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大唐佛教從業資格考試(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19208 字 7個月前

“嘿嘿,嘿嘿,嘿嘿……”

甘州府衙,刺史辦公的書房裡,方重勇一邊津津有味看著一些朝廷中樞那邊送來的典章,一邊發出怪笑,就好像是看笑話書或者小黃油一樣。

阿娜耶好奇的將其中一本看過的拿來觀摩,立刻大失所望。

這本不過是朝廷要求地方管理本地寺廟的典章而已。類似的東西她也聽父親李醫官說過,朝廷為了約束地方官吏規矩辦事,都會有對應的典章下發。

比如說關於坊市的。

在有坊牆的城市,除了長安以外,比如說洛陽。坊門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關,進出坊門的人要不要盤查等等規章製度,都是寫好了放在地方官府相關機構裡麵的。

平時誰也不拿來讀,隻有出了事要扯皮的時候,這玩意就會變成評價是非的準繩。

又比如說各州府裡麵也保存了管理市場交易的準則,市集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關,失竊了怎麼處理,有人欺行霸市要怎麼辦,用的稱是什麼規格,稱重量的量具是怎樣的,稱體積的量具是怎麼樣的,都有明確規定。

方重勇現在就在看這些東西,阿娜耶完全不覺得這種有什麼好笑的,她看一柱香時間就會睡著。

“真的這麼有趣麼?”

阿娜耶疑惑問道,有點搞不懂方重勇的行為模式與思維方式。

“當然有趣啊,我從來不知道刺史權力居然這麼大!”

方重勇一邊笑一邊拍桌案說道。

官職的權力,有充分性和必要性的區彆。

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而有些事情,則是想管便可以管,不管也沒人指責你的。這裡頭有極大的操作空間。

“自從你派人把那個叫坩堝的玩意送去長安以後,整個人都得意忘形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阿娜耶憂心忡忡的問道。

“無妨的,你去西來寺跟主持說,今夜安排我跟方來鵲見一麵,讓他不要耽誤朝廷的大事!”

方重勇收起笑容說道。

他可不是滿足於及格分的人,既然開始玩了,那就玩大一點,隻要基哥還能罩得住,那他方衙內的潛力就是無窮的!

當然了,如果方重勇“飆車”車速太快,基哥也罩不住了,那就是他方某人埋骨甘州的時候。

方衙內覺得自己還能把握得住尺度。

“知道了,那你悠著點啊。”

阿娜耶開口提醒道,完全不放心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能長歎一聲。

好消息是,她覺得方重勇這個人很值得信賴,自己將來應該不會被拋棄。

甚至過得很好。

壞消息是,這位方衙內近期可能要大禍臨頭了!

這讓阿娜耶患得患失的。

“去吧去吧,不就是將來回長安帶著你,再送你去太醫署學醫嘛,都是些不值得去說的小事。”

方重勇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

阿娜耶大喜,又一次聽到方重勇親口保證,心中大定,腳步帶風的走了。

她離開後,方重勇命人將張掖縣縣尉嚴莊叫到了府衙,二人在書房內密談。

招募團結兵的事情,攤派到一個州內的幾個縣,都是各縣縣尉在管理。甘州隻有兩個縣,州府所在的張掖縣,以及東麵的山丹縣。嚴莊一來,就苦著臉問道:

“使君啊,秋防令其他的都還好說,畢竟時間要求不那麼緊張,也能夠細水長流的解決。

可是朝廷又下了公文催促團結兵的招募,府衙不給錢,總不能攤派到縣裡吧?”

“附耳過來,我跟你說。”

方重勇沉聲說道,對著嚴莊招招手。

他將黑水國遺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嚴莊說了。

嚴莊本就是心思活絡之人,一聽這話,當即撫掌大笑道:

“使君妙計,這下甘州不止不用執行秋防令,長安那邊反倒是要對甘州本地輸入財帛糧食和軍隊了!

這招反客為主,使君用得妙啊!”

