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高力士做不到的事,奴可以做(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9158 字 7個月前

陌生又熟悉的胡笳與琵琶之聲,回響在耳邊;那些陌生又熟悉,帶著西域風格的菜肴擺在麵前,令人食指大動;包廂內身段婀娜的胡姬如同花蝴蝶般翩翩起舞,妖冶的雙目勾魂奪魄。

感受著麵前的這一切,方重勇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居然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自己是多久沒來武威城,多久沒上花門樓了啊!

當初那些相熟的將領,辛雲京被調到了河東為軍使,崔乾佑被調到了北庭都護府當軍使,王思禮被調到了蘭州當刺史。如今河西邊軍大員裡麵,隻有郭子儀一個人是熟悉的麵孔。

方重勇有點理解為什麼王忠嗣要不顧外人非議,拚了命發展親信薅到手裡不放了。實在是節度使空降地方,身邊沒幾個堪用的將領,根本就玩不轉。

“退下吧,有賞。”

方重勇輕輕擺了擺手,那幾個跳舞的胡姬對著他拋了幾個媚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與演奏胡笳和琵琶的樂師一起退出了花門樓三樓的雅間。

閒雜人等都離開了,在場眾人都把心提了起來。

他們現在是真的怕,早已沒有之前的閒庭信步了!

如果沒有“部曲調動”這件事,那今晚的接風宴,花門樓內的這些河西邊軍大佬們隻管吃喝就行了。吃飽喝足再摟個胡姬睡一覺,第二天起來該乾啥乾啥,日子過得瀟灑又快活。

然後他們隻需要在一旁乾看著,方重勇能解套那就聽他的,要是不能解套,就把黑鍋都甩方衙內身上,千錯萬錯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然而現在朝廷把河西邊軍的士卒調動到河東或者朔方,再把朔方與河東那邊的士卒調動到河西,情況就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河西邊軍高層之前之所以不緊張,那是因為河西各軍基層士卒,都參與到了商路走私環節當中去了,具有深厚的群眾基礎。

如果方重勇要斷了他們的利益,或者不想受他們擺布。那麼這些人便可以立刻煽動嘩變。

到時候彆說是方氏父子了,就是基哥來了都不好使。錢不給足,丘八們就嘩變,要殺人!

而現在,朝廷不調動河西邊軍中的高層軍官,但卻把底層士卒與基層軍官大換血!直接斷了這些軍中大佬們的根基!讓他們在軍營裡經營了好幾年的人脈化為烏有了。

河東和朔方那邊的丘八,誰知道走私商路的事情啊。河西這塊的邊將,他們也不熟悉,聽從一般的軍令沒問題,至於其他的那就彆想太多了。

哪怕這些軍使大員們狗急跳牆想鼓噪嘩變,也沒人願意聽。

走私這一類的事情,是不能放到台麵上說的,曬出來了就是死罪,殺全家都不為過。換句話說,河西邊鎮從上到下鬨騰,問題隻能在台麵下解決,根本不可能鬨大。

隻要鬨大,那就是玉石俱焚!

但朝廷調動邊軍,卻是理所當然的,無論怎麼說都沒有爭議。

尤其是在府兵時代,府兵被隨意調動,動輒出征數千裡的都有。讓西河與河東、朔方等地士卒互換,編製總體不變,這又有什麼問題呢?畢竟現在壓根就不是中晚唐,那時候鎮軍已經地方化,朝廷完全不能調度駐地了。

沒有低級軍官與底層丘八們的支持,這些河西邊軍大佬們是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

方重勇隻靠這一招,就扭轉了被河西丘八們架空,栽贓,當替罪羊的風險。從而將他們牢牢綁在自己身邊,要死大家一起死!

誰是主,誰是客,現在已經不是這幫丘八們說了能算的。

“方節帥,您不能交個底,聖人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呀。

本來好好的,怎麼就把河西邊軍調到其他節度使駐地屯紮呢?

這兵不識將,將不知兵的,萬一吐蕃人打來了,要出大事呐。”

見在場眾人不說話,郭子儀率先提出了所有人都關心的重要問題:朝廷到底是怎麼想的?

