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夜來風甚急(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11525 字 6個月前

第439章 夜來風甚急

“唉,你說這次帶我去江南,要見識見識什麼小橋流水,鳥語花香。

什麼叫日出江花紅勝火。

結果就這?還不是又跑荒漠來了?

沙漠戈壁草原這破景色我都看了十幾年了!”

豐安城內某個簡陋的石屋內,阿娜耶一邊給方重勇按捏肩膀,一邊忍不住抱怨道。

見方重勇不答,她又追問道:“我還沒見識過你說的那個什麼揚州瘦馬呢?有多瘦?以前當真是聞所未聞啊。”

“唉,你就彆說那些有的沒的,我也很無奈啊。”

方重勇哀歎一聲道。

有些女人,正經事不記得一個,男人隨口說的玩笑話,她們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還念念不忘。

“是呀,你就是聖人的一塊磚,聖人哪裡需要就把你往哪裡搬。

哼,我看將來聖人想不開要自儘了,都得往你這塊磚頭上撞呢。

這狗皇帝,怎麼沒個人把他給砍了?”

阿娜耶開啟祖安模式,一個勁的抱怨基哥不當人。

那是你大伯啊!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麼?

方重勇苦笑著擺了擺手,懶得跟小女人計較。這話若是傳出去,怎麼也得喝一壺。

“怎麼樣,現在我是郡王了,伱也有身份,不算是妾室了,沒有虧待你吧?”

方重勇撫摸著阿娜耶粗糙的小手詢問道。

“身份呢,是有一點小小的尊貴,但是你身邊的騷貨也更多了呀!

你這身體還吃得消麼?”

阿娜耶有些吃味的說道,顯然是看不慣又沒辦法。

就好像她對醫術有天賦一樣,有些女人,在床上就是風情萬種,讓男人發狂。那種來自骨子裡的騷味,是彆人模仿也模仿不來的。

阿娜耶在這方麵就是缺了一點“天賦”,就如同她總是跳不好胡旋舞一樣。

“噓!”

方重勇突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阿娜耶頓時閉口不言了。

石屋外麵,隱約傳來馬蹄的聲音。

“待著彆亂跑!”

方重勇囑咐了一句,霍然起身,抓起掛在牆上的疾風幻影刀就走,沒有絲毫猶豫。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阿娜耶忍不住長歎一聲。

欣慰又無奈。

男人嘛,他們的魅力就在於戰場上的縱橫捭闔,威風八麵。

可是經常上陣,又容易折在戰陣上。

阿娜耶又想看方重勇威風八麵的樣子,又怕他一不小心掛了。

豐安城城頭,辛雲京麵色凝重的命人在城樓上掛起三盞燈籠,這是向城堡靠攏,依托城堡防禦的軍令信號。城外各營看到燈籠,就會自覺向城堡靠攏。

“情況如何?”

方重勇急急忙忙趕到城頭,指著遠處的火光詢問道。

“回紇人大兵壓境,但是尚未發起攻擊。”

辛雲京沉聲說道。

這種情況應該說不出所料,隻是時間大幅提前了。

“回紇葉護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糾集二十萬騎兵圍城,對麵應該最多不過數萬,回紇牙帳的本部人馬。”

方重勇指著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火把說道。

“節帥,如今之計,要如何應對?”

辛雲京疑惑問道。

其實他之前對豐安城守軍,就有過一定防禦部署。大軍出擊未必打得過數萬回紇騎兵,但若是回紇人攻城,辛雲京敢拍胸脯打保票,再多一倍的回紇人,也沒法攻下城堡。

隻要守住今夜,那麼明日回紇人就等著看好了!

“本節帥現在帶銀槍孝節軍出擊,你守好城池便是。”

方重勇微微皺眉說道,心中琢磨著回紇人的意圖。

沒想到他這話把辛雲京給嚇到了!

“節帥,這如何使得,萬一……”

辛雲京欲言又止,不敢再說下去。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有事你是真上啊!

但要莽也不是這麼個莽法啊!

辛雲京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勸說才好。又是感動,又是害怕。

“回紇人突襲而來,準備定然不足。唯有出其不意,一擊得手,方能確立優勢。

你看這沿著黃河來來去去的跑馬,像是要進攻的模樣麼?”

方重勇指著遠處的火把問道。

辛雲京一愣,他倒是沒想過這一茬。想想也覺得方重勇說的不無道理。

戰陣之上,看似魯莽的行動,有時候卻是膽大心細。有時候一時的苟且,卻又會讓大軍陷入絕地。

該如何行動,其實並沒有一個絕對的準則,全靠主將自行判斷。

簡單來說,便是混這一行,就彆怕賭命!

“回紇人也不想打,他們現在就是在示威,在聲東擊西,在故布迷陣。

你參加過草原人的圍獵沒有?