嚴莊忍不住拍馬屁說道,完全出自真心,並非刻意討好。

他說得一點都不錯。

如果黑水國曾經能夠冶煉熟鐵的事情被坐實,那麼這件事,就已經上升到戰略高度,以至於基哥不得不與宰相仔細商議了。

裝聾作啞是沒用的,因為邊鎮魚龍混雜,相關消息傳出去不過早晚而已。

很久以前張掖這邊就能辦到的事情,沒道理現在的大唐辦不到。

更何況,如果大唐不去找黑水國冶煉的秘密,那麼將來如果甘州淪陷了,那麼這個秘密吐蕃人也會找的。

或者說河西本地勢力將來自立後,也一樣會找。這種事情,對於大唐中樞來說,結果隻會更糟糕!

所以基哥唯一的選擇,就隻能是派出工部的專家,來甘州調查此事,弄明白來龍去脈後,再來判斷甘州這裡現在還具不具備冶煉的條件。

如果可以冶煉,那麼甘州這裡就必須建設冶煉作坊,鍛造作坊,以及補充相關配套的脫產人口。讓河西走廊,擁有自製鐵質農具和兵器的能力,並加強對這裡的控製!

口子開了,堵是堵不住的,隻能儘力掌控。

能夠辦,但大唐中樞不願意辦的事情,也總有本地人想辦並將其落實。與其坐視地方勢力亂來,還不如中樞主動參與,全程規劃,全程掌控!

在這樣的突發情況影響下,什麼秋防令啊,團結兵啊,本地加稅啊之類的策略,便已經成了不合時宜的惡政,根本沒有必要執行下去了。

本來甘州就缺乏脫產人口從事冶煉行業,結果朝廷還給本地加稅,生怕這裡的人不起來造反一樣。

這種事情,隻要是腦子沒問題的皇帝,都是不會做的。

而且一旦這個消息傳到吐蕃那邊,那麼他們攻略的目標,就極有可能轉移到戰略意義大增的甘州!

到時候大唐不應戰也要應戰了!

嚴莊認為,按照正常邏輯,朝廷現在不但不會對甘州抽血收稅,反而會派兵保護這裡,甚至給甘州免掉部分稅負以安定民心,以防吐蕃人亂中取勝!

不過這件事有一個大前提,就是朝廷派來的“專家”,調查過以後認可方重勇的結論。如果這些人回去以後跟基哥說,甘州要冶煉的話起碼得一千年後,那就沒戲了。

那時候甘州要加的稅一樣要加,隻不過會推遲幾個月而已。但不管怎麼說,方重勇這一招已經是救了燃眉之急。

嚴莊心中的石頭落下來了,甘州府衙不催,那地方各縣也不會催,大家相安無事,不折騰多好呀。

“山丹縣那邊,沒什麼寺廟,所以不提也罷。

而張掖縣這裡,寺廟眾多,僧侶成群。”

方重勇意有所指的說道。

嚴莊沒聽明白,他試探問道:

“這裡的寺廟,每年都會交一部分錢給府衙,隻是使君想做什麼呢?河西這邊撈錢的辦法很多,但很多錢,不是那麼好動的。

這一塊,使君還是要謹慎啊。”

西域跟河西本身戰亂不斷,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大戰小戰乃至搶劫殺人從未斷絕。真正的和平歲月,或許連一天都沒有。

本地寺廟接受了唐軍的保護,那自然要向府衙繳納“保護費”,這也是個很樸素的道理。事實上,河西的粟特人,也是如此。不同的粟特人,或許是不同的兩個聚落,本身並不一定團結,彼此之間互相攻伐也不稀奇。

唐軍在這裡維持著秩序,並一定程度吸納他們中的骨乾從軍,角色有點類似黑澀會中的教父,調和矛盾,利用矛盾,維持河西本地的安定。

但是,這樣的保護費,那不是方重勇這個“單車刺史”可以染指的。

邊鎮諸多勢力,在大唐建立的邊鎮體係內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維持著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寺廟給府衙的孝敬錢,其實也是一樣,都是多年來約定俗成下來的。

並不隨著刺史的更換而改變。

“我並沒有那個打算。”

方重勇輕輕擺手,指了指被另外一隻手按在下麵的冊子說道:“這裡寫了,每三年,將要舉辦一次佛教人員考核,不合格的人,必須將其革除僧籍,勒令其還俗回家,不知道可有此事?”