“朝廷自有規章,這些都不是本節帥可以肆意揣度的。

此事聖人已經做了決定,諸位無須多言。邊鎮出了事,某可以一力承擔。”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說道。

這下眾人都沒話說了。

其實河西的問題,主要是這幾年舒服習慣了,拿錢拿爽了。本質上是應該交給中樞的商貿收益,邊軍上下私吞了不少。如今這一套玩不下去了,便隻能回複常態。

河西兵弄走了,換來了朔方軍和河東軍,那裡的士卒沒這毛病。

有了這樣一個基本盤,便可以從容布置,慢慢將河西的各項製度糾偏回來。

刮骨療毒。

“節帥,朝廷的安排,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但是……”

安重璋欲言又止,不知道應不應該將某些不該在這個場合說的事情說出來。

“但是你們,甚至包括很多河西邊軍的士卒,實際上也參與了進來,家中有不少來自西域的貴物,對吧?”

方重勇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聽到這話,安重璋大為驚駭,在場眾人也全都勃然變色。沒想到他們藏著掖著的“小秘密”,居然被方重勇一語道破!

從西域來長安的商品,有好幾個來源地。根據距離的不同,珍稀程度也不同,具體分為四等。

最遠的地方,是西亞諸國,這裡的貨物價格最貴,利潤最高。

其次則是蔥嶺地區的西域諸國,價格也不便宜。

再次則是安西都護府的核心控製區,從這裡開始,就有一些貨物比較“親民”了。

最後才是河西走廊本地產的貨物,很多長安百姓都消費得起。

利用價格差囤積居奇,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故意囤積某些西域商品,炒熱以後再放出去。類似的事情在河西走廊,也不是什麼秘密。當地人都是看破不說破。

邊軍中從上到下都有人玩這種遊戲,並深度參與其中。

現在西域商品在長安滯銷,河西這邊很多人手裡的貨都砸到裡頭了,以至於連財務周轉都開始緊張起來。價值昂貴的藥材、香料、珠寶等商品,他們又用不上。

比如說女王國(古泰國)產的龍油絹,形貌特異,與常繒不類同,主打的就是一個防水,在此時氣候還算濕潤的長安很受權貴們歡迎。但河西走廊一年都下不了幾回雨,這些丘八們囤積類似的布匹,全都砸手裡了。

賤賣的話要血虧,在本地自己又用不上,積攢了一肚子苦水,不知道跟誰去說。

還有西域大林國那邊過來的什麼“火精劍”,如果用其他金屬敲擊劍身,竟然會爆出火花來。

傳言其“有光如電,切金玉如泥”。

但類似的玩意並無實際用途,說白了不過是權貴們手裡的玩具,又貴又不實用。除了權貴與李唐皇室會要這種破玩意以外,其他人哪個腦殘會在腰間掛一把“火精劍”呢?

類似的奇怪物件還有很多。

相反,吐蕃的寶刀,實用性極強。能上戰場也能日常使用,價格反倒是相對親民,所以廣受歡迎。而西域貴物裡麵,類似吐蕃刀這樣實用的東西不多。

現在隨著商隊規模的縮小,長安東市很多商鋪也開始拒絕與商隊合作。奢侈品的價格開始回歸它本來該有價位。這些邊鎮大佬們,手中好多寶貝都沒法脫手換錢。

這不是他們一個人的錢,而是家族的財產,時間拖久了,問題真不是一般大!

要是沒這一茬,朝廷改製度就改唄,大不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拿那點俸祿就行了,勒緊褲腰帶也不是過不下去。

“方節帥目光如炬,西域那邊的貨,現在在河西都囤了不少。不知道節帥有什麼辦法可以操作一下,讓苦主們解套便行了。”

安重璋長歎一聲說道。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紛紛點頭附和,一時間倒是弄得方重勇有些意外。

他沉思片刻,隨即恍然大悟。

不是說唐朝就沒有聰明人,能在邊鎮當軍使的,更不可能是蠢貨。隻是聰明人往往也避不開“貪婪”這一點致命傷。

龐氏騙局,擊鼓傳花,難道真就沒人看出這種模式,壓根就沒法長久持續下去麼?

就算他們真不懂,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句話總明白吧?不管好事壞事,終究有曲終人散的一天!

這些人當然不可能不懂,隻要是做局,就必定有破綻,會被某些有心人看出來。

但很可悲的是,每個入局的人,幾乎都堅信自己絕不會是最後一棒,爛攤子一定不會砸到自己手裡!

他們終究還是被貪欲蒙蔽了雙眼。

麵對什麼都不做,投錢進去,就可以靠錢生錢的好事。誰能抵擋這樣的誘惑呢?