尋找破綻,驅趕獵物,是動手前的必要準備。等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收網了。

他們發現豐安軍防備嚴密,所以根本就不衝營,更彆提攻城了。

回紇人還沒有做好跟大唐徹底翻臉的準備,他們在試探虛實。”

方重勇斬釘截鐵的說道。

回紇人很狡詐,他們是在試探朔方軍的態度與實力!

這個時候如果不出兵,那麼正中回紇人下懷。

回紇葉護會對手下人說:你看,大唐也不過如此。

這樣會減少鐵勒九姓對大唐的敬畏,不排除將來更多人加入回紇人的行列。

下一步,回紇葉護便會動員更多的人鬨事,以求更多的政治經濟利益,這便是“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你不想跟回紇人不死不休,對方反而會得寸進尺,最後危機管控失敗,戰爭規模無限擴大。

那時候,所有人都沒了退路,隻有滅族一條路可以走。

唯有強勢出擊,不露膽怯,方能以戰止戰。這便是“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

辛雲京的小心思,方重勇很清楚,隻是對方沒有惡意,所以才沒有點破罷了。

辛雲京將方重勇調任朔方節度使,視為自己翻身的最大籌碼,他當然會很擔心方重勇莽撞破壞大局。

老實說,辛雲京現在比方重勇本人更擔心方重勇的安危。

不過方重勇想的是,如果銀槍孝節軍不能強勢出擊,那自己如何能管教朔方軍一眾驕兵悍將?

他要在河套立威!就必然要對回紇人出重拳!

趁著回紇人還在試探,還未下定決戰的決心,大軍猛然殺出,這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看似風險極大,實則穩如泰山!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方重勇對著辛雲京擺了擺手。

隨即他轉過頭對身後的何昌期說道:“等會你部打頭陣,痛擊回紇騎兵,敢也不敢?”

“這如何不敢?”

何昌期拍拍胸脯大喊道。

“出發,乾了!”

方重勇拔出疾風幻影刀,指著遠處回紇騎兵的火把暴喝一聲!

“殺!殺!殺!”

何昌期身後一眾銀槍孝節軍親兵高喊道,明顯是士氣高昂,嗷嗷叫的請戰!

方重勇從不克扣賞賜,為了給他們請功,甚至都敢在香積寺兵變。

回紇人來了又怎麼樣,都是送軍功送人頭的!

有功必賞,賞罰分明,這仗便打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將帥士卒肯不肯豁出命去拚了!

辛雲京見此情形,心中不由得感慨。

方重勇治軍有方,當真是如臂指使,說出馬就出馬,全軍上上下下沒有一絲含糊的。

銀槍孝節,果然是名不虛傳啊,不愧是敢在長安兵變的隊伍。

這氣勢就不一般。

辛雲京不禁想起當年方重勇用一枚魚符,就讓自己跪下唱征服的事情。覺得方重勇有今日之成就,絕非偶然。

很多人是少時了了,大未必佳。

但也有一些人,他們是少時就很猛,長大了則更猛了!

這些人如同黑夜裡一輪明月懸掛在空中,讓你想不注意他們都不行!

……

深夜,豐安城外圍的木柵,某個木門哐當一聲被人踢開。

這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其他地方。

銀槍孝節軍三千騎兵,分為六隊,分彆從豐安城外圍六個木門分頭出擊,每一隊五百人。

何昌期、王難得、車光倩、管崇嗣、段秀實以及方重勇本人,各帶一隊,魚貫而出。

仿佛蛟龍出海,銳不可當!

與之接觸的回紇騎兵,完全沒有料到唐軍居然敢放棄防禦直接出擊,他們並沒有類似的預案,全都茫然無措。

因為回紇人事先偵查的時候便已經知道,辛雲京在豐安城嚴密布防。

那擺明了是防著回紇騎兵偷襲攻城的。

試問這樣又如何會主動出擊呢?這次城外可是有數萬回紇騎兵啊!

戰陣之上,等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刻,很多時候已經是分出勝負了。而決定戰爭勝負的,往往是事先的準備。

動員是否充分,士氣是否高昂,糧秣是否充足,情報是否準確。

開打的那一刻,便如同上了賭桌的賭鬼,等待開最後一張牌。

或許有不確定性,但很多時候兩軍主將便已經是硬著頭皮去頂,勝負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何昌期帶著人馬頭鐵一般的衝陣,手中長槊幾乎是揮舞一下就殺一人。然而,全騎兵的配置,反而是讓為數眾多的回紇人壓根沒法組織起防禦,隻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跟銀槍孝節軍打對攻!