他說了一件在嚴莊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

“呃,大體上是如此,不過都隻是走走過場而已。去年就應該考核的,卻一直沒有舉行,朝廷也沒有催促。

據我所知,這項考核製度已經停擺了。隻是朝廷拉不下臉麵示弱,佛寺也不好對官府叫板,所以大家就裝作沒有這種事情,拖一天是一天,直到拖到所有人都忘記為止。”

嚴莊麵色尷尬的說道。

這也算是大唐官府“不能說的秘密”了。

武周時期,大唐國內佛寺泛濫成災,已經呈現尾大不掉之勢。基哥登基後,有感於佛寺僧侶不事生產,敗壞社會風氣,影響大唐國力,便采取了種種辦法限製佛教的發展。

當然了,這跟他是一個資深道教徒,並且癡迷長生也有關係。

隻不過,雖然基哥下達的政令,抑製佛教的力度很大,但強硬打壓效果卻不佳。

還是那句,任何事物,隻要有需求,就必然有其生存土壤,這是不爭的事實。受了苦的盼輪回,做了惡的求心安,如此這般,佛教又如何會不火呢?

最後也不知道是誰給基哥出了個歪招:既然不能明著打壓,那我們就按科舉的那一套來辦吧。

你不是說你是得道高僧麼?

你不是說得到了佛祖的感召麼?

所以我讓你背誦十本經書,你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

要是背不出來的話,那就說明你不適合傳播我佛的光輝,這樣的話,勒令你還俗,沒有問題吧?

此策一出,如同利劍出鞘。那些混在寺廟裡麵不學無術的“假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懶和尚”,頓時無處遁形。實行當年,便有數十萬人還俗!

基哥一看效果如此的好,便規定每三年,便在全國範圍的佛寺內舉行這種“從業資格考核”!

如何出題,如何執行,由地方州府決定,也就是讓刺史拍板。

沒法子,中央財政已經沒錢了,隻能把這些雜事交給地方處理。處理政務是有成本的!

然後這件事就跟越來越胡鬨的科舉製一樣,越來越假,越來越多的大寺廟走關係,利用各種手段維持寺廟僧侶的僧籍。

到了開元二十六年的時候,基哥下令,暫停這項製度。

但是不要聲張!

朝廷既沒有說以後還要不要執行佛教從業人員的資格考試,也沒說具體規則有什麼變化!

實際情況,其實比嚴莊說得還要嚴重。隨著均田製的解體,府兵製的名存實亡,佛寺已經成為了逃戶們的樂園,各地都有不少失去土地的農民借著“僧侶”的名頭尋求庇護。

“作為朝廷的刺史,不執行中樞的製度,成何體統啊!”

方重勇假惺惺的感慨歎息道。

嚴莊一愣,隨即苦笑道:“使君開這個考核,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就一言難儘了。總之,你寫一份通告出來,貼在府衙外麵就行了。然後在張掖縣內,將其宣傳到每一個佛寺,一個都不許漏掉!”

方重勇鏗鏘有力的說道。

想了想,反正也不是自己兜底,嚴莊叉手行禮道:“如此,那便如使君所言。”

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他又壓低聲音補充道:“這些寺廟,田產與財帛頗為豐厚,何不借機……”

嚴莊做了個用手掌劈砍的動作。

“誒,與人為善嘛,不要搞那些打打殺殺的。你去各大寺廟跟那些住持們交涉的時候,記得說話客氣點,姿態低一點。就說本府隻是例行公事,考題都非常簡單。本府會先在西行寺內舉辦一場,到時候各寺廟可以派人來觀摩。”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到底是要玩波大的,還是隨便搞搞?您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嚴莊一臉疑惑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過一想到方重勇平日裡也是個有主意的人,便連忙應承下來,匆匆離去。

“繼續看書,學習使我成長呀!”

方重勇坐到那張太師椅上,一邊拿著一本冊子,一邊腦子裡盤算著利弊得失。

……

深夜,方重勇在西行寺的一間禪房內,見到了穿著小號黑色常服的方來鵲。

微微發福的身體,看起來如佛祖雕像那般富態。

又小又無神,不知道在看哪裡的小眼睛,顯得高深莫測不可揣度。

好吃懶做的無賴氣質,在僧衣的襯托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佛。

無禮又隨意的站姿,充分顯示了作為佛祖弟子該有的蔑視世俗權貴的姿態。

總之,人靠衣裝馬靠鞍。人還是那個人,但套上僧侶常服後的方來鵲,天然就像是個和尚,氣質完美匹配。

不,應該說僧侶這個職業真的太適合他了!

