本大使正在查驗這一道軍令是誰下的。李判官是安西都護府裡的僚佐,你知道這件事麼?”

方重勇語氣不善的詢問道。

李棲筠想了想,輕輕搖頭道:“聞所未聞。”

他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隻不過不想蹚渾水,也不想替高仙芝遮掩。

“聽到了吧,你還有何話說?”

方重勇看著狼狽趴在地上的鄭德詮質問道。

“某……某要見高都護!”

鄭德詮十分硬氣的回答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等高仙芝來了,他就解套了。

“段十將,你說說看,唐軍軍法之中,假傳軍令是什麼罪?”

方重勇詢問身邊帶著麵具的段秀實道。

“回節帥,無故假傳軍令者,殺無赦。”

段秀實用冰冷的語調回複道。

什麼叫“無故”呢?

因為有時候打仗所采用的計策,常常連自己人都要騙,或者迷惑隱藏在軍中的敵軍間諜。這種情況下假傳軍令,就隻是戰爭策略而已,戰後無需問罪。

而“無故假傳軍令”,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某部要堅守陣地,但主官怕死,說上麵命令所部撤退,結果最後導致戰役失敗。

這種情況,假傳軍令的主官毫無疑問就會被做掉。其他類似假傳軍令,都是死罪。

“行刑!”

方重勇嘴裡吐出兩個字,毫無憐憫。

聽到命令,王難得一隻手揪住鄭德詮的頭發,另外一隻手拔刀。

噗!

手起刀落,屍首分離。鄭德詮脖子噴湧出的鮮血,濺射了王難得一臉。

指了指王難得手裡的人頭,方重勇環顧四周大聲喊道:

“假傳軍令的鄭德詮已經被就地正法!銀槍孝節軍接管了張三城守捉的防務,城中其他將校,或許還有鄭德詮的同黨,本大使要對你們一一審查!歡迎你們檢舉不法!

何老虎,你帶一隊人馬去焉耆鎮,讓陌刀軍軍使李嗣業來這裡見我!”

說完,方重勇徑直朝著城門而去,攔在路上的張三城守捉士卒紛紛退讓站在一旁,噤若寒蟬。見狀,李棲筠連忙上前對那些人說道:“爾等都回營歇著,不得胡亂走動。某去找李嗣業來此主持大局。”

李嗣業驍勇善戰,頗得軍心。此人在安西軍中名氣很大,更是掌管整個焉耆鎮,張三城守捉名義上也是聽其號令。

為什麼說是“名義上”呢?

因為鄭德詮是高仙芝空降過來的主官,不是李嗣業的親信,平日裡並不聽從李嗣業的號令,所以李嗣業對這個守捉的管理權也隻是名義上的。

這種情況,就跟當年本地大山頭出身的辛雲京,不把河西節度使崔希逸放在眼裡是一個道理。權力的行使需要具體的渠道,而這個渠道,常常會被人為阻斷,無法達成預設效果。

聽到李棲筠說讓李嗣業來主持大局,張三城守捉所屬軍士皆鬆了口氣,老老實實的跟著銀槍孝節軍進了城。

……

焉耆城內校場,雖然天空才吐出魚肚白,但某個渾身健碩肌肉的中年猛漢,卻已然揮舞著長約一丈,重達十五斤的陌刀,在校場中訓練。

而他身後,有數百軍士皆袒胸露臂,一同揮舞陌刀練習。整個校場內充滿了陽剛的活力,就好像那旭日東升的太陽一般。

此人便是陌刀軍軍使李嗣業。他勤於練兵,勤於練武,麾下部眾陌刀軍是安西軍中尖刀,經常被調度到彆處救火,作戰經驗極為豐富。

陌刀軍毫無疑問是唐軍在西域的最強軍隊,沒有之一,參與戰鬥的頻率也是最高的,同樣沒有之一。

正當李嗣業練兵如火如荼的時候,幾匹快馬朝著校場入口而來。值守的衛兵放行後,一行人來到李嗣業麵前。

走最前麵穿安西軍軍服的中年漢子翻身下馬,匆匆忙忙走到李嗣業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李將軍,出大事了。”

“你不帶人沿著魚海巡邏,來某這裡作甚?”

