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忠!誠!(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10208 字 7個月前

悄悄看了看正拿著小銼刀修剪指甲的方重勇,張通儒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緊張得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穩定了一下緊張的情緒。

由不得他不緊張,如果他把握不住眼前的機會,那麼自己的未來就會一片灰暗,甚至壓根就不會再有什麼未來了!

“當初安祿山其實有機會不死的,我就極力反對他的意見,覺得走河內道去河北更好。

但是在風陵渡的時候,安祿山用拜火教的辦法給自己占卜,說北上太原大吉,於是我們兩人這才分兵。

我這一路大鳴大放行軍作掩護,他帶著一部分兵馬北上太原走雀鼠穀。”

張通儒慢悠悠的說道。

方重勇忽然反問道:“拜火教占卜是怎麼玩的?”

這種事情很重要嗎?

張通儒心中古怪,不明白方重勇為什麼有此一問,不過他還是把“喜悅卷”的事情說了。

這種占卜需要每年三月三畫一張當天的星圖,然後配合兩顆骨頭骰子和神秘咒語進行,具體怎麼操作,張通儒也不是很明白。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繼續說啊,這些關於安祿山的蠢人愚語就不必說了。”

他顯然對安祿山是怎麼死的完全不在意!

不過話說回來,安祿山算命把自己算死,方重勇覺得這也確實是奇葩一朵了!

“安祿山,其實一直私下裡有反心,在做些不可明言的準備。

他在平盧鎮大肆排除異己,任人唯親,手下有一大幫親信。”

張通儒壓低聲音說道。

“就這?”

方重勇一愣,完全沒想到張通儒居然如此幼稚!現在邊鎮節度使哪個不是任人唯親啊!

再說了,安祿山謀劃著造反確實是件大事,但這個秘密的價值,僅限於安祿山還活著的時候。

人都死了,還造個屁的反啊!那些所謂的證人證據也就無足輕重了。

聽出了方重勇的不滿,張通儒連忙擺了擺手,略帶激動說道:“方節帥彆著急,我還沒說關鍵的。”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吭聲,暗示張通儒繼續。

“我知道平盧鎮有哪些人跟安祿山關係親密,將來方節帥帶我在身邊,有機會我指給您看。不,今天我就把這些人的名單寫出來給方節帥參考,還有關於他們的一些秘聞。”

張通儒伏跪在地,磕頭懇求道。

不得不說,這確實還有些吸引力。將來有助於自己接收安祿山的政治遺產。

“確實有點意思……但還不太夠。”

方重勇將銼刀收進袖口,然後目光平靜看著張通儒說道。

跪在地上的張通儒不說話,也不敢抬頭讓方重勇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並不想把自己手中的籌碼一口氣都拋出來。卸磨殺驢這樣的事情,過往發生得太多了。

局麵就這樣僵持著。

“本節帥需要的就一個字:忠誠!

而忠誠,是有代價的。男人無所謂忠誠,之所以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給的不夠多!

本節帥可以給你飛黃騰達的機會,來買你的忠誠。

你也要向本節帥證明你的價值,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好好想想還有什麼要說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方重勇站起身,看著伏跪在地上的張通儒,冷冷說道,已經準備離開。

“方節帥,安祿山之前在長安的時候,與好幾個皇子有勾結啊,特彆是永王李璘!

他們都給安祿山寫了密信,這些信件我藏在離烏蘭關不遠,一個叫水牛村的地方,就在黃河右岸!

具體是在村裡哪一處,我可以帶著節帥的人馬去找!”

張通儒終於把他手中最大的一個籌碼拋出來了。

跟安祿山互有往來的並不隻有永王李璘一人,但李璘是行事最猖狂最無顧忌,也是開出價碼最高的皇子!

不過張通儒沒有說那些書信具體是在水牛村的什麼地方。

這個村落其實也是大唐官府特意為了守護一座浮橋而建立起來的,就在烏蘭關南麵不遠。村裡的村民都是屯墾兵退役,還有他們的家眷居住在那裡。

“除了永王以外,居然還有皇子參與其中麼?”

方重勇抱起雙臂,在簽押房內踱步,自言自語說道。這個消息倒是出乎了他原本預料。

“回節帥,確實如此,起碼有四五個。因為安祿山毫無根基比較容易拉攏。

但是我也不確定那些皇子有沒有跟彆的節度使勾結,他們一腳踏兩船,甚至踏多條船,都是很有可能的。”

張通儒壓低聲音說道。

“本節帥現在就讓何老虎帶一隊銀槍孝節軍跟你去水牛村,把這些信件拿到這裡,以後你就跟著我混。”

方重勇一把將瘦弱的張通儒提起來站好,給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謝謝方節帥!謝謝方節帥!”