不過頭頂上光禿禿的一片,和從前差彆實在太大,卻是讓這位“聖子”感覺沮喪到了極點。

“郎君,按你的吩咐,我在這裡還要裝成瞎子。

飯菜裡也沒有肉,還沒有人跟我說話。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一見麵,方來鵲就忍不住抱怨道。

當和尚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裝瞎子就太過分了!

“要你裝瞎,那是為了維持你高端的人設。你暫且忍耐一下,待你聖子之名傳遍河西的時候,便是離開甘州的時候。

等到了長安,你想出家也行,想留在我身邊也行,隨便怎麼都好。總之,現在我需要你在西行寺當聖子!”

“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我還想著以後娶宰相女呢。”

方來鵲倔強說道。

方重勇微微點頭,不置可否。這小傻子怎麼想隨他去吧,總不能讓他連幻想都沒有吧,那人生該多可悲啊!

“給他看看。”

方重勇對身邊的阿娜耶吩咐道。

阿娜耶忍住笑,將藥箱裡的一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遞給方來鵲。

“看一看,背下來吧。”

方重勇肅然說道,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方來鵲最怕他這樣的表情,連忙接過佛經的卷軸,左看右看,最後長歎一聲,無奈哀求道:“郎君還是彆讓我看書了,怎麼樣都看不進去,我連這卷經書的名字都記不住。”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這幾個字很難記?

方重勇疑惑的接過佛經,遞給阿娜耶道:“你把名字背給他聽。”

阿娜耶苦著臉,哀怨的看了方重勇一眼,隨即將佛經的名字完整背出。

“不就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嘛,我看書記不住,彆人念給我聽,我聽一遍記住就不會忘記!”

方來鵲頓時來了精神!

哦吼,原來是使用方式不對啊!

聽到方來鵲的話,方重勇恍然大悟。方來鵲如此神奇,他倒是連作弊的步驟都不需要了!

“三日之後,要進行佛教從業資格考核。這幾天我會交代法成住持手把手的教你念經!到時候,你一定要出類拔萃才行!

記住,無論之前如何,考核那一天,你打死都不能睜眼啊!”

“不睜眼嘛,沒問題,郎君就放心吧。”

方來鵲拍胸脯打保票保證道。

方重勇疑惑的看著他,總覺得這個小傻子做事不太靠譜。

哪知道正在這時,阿娜耶對方重勇小聲嘀咕道:“郎君,我這裡有一種眼藥膏,塗上以後會暫時讓眼睛睜不開……”

這尼瑪也不是尋常人啊,忘記她是學醫的了。

方重勇懊惱的拍了拍腦門,隨即連忙擺了擺手道:“那個倒是不必了,他最終還是要睜眼睛的,不然的話,戲就沒法唱下去了。”

“唱戲?”

阿娜耶疑惑問道。

“對,唱一出驚天動地的大戲啊!”

方重勇捏了捏拳頭,嘿嘿冷笑道。

什麼基哥鴨哥的,甘州就隻有一個哥,那就是他“勇哥”。既然已經決定開擺了,那就看誰的姿態更妖嬈吧!

燥起來吧,基哥!

方重勇在心中咆哮道。

……

方衙內暫時是沒了招募團結兵的麻煩,但麻煩本身並沒有消失,隻是作為皮球被踢到長安中樞這邊來了。

黑水國遺址發掘出來的坩堝、鐵塊、還未燃燒的碎煤塊等物,被打包完好了送到大明宮的紫宸殿,送到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麵前。

河西走廊五個州,沒有一個能冶煉兵器,打造鐵質農具,這已經是大唐君臣們腦子裡的常識。然而現在,有個十歲孩子告訴他們,你們的常識全都是錯誤的,短則數百年,長則數千年前,古人就可以在甘州那邊冶鐵。

這要怎麼解釋?這怎麼可能是巧合?

“哥奴,此事你怎麼看?”

李隆基圍著出土的這個方形圓凹槽的坩堝轉了幾圈,麵色凝重問道。

“回聖人,此事做不得假。但微臣並無執政地方的經驗,還是張相公來說說比較好。

微臣記得張相公從前便是建康軍軍使,建康軍便是屯紮在甘州的,張相公的話,勝過微臣百倍。”

李林甫十分謙遜的說道。

作為老政客,李林甫十分明白,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裡,是賺不到功勞的。與其莽撞開口,倒不如謹言慎行。

“回聖人,甘州無冶煉的能力,這個微臣很清楚。至於方刺史送來的東西,似乎是冶煉作坊裡的物件,其他的微臣也說不太好。”

張守珪亦是不知道該怎麼去講。

主要是這件事太詭異了!