李嗣業一臉古怪看著麵前之人詢問道。

此人名叫白孝德,龜茲舊王族出身,使用的兵器除了常規的橫刀與弓弩外,是一雙短矛。這雙短矛算是過去龜茲軍中特色裝備了,可拋射可馬戰,使用非常靈活,常常令對手防不勝防。

白孝德本來一大早帶著所部騎兵沿著魚海巡邏,卻發現安西都護府節度判官李棲筠,正領著一幫穿不同款式軍服的唐軍,殺氣騰騰的奔向焉耆城。

他心中疑惑帶著部下上前問詢,這才發現大事不妙!

高仙芝留在焉耆鎮的親信鄭德詮,居然被人處死了!當著很多人的麵公開處死的!

誠然,鄭德詮這個人平日裡鼻孔朝天,仗著是高仙芝的親信就如螃蟹一樣橫著走,確實很討厭,不喜歡他的人很多。

但無論如何,他就這麼被人殺了,哪怕高仙芝再大度,這件事也不會輕易了結。

這已經不是私人情感的問題,而是事關權力歸屬!

更何況,鄭德詮死在焉耆鎮範圍內,李嗣業沒有保護他的安全,這是客觀事實。所以,李嗣業就必須要給高仙芝一個說法。

白孝德跟李嗣業認識很多年了,二人又同在陌刀軍之中,他當然不能不管這件事!

殺鄭德詮的人,來頭很大,比高仙芝還大!他是西域經略大使方重勇。

這個職務不值得深究,隻要確定他統領安西北庭二鎮兵權就可以了。

之前隻是聽說方重勇在北庭都護府所下轄的伊州,離焉耆鎮還比較遠,所以李嗣業白孝德他們也沒當回事。現在方重勇輕車簡從帶著幾百人前出到焉耆鎮,擺明了要跟高仙芝分個高下。

夾在兩者之間的李嗣業等人,何去何從,作為當事人真不能等閒視之。

“李將軍,方大使在張三城守捉,請您務必去一趟。”

李棲筠對李嗣業叉手行禮道,拚命給他使眼色。一旁的何昌期等人隻是冷著臉,也不搭腔,就看著李棲筠跟李嗣業交涉。

畢竟二人都是安西都護府旗下的官僚與將領,彼此間好說話一些。何昌期辦事雖然很莽,但他並不是傻子,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

一邊是安西副都護高仙芝,一邊是西域經略大使方重勇。

李嗣業沉吟片刻,心中立刻有了決斷。

高仙芝要趕來,那還得從龜茲出發一路向東前往焉耆鎮,需要不少時間。

而方重勇已經在張三城守捉了,到這裡也就小半天的路程,快馬甚至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何去何從,那還用選麼?

“你來整頓兵馬,某這便出發。”

李嗣業拍了拍白孝德的肩膀說道。

“得令!李將軍放心吧,焉耆鎮無事。”

白孝德對李嗣業拍胸脯保證道。

李嗣業對他微微點頭,隨即對李棲筠說道:“李判官,引路吧,某這便隨你們同去張三城守捉。”

看到李嗣業沒有造次,李棲筠鬆了口氣,他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方大使說李將軍當年曾經在沙州救過他一命,給沙州解圍過一次,此去應該無事。”

聽到這話,李嗣業似乎想起來當年的事情。那時候為了對付吐蕃,陌刀軍奉命東調到河西節度使麾下聽用。至於有沒有沙州解圍這個事情,太久遠他不太記得,因為類似的事情太多了。

方重勇……這個名字聽著好熟悉啊。

李嗣業心中一陣古怪,沒有再說什麼,穿好軍服就跟著李棲筠等人離開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