張通儒一臉激動,眼前這位方節帥,可比那位“方老節帥”要好說話多了,起碼這一刻他是類似的想法。

“何老虎!”

“節帥,有何吩咐?”

何昌期急急忙忙走進簽押房叉手行禮問道。

“帶著他去烏蘭關南麵的水牛村,然後把東西拿到以後回來。

如果路上他耍什麼花招,直接宰了不用多廢話。”

方重勇指了指一旁戰戰兢兢的張通儒說道。

“節帥請放心,末將一定辦好!”

何昌期抱拳說道,隨即瞥了張通儒一眼,後者打了個冷顫,乖乖的跟在身後,一起離開了簽押房。

等所有人都離開以後,方重勇跪坐於書案前,腦子裡思索著政局的變化。

雖然他在張通儒麵前表現得一點也不在意,但實際上這個人提供的消息,非常有參考價值。

當初方重勇跟方有德聊過一個問題:如果安史之亂安祿山完全不能打,或者唐庭不作死,穩穩當當使用合適的將領帶兵不故意去送,那麼平叛的主要戰鬥,應該可以在一到兩年內結束。

於是這裡就有一個問題,安祿山除了身體不好不得不造反以外,他為什麼不去尋求“最優解”,即:找一個可靠的皇子,學太宗那樣玩玄武門呢?

其實答案基哥已經用行動告訴方重勇和方有德了。

所有的皇子都被“關押”在十王宅內,都被養成肥豬一樣的蠢貨,已經失去了投資價值,或者叫壓根沒有機會獲得臣子的“天使投資”。

這樣一來,就隻會產生兩種結果。

第一種是這些皇子老老實實當豬被養著,吃一天算一天。

第二種是低水平權鬥,利用基哥打盹的機會,利用數量極少的禁軍奪權,玩“玄武門繼承法”。

所以如安祿山之輩的天使投資人,都拉不到“項目”,隻好自己強行立項,魚死網破。

現在基哥采用了堵不如疏的辦法,將皇子與臣子勾結的模式控製在有限範圍內,於是遊戲出現了新玩法。

安祿山與諸多皇子勾結的事情,便是這種新遊戲的開端。

不過換個角度思考,基哥采用這種辦法,減緩了長安城內政治中樞的惡鬥,不至於說將每個大臣都是看作謀反之人嚴控了。也不需要搞那種“宰相鬥太子”的戲碼。

可以說兩種模式有利有弊,關鍵在於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封建王朝嘛,那是自有國情在,完美無缺的製度是不存在的。

“老方,你認為盛唐的事業已經辦完,可以休息了。

但我感覺,真正的惡鬥,還沒有揭開序幕啊!”

方重勇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

在大唐即將邁入巔峰的時刻,當一個明白人,實在是太辛苦了。

唯有那些篤定大唐盛世千秋萬代的魔怔人,才是這個時代的幸運兒。

當大家都在笑的時候,你一個人嚎啕大哭,哪怕哭得很有理由,也會被當成異類,被所有人疏遠。

壓住內心的雜念,方重勇攤開西域的地圖,拿出一支“放大鏡”,觀察地圖上的名稱和線條。

大唐的地圖種類很多,版本也很多。

他現在手裡拿著的是出自工部的國家官方西域地圖,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這張地圖都是這個時代乃至是封建時代超規格水平,不可多得。

方重勇從地圖上看到,敦煌以西全是大沙漠,這片無人區將安西和北庭兩個都護府隔開了。

從瓜州往西北走,就到了西域第一站伊州(哈密),伊州西北是北庭都護府的地盤,西南麵則是西州(高昌)。

到了西州以後,正西麵是安西都護府治所龜茲,正北麵則是北庭都護府治所庭州。這些地方都是被大唐牢牢掌控在手裡的,本地編戶齊民,漢民比例大,是可以作為後勤基地的地方。

然而再往西邊輻射,則不是大唐的絕對控製區了,所掌控的地方都是具體的小國小城,如同星辰散落夜空中一般。

在其他地方,商隊,遊民,盜匪等等隨處可見,他們的身份隨時可以改變,遊戲規則與農耕區截然不同。

甚至與草原上的規矩也不同!

換言之,方重勇帶著一兩萬唐軍精騎橫掃西域固然是無人敢惹,但人家也未必會配合他的行動啊!