“聖人,此事若是地方胡亂上報,則應該嚴厲懲治。但若是此事為真,則非同小可,要嚴肅對待才是。”

李林甫冷不丁建議道。

這話倒是說到李隆基心坎裡了。

甘州能冶煉,有什麼戰略意義,他能不知道麼?

這件事有兩麵性,一時間還難說是好是壞。

甘州能產熟鐵了,則意味著河西走廊五州自成體係,可以自己打造兵器。

而這裡也是產馬的地方,說明馬匹也不缺。

再加上河西屯田也有百年曆史,灌溉體係也很成熟了。

所以換句話說,河西現在不過是人口還不太跟得上,所以威脅還不夠大。

一旦人口膨脹,隨時有割據自立的可能性!

這是不好的一麵。

但是理論上說,任何地方都可能軍閥割據,比如說近在咫尺的河北!

比起消極的影響,甘州產熟鐵的積極影響,那就大多了!

鐵質農具,兵戈,盔甲,都可以自產。

大唐可以用更小的成本去經營河西走廊,連輸送武器的龐大運輸費都可以省下一大筆,將來隻輸送弓弩箭杆一類的便可以了!

所以方重勇送來的東西,其實是很有搞頭的,甚至可以說至關重要!

光考慮自己還不行,還得考慮吐蕃。如果吐蕃得到了甘州,那麼不僅河西走廊被一分為二,而且吐蕃可以借用甘州的熟鐵,將河西走廊打造為攻略關中的前進基地和大本營!

這誰受得了啊!

到時候搞不好真要從長安遷都到洛陽了。

所以說這件事對於李隆基來說,就是一件必須要處理的大事,不能有絲毫的僥幸!

“減免甘州一年賦稅,調動建康軍到張掖城外紮營,調度赤水軍一部,屯紮大鬥拔穀,防止吐蕃人偷襲。

甘州可以不執行秋防令,讓百姓們休養生息。

長安中樞撥款,運十萬匹絹帛到甘州,鼓勵將士們守土為國。”

李隆基一連下了幾道政令。

簡單的說,正如方重勇所料,現在甘州不但不是給朝廷交稅的對象,反倒成為被補貼的對象了!

目的就是為了給開發甘州的冶煉能力做鋪墊,減少民生壓力,增加駐軍數量。

這些都是李隆基能夠拍腦袋決定的,當然,還有一些事情,正如李林甫所說的那樣。甘州是不是真的能夠冶煉熟鐵,這件事,並不是基哥可以拍腦袋決定的。

需要“專業人士”,去當地看一看才能知道答案。

“誰可前往甘州查探此事?”

李隆基語氣隨意的問道。

李林甫腦子轉的極快。他連忙叉手行禮道:

“牛仙客,河西為官數十年。他已經安撫好了六州雜胡,現在在朔方那邊,去河西並不遠。

與其讓牛仙客回長安述職,還不如就近將其派往甘州。他是工部尚書,也懂河西民情,斷然不可能被甘州刺史糊弄。

是真是假,一探究竟便知,沒有什麼阻礙。”

坑人做事兩不誤,李林甫一句話,就把漂漂亮亮解決完地方雜務,打算回長安述職,並準備在中樞當官的牛仙客給打發走了!

既不算是進獻讒言,又排擠了可能上位為宰相的人。

果然,李隆基欣慰點頭道:“如此甚好,朕也是這麼覺得的。那哥奴便直接擬旨,讓工部尚書牛仙客去甘州視察一下情況,再把所見所聞發回長安給朕看看。”

張守珪眼睜睜看著李林甫如此輕易,就把要回長安的牛仙客給打發走了,沒引起一點波瀾,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陣陣寒意!

牛仙客是不是工部尚書?是不是專任其事?

是的,李林甫的建議很科學。

牛仙客是不是河西任職數十年?熟悉甘州民情?

是的,李林甫的推薦很合理。

牛仙客是不是位高權重?能鎮得住場子?