哪怕在前世,國內國外都永遠不缺類似看似精明的人物。

現在河西這邊不能再玩走私了,然而邊將手中積壓的存貨,還是得幫他們“銷贓”換回一部分布匹這樣的硬通貨才行。

想明白這些後,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

“這個諸位軍使可以放心,本節帥既然接手了河西的政務軍務,就不可能不考慮你們的困難。

各位回去之後,把家中府庫裡的貴物統計一下,私下裡交個清單給本節帥。剩下的事情,某會選擇合適的時候與你們私下裡單獨麵談。

這些糟心事就不必多憂慮了,現在就是要吃酒!吃菜!

來,本節帥先乾為敬,希望諸位能與某同心同德,管理好河西五州這麼一大攤子軍務,今夜不醉不歸!”

方重勇端起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儘!

一聽這話,現場氣氛頓時活絡起來。觥籌交錯之間,諸位軍使似乎都在稱兄道弟,嬉笑怒罵,無拘無束。

剛才那一幕因為朝廷調走麾下軍隊的擔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人性格裡麵帶著灑然與豁達,此刻表現得淋漓儘致。隻要火還沒有燒到眉毛,他們就能可勁的造,而不擔心下個月會住什麼檔次的屋舍。

方重勇端起手中酒杯,麵帶微笑看著包間內的眾人,心中暗暗盤算著,接下來在河西應該怎麼經營下去。

……

自從永王李璘等三王被“請出”十王宅後,又有四位親王在今年春天的時候,被基哥“高抬貴手”,放出了長安。當然了,他們雖然離開了長安,卻沒有離開京畿地區。

這些親王們依舊居住在諸如藍田縣、三原縣、涇陽縣這樣的長安周邊郊縣。

依舊不敢造次,更沒法“勾結邊將”造反。

對於這樣的相處模式,基哥自然是感覺滿意的。事實上,諸多皇子聚集於長安,對基哥本人來說,其實也相當不利的。

關隴勳貴可以趁著他哪天不慎陷入昏迷的時候,封鎖興慶宮,矯詔稱天子駕崩,擁立某個皇子上位。這樣的“標準流程”,讓基哥感覺害怕。

當年太宗玄武門之變,便是先控製了李淵,隨後禁軍全程看戲。倘若當時李二鳳在長安城外,隻怕彆說玄武門了,他能逃到洛陽都要擔心路上會不會被人追殺。

安祿山打到長安需要十幾天,而勳貴勾結皇子反水,往往一兩天就夠了。比起邊軍,長安城內的這些官僚、勳貴、皇子,威脅反而更大!

如今已經有七位皇子離開了長安,能短促間改天換地的人也少了七個,基哥感覺吃飯時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然而,他是爽了,某些皇子卻不爽了起來。

無論長安周邊縣城有多麼繁華,把它們跟長安比起來,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永王李璘,就是外放皇子當中,感覺最不爽的一位。

到了涇陽縣縣城,在此地開府建衙後,李璘才發現他上了基哥的大當!

這踏馬是什麼窮鄉僻壤啊!連個像樣點的集市都沒有!城內的娛樂設施近乎於無!

對於早已習慣聲色犬馬的永王李璘來說,這日子要怎麼過?

然而更令李璘不爽的是,宮中召回了他的貼身宦官,然後送來了一個容貌不錯的年輕太監過來陪伴他,此人名叫高尚!

然而一見到這個高尚,李璘就感覺異常不爽!感覺這個人就是基哥派來刁蠻他的。

在高尚來永王府的當天,李璘將對方叫到了自己的書房。

一見麵,他就劈頭蓋臉的對高尚吼道:

“快說,你是什麼人,高力士派你來做什麼的?

你不說清楚,本王讓人打死你,聖人才不會因為一個奴仆而懲罰某的。”

李璘的話,頗有些色厲內荏的模樣,他若是真殺了高尚,指不定自己會倒大黴。

“回永王,是高力士派奴前來煽動永王和太子對立的。”

高尚對李璘叉手行禮淡然說道。

嗯?

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呀。

李璘微微皺眉,坐到桌案前,指了指對麵的軟墊說道:“你也坐,跟本王說說怎麼回事!”

“奴站著說就可以了。”

高尚恭敬行禮說道。

“隨便吧,不要廢話!”

李璘不耐煩的說道。

“奴到這裡,是來助永王將來榮登大寶的!

高力士能為天子做的事情,奴也可以做到。高力士做不到的,奴依然可以做到。”

高尚不動聲色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自傲。

聽到這話,李璘霍然起身,震驚得瞪大了眼睛,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還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