人人都手持火把的回紇騎兵,就像是處於明處的活靶子一般。而沒有攜帶任何引火之物的銀槍孝節軍,反而像是黑暗中的刺客,仗著人員精乾,在回紇騎兵當中來回穿梭。

殺穿了一陣,再調轉馬頭,朝著火把多的地方繼續衝殺。

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回紇葉護骨力裴羅,壓根就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親兵簇擁著朝著西麵奔逃而去。

被亂棍打懵了回紇人,使出他們善用的伎倆:倉皇跑路!

他們策馬狂奔,也顧不上隊形和建製了,全部朝著西麵跑去,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

草原民族的全騎兵隊伍便是這樣,在突然遭遇襲擊的時候,如果指揮能力不夠,或者現場條件無法有效指揮,那麼騎兵很容易被對手打散,反殺。

那時候,無論自己這邊是幾萬人,十幾萬人,都救不回來。步兵可以結陣自保,這是步兵隊伍的一項難得優勢。

而騎兵,特彆是遊牧不分家的草原騎兵,逃跑才是強項,組織力很弱。

在被打散了建製後,回紇騎兵便在無組織的情況下逃跑了。何昌期等人追了半個時辰,眼看能收的人頭都收了,剩下的實在是追不上,隻好收兵回城。

回到豐安城內清點人數,發現少了二十多人,車光倩也不見了。

方重勇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

小車平時辦事挺機靈的,沒想到居然折在如此輕鬆,幾乎是一邊倒的突襲戰之中。

果然,戰陣之上,誰也難言生死。大勝不代表能活命。

按照何昌期的說法,很多回紇人騎在馬上,都不知道是拿火把還是拿兵器反抗,挨打的時候,都被打傻了!

他們幾乎沒有正麵迎敵,都是從側麵,甚至是從身後被馬槊戳死的!

這種局麵,比的就是誰的兵馬精銳,人多了反而是累贅。

方重勇將人數本就占據絕對劣勢的銀槍孝節軍化整為零,分成六隊打悶棍,反倒是成為此戰的勝負手。

回紇人壓根就搞不懂唐軍的主力位置在哪裡,在不斷的奔跑當中不斷被殺,最後失去建製,成為無頭蒼蠅亂竄,甚至很多人都是被自己人給撞下馬的!

眾將都為車光倩感覺惋惜。

然而到了第二天天亮,一身是血的車光倩,居然帶著十幾個人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了,還帶了幾個俘虜,其中一個看衣著,似乎身份不凡。

“節帥,末將昨夜看到有個人被一群回紇騎兵保護著,防守甚為嚴密。便一路悄悄尾隨其後,突然殺出將其俘獲。其他回紇俘虜都說他叫骨力裴羅,是回紇葉護。”

車光倩大包大攬,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氣說道。

明顯是在顯擺。

在場的辛雲京、何昌期、王難得等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回紇葉護啊,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彆看車光倩說得輕鬆,其中艱難險阻,不必細想也能猜到。

回紇葉護被抓,其他回紇騎兵豈能善罷甘休?車光倩等人勢必是血戰得脫,回歸不易。

不知為何,此刻骨力裴羅已經陷入昏迷。車光倩踢了一腳某個回紇俘虜問道:“這是不是你們的葉護?”

看到這位俘虜沒什麼反應,辛雲京用突厥語翻譯了一下。

那人果然麵露驚恐的點點頭,指著骨力裴羅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突厥語。

看表情神態,那必然隻能是回紇葉護無疑了。

“帶下去!”

方重勇壓住內心的興奮,麵色平靜擺了擺手說道。

這下,解決回紇與大唐的衝突有望了。

“節帥,這這這……厲害啊!”

辛雲京激動得語無倫次,對著車光倩豎起大拇指!

“此戰,車光倩為首功,你們都沒有異議吧?”

方重勇環顧眾將詢問道。

“我等心服口服!”

眾將頓時對著車光倩抱拳行禮。

這沒有什麼話說,一戰擒敵酋,不為首功,將來誰還肯奮勇作戰?

“這糟老頭子就是回紇葉護啊,怎麼看上去如此衰老?”

方重勇抱起雙臂,若有所思。

“節帥,回紇葉護已然不年輕啦,開元初就是部落首領,一步步殺上來的梟雄。”

車光倩湊過來小聲說道。

“切,我還以為他很耐打呢,不過如此。”

一旁的何昌期不屑說道。

其實方重勇也覺得是這樣,隻不過他貴為節度使,端著架子,不適合說如此狂妄的話。

“等這位回紇葉護醒來後,跟他好好談談。這誤會解開了,河套地區就能恢複和平了。”

方重勇歎了口氣,如此輕易就獲得解決危機的鑰匙,也是他沒有料到的。

“節帥,弟兄們都盼著去兩淮和江南抄家呢,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弟兄們想替天行道。

早點解決完朔方軍的事情,咱們早點撤。”

車光倩小聲建議道。

“那確實,待在這裡也沒什麼好的。”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