是的,李林甫的態度很端正。

李隆基將其全盤接納,沒有提一點改進意見。

李林甫的這一條建議,張守珪竟然找不到一個破綻!好像這趟差事,便是為牛仙客量身定製的一般!

天知道李林甫為此策劃了多久啊!

張守珪在邊鎮軍功卓著,見慣了殺人不眨眼的丘八。然而那些丘八們的套路,加起來也比不上,隨手出招便能殺人不見血的李林甫!

“張相公怎麼看?”

李隆基轉過身問道,似乎已經下了決心。

“微臣並無異議,李相公的建議甚好。”

張守珪滿嘴苦澀的說道。

“那就這麼辦吧。甘州到底能不能冶煉,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李隆基肅然說道。

他,可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

吐蕃人不能,方重勇也不能!

……

甘州居然要舉行佛教從業資格考試!

這件事就好像晴天霹靂一般,震懾了甘州每一座寺廟裡麵的每一個和尚!

考核這種事情,說不清的。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總之就是不服不行。

誰敢說自己強無敵,一定經得起考核?

但是這個政令吧,其實大唐官府已經是默認取消了,隻是沒好意思公開說,怕助長佛寺的囂張氣焰。

方重勇作為甘州刺史,在如今秋收都完結的節骨眼,玩這麼個怪異的套路,實在是有點“不講武德”了。

可是甘州的寺廟,對此貌似又找不出什麼破綻來。官府都是公事公辦,文書齊全,並上報給了河西節度府!

畢竟,三年一考核,本來就是朝廷授予地方刺史的一項權力!而且朝廷也沒有說這項製度被廢除了啊!

沒有被廢除,那麼按照“老規矩”執行,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於是在“行”與“不行”之間,是不是還存在一個“灰色地帶”,便成了很多寺廟住持都想搞清楚的事情!

於是這幾天,甘州府衙的大門,都快被這些和尚們給踏破了。

方重勇倒是好脾氣,顯示了他一貫的親民風格。無論是哪個寺廟,顯宗還是密宗,他都來者不拒,一一接待,好話好說。

“放心,朝廷希望邊鎮安定,不會亂來的,都是按規矩辦事。”

“不可能!府衙這邊絕對不是來勒索寺廟的,就算住持你要送錢,本官也絕對不收。

誰收了錢,歡迎舉報,一經查實立刻革職查辦!”

“考核很簡單,不會刁難各位的,甘州府不是吃飽撐的看諸位大師們的笑話。”

“以住持那高深的智慧,本官還騙得了你麼?您可是佛祖在人間的代行者啊,安心便是。”

……

從早上解釋到晚上,搞得方重勇嗓子都啞了。他讓阿娜耶準備了一些,來自東南沿海那邊運來的胖大海。

泡水喝。

這藥材在河西賣得老貴不說,一般藥店居然還搞不到。

“我跟你說啊,等這佛教考試考完了,我絕對要把這些禿驢裡麵揪出來一些打板子,屁股打腫!

看把莪嗓子都給說啞了。”

方重勇忍不住對阿娜耶抱怨道。

“唉,當官就沒你這麼累的,少說兩句又不會死。”

阿娜耶想笑又不敢笑,她怕方重勇一怒之下不要她這個涼州土妞了。

她把雙手放在方重勇肩膀上揉捏,後者舒服的哼哼了兩聲。

正在這時,嚴莊走進書房,看到方重勇在和阿娜耶調笑,很是親密的模樣,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不該退出去。

貴族圈子裡很亂,也有些人隻喜歡這種小女孩的,鬼知道方重勇是早熟呢,還是怎麼打算玩點花的啊。

“進來吧,什麼事?”

方重勇啞著喉嚨問道。

“方使君,朝廷要派人到甘州來了,公文在此。”

嚴莊恭敬的將其遞給方重勇,目不斜視,不敢看阿娜耶。他怕看出什麼來,這種事情犯忌諱。

接過公文,方重勇忽然又不想看了。管他誰來甘州呢,打鐵還要自身硬,自己辦的都是陽謀操作,基哥來了也改變不了大勢。

“跟涼州府那邊說,本官親自去接。”

方重勇擺了擺手,示意嚴莊離開,不要耽誤自己的“按摩服務”。按摩完了以後,他還要去院子裡鍛煉身體呢。

方衙內忙得很,每一分鐘都有事情要做,實在是沒有多餘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