在這裡打仗,第一個要搞統一戰線,西域各族,乃至草原的突厥或鐵勒人,這些勢力的力量若是能統一起來,足以左右勝負格局。第二個則是要千裡奔襲,一擊而中無論得手與否,都不能逗留某地等死,需要快速撤回到補給區,等待下一次機會。

特殊的地理決定了特殊的打法,一人一馬是基本配置,負責開道的精銳甚至需要一人雙馬。

“世上果然沒有隨隨便便就成功的事情。”

看了一個時辰的西域地圖,方重勇將其收到一個專門存放重要地圖和書信的盒子裡,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怪不得說這個年代最重要的技術,就是萬人敵的殺人術。我算是看出來了。”

他忍不住感慨自言自語道。

無論是玩交子也好,還是出主意搞騷操作也好,其實含金量都永遠比不上帶兵打仗,披堅執銳,決定萬民的生死。

方重勇選擇遠征西域,已經是挑了最軟的軟柿子。饒是如此,他也從未感覺到輕鬆愜意。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一個戰無不勝,披堅執銳,又是曆經辛苦殺上位的丘八統帥,怎麼可能容忍基哥那樣連刀都沒摸過幾回的人來指手畫腳呢!

老子在邊鎮出生入死,不是讓你們這群蟲子,騎在老子頭上拉屎的!

這一刻,方重勇明白為什麼前世那個時空,安祿山最後會選擇造反了。

他估計,自己將來說不定,或者說大概率會走上安祿山的老路。

因為當了丘八,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即使方重勇將來願意放下刀,那也要彆人願意相信才行啊!

正當方重勇胡思亂想的時候,何昌期抱著一個箱子在前麵走,張通儒小心翼翼在後麵跟著,二人風塵仆仆的進了簽押房。

何昌期臉上笑容不斷,嘴巴都要裂開了,顯然是收獲頗豐。

“方節帥,找到了!都在這裡了!”

何昌期將手中的箱子輕輕的放在桌案上,壓抑著內心的興奮說道。

方重勇掂量了一下,雖然體積不大,但是重量卻不輕!裡頭一定有貴金屬!

他打開一看,箱子裡麵有不少地契,銅印章,銅鑰匙,書信還有金佛等等,都是些看起來不能直接“變現”的財寶。

張通儒對方重勇解釋道:“地契和金佛都是那些皇子們送的。當然了,皇子背後一定還有彆人,隻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有些地契是河北甚至幽州的,顯然這些人看起來沒有那麼簡單。他們的勢力很強大!”

“嗯,很好!

以後,你在人前戴麵具,本節帥會稱呼你為張先生。

何老虎,你們也一樣。”

方重勇指了指張通儒說道。

聽到這話,張通儒大喜,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他還在擔心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沒想到方重勇早就準備好了。

“你應該明白,你的身份,見光就會死的。”

方重勇對張通儒沉聲提醒道。

“在下明白,明白!將來一定為節帥效死,永無二心!”

張通儒激動得流下了熱淚,灑在簽押房的石板上!

安祿山死了,可是他卻沒死!這就是福分啊!這就是氣運啊!

這一刻,張通儒終於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

“哼,你們先退下,各自整理一番,本節帥還有事情要辦。”

方重勇不苟言笑的擺了擺手,何昌期與張通儒連忙退下,關好門悄悄離開了。

“有意思,安祿山的人脈倒是很廣啊。”

方重勇一邊冷笑一邊從中拿出一封信讀了起來,正是永王李璘寫的那封。

在信中,李璘對安祿山承諾,將來他榮登大寶之日,就是安祿山擔任大唐兵馬大元帥之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胡亂許諾畫大餅,可謂是什麼都撿好聽的說,一看就是將來不可能兌現的。

若是安祿山真信李璘,隻怕到最後,頂破天也是一場風光大葬收場吧。

本來方重勇覺得這樣的書信很幼稚,但他又轉念一想,現在永王李璘有求於人,自然是什麼都敢答應,反正崽賣爺田不心疼。

而安祿山難道就被永王忽悠了麼?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假意答應,暗地裡做兩手準備,其實也是應有之意。

互相忽悠,這個就是愛情!

哪裡有誰欺騙誰呢?

方重勇忍不住嗤笑一聲,將永王李璘的信放進盒子。

他還發現了榮王李琬,儀王李璲等人的書信,不過這些皇子們沒有像李璘那麼敢寫,也不像李璘那樣大肆許諾,隻是表達了對安祿山的欣賞與崇拜親近之意。

這幾個綠茶不像是李璘那麼虎,但是賣弄騷姿勾搭的態度也是溢於言表。

“艸,居然沒有皇子來收買我,這是看不起我麼?”

想到這一茬,方重勇忍不住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