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10129 字 6個月前

第429章 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天寶十一年秋,就在基哥壽辰當天,這位已經花甲之年的大唐天子,頒布了一道新聖旨:全方位改組禁軍!

進一步縮減南衙禁軍的編製和框架,使其徹底虛化,成為一個隻保留象征意義軍隊,職能轉向“征兵辦”性質,已經不能參與軍事行動的雞肋。

然後將北衙禁軍眾多華而不實的番號全部砍掉,改組為一個整體,分為兩個部分。

其中一個部分,被稱為“殿前司”,下轄銀槍孝節軍,軍指揮使方重勇。

以及新組建的黑雲長劍軍,軍指揮使崔乾佑。

兩軍並列,各一萬人編製。

每一軍下轄五個“都”,一個“都”兩千人。

其中黑雲長劍軍,由原神策軍一部吸納精銳改編而成。銀槍孝節軍的擴編,則是繼續在邊軍中招募精銳。

這兩支軍隊,銀槍孝節軍屯紮長安玄武門,黑雲長劍軍屯紮大明宮,定期輪換負責戍衛京師。

邊軍缺了人,需要自己想辦法募兵,自己想辦法提供軍需和軍餉。至於要怎麼想辦法,那就是節度使自己的事情了。

禁軍擴編屬於額外開支,而且會極大增加朝廷的財政壓力。朝廷把兵員從邊鎮收回了,按理說,也應該順勢收回一些州縣的賦稅管理權。

長安最大的酒樓,毗鄰朱雀大街的杏花樓某個雅間內,鄭叔清忍不住對老神在在吃菜的方重勇,抱怨了一句。

中央財政本來就缺錢,現在更缺了!

可是話說回來,藩鎮割據的直接原因,不就是關中軍力薄弱,無法震懾地方麼?

如今大唐的情況,可不是基哥想怎麼弄,就能立竿見影見成效的。

朝廷的錢糧,隻保證發到那個被轉移的人手裡。

可是你看聖人還能等十年麼?”

我之前跟你說劉晏是搞錢的奇才,朝廷不是已經把他召回關中了嘛,你去問劉晏就好了。然後再給聖人建言,讓他當戶部尚書管錢,這不就完事了麼?”

“沒錢誒,朝廷實在是太窮了!方禦史,你可得幫我想想辦法,這右相我還得當著,我想請辭,聖人還不許呢。”

“朝廷缺錢,右相應該去問戶部尚書啊。

節度使麾下兵員變少了,他們會自己補齊差額,沒有誰會主動縮編的!不縮編,自然不會把一部分財權交出去。

然而,很多時候,船大難掉頭。

簡單的說,就是邊軍某個丘八轉到禁軍中以後,他們就不再屬於各邊鎮的原來單位。至於邊軍缺了個人,朝廷不管。

劉晏確實是有辦法提高戶部收上來的稅款。

貌似也沒什麼問題。

甚至有的邊鎮,比如河北,支度使和節度使就是同一人。

若是軍改分十年改完,細水長流倒是有辦法慢慢填坑。

方重勇放下筷子,眯著眼睛說道,壓根就不接這一茬。朝廷現在有多缺錢,不問可知。

由此產生的缺額,邊鎮各節度使自行解決。要麼縮編邊軍編製,要麼自行募兵自行供養,總之朝廷不會再負責缺額人員的錢糧裝備。

關中禁軍一下子擴充這麼多人,哪裡去變錢糧出來?

節度使製度確立的時候,朝廷就已經把邊境州縣的財政大權,轉到地方支度使那裡了。而現在支度使是跟節度使一個衙門辦公,一個鼻孔出氣。

……

軍改時間為一年,半年之內要看到軍隊骨架;一年之內,必須全部改組完成。

改組禁軍所需人員、錢糧、裝備,則由六部衙門中的兵部、戶部、工部分彆對接,務必要做到有求必應。

銀槍孝節軍的猝然發難,神策軍的中看不中用,讓基哥痛定思痛,下決心加強關中武備。

但根據“曆史經驗”,中樞的財權一旦給出去,再收回來就難了,邊鎮可以用各種理由推脫。

從邊軍入禁軍的長征健兒,兵部亦是將兵籍轉移到禁軍之中。

前些日子方重勇給鄭叔清開了個“軍改”的方子,基哥對此也比較滿意。現在這位新任右相又來哭窮,這種既要又要的壞習慣,方重勇可不會慣著他。

這四個軍分彆是:龍捷軍、鐵騎軍、虎捷軍、控鶴軍(不是方有德麾下那個,他的編製沒有得到朝廷正式授予),每一軍又分為“左廂”和“右廂”,一廂下轄五個“都”,一個都兩千人。

“話不是這麼說的啊,某已經跟劉晏說過這個事情了。

目前大唐軍隊精華都在邊軍,關中空虛。軍改的目的,顯然是要充實關中的軍力,削減邊軍,以改變現在枝葉粗壯,樹乾薄弱的狀況。

所以理論上應該收回的稅賦,到頭來還是拿不回來。而新增禁軍的賦稅壓力,則完全轉移到中樞。

朝廷能收到賦稅的州縣,其實比戶部賬麵上要少上許多!不少錢都是給邊鎮養兵了。

這是鄭叔清擔任右相後,按照基哥“充實關中”的指示,交出來的一份答卷。鄭叔清本人是不想折騰,但基哥卻不會在意他怎麼想。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又變不出錢來,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啊。”

禁軍扁平化構架,由高力士統一調度。而高力士就是基哥手腳耳目的延伸,所以也可以說是基哥在擔任新的禁軍統帥。

由於兵員缺口極大,因此基哥下旨,從各邊軍中抽調悍勇之輩入禁軍。

所以說,擴編禁軍又有什麼問題呢?

若是關中有十萬禁軍壓陣,斷然不會再出現數千銀槍孝節軍,就能在長安興風作浪的鳥事。

聖旨下發之後,朝野震驚,暗流湧動,動作如此巨大的軍改,象征著軍事戰略的重大轉變。

鄭叔清無奈歎息道。

而北衙禁軍中另外一個部分,則被稱為“侍衛司”,下轄八萬人,分為四個“軍”,一個軍下轄兩萬人。

方重勇無奈歎息說道,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他看到老鄭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沒好氣的吐槽道:“實在不行的話,右相賣官鬻爵好了。”

一聽這話,鄭叔清連忙搖頭,沒好氣說道:“朝廷從武德年間,高祖在時就已經開始賣官鬻爵了,如今這官職比地裡爛掉的麥子還不如。要是能賣官鬻爵撈錢,某還需要來問你麼?”

賣官鬻爵都不行了麼?

方重勇大驚。

鄭叔清解釋道:“朝廷其實一直都是把富而不貴之人當傻子,騙他們捐錢買官。但是買了這個官,又沒什麼大用,不能吃不能喝也領不到錢。一個人哪怕再傻,被騙了一百多年,也該騙出一點智慧出來了。”

大唐賣官,屬於那種“薄利多銷”的類型,幾十貫就能買個勳官。就算是真的想當官,錢多給點,理論上也可以真的當官。

要不然大唐一千六百多個縣,哪裡去找那麼多縣令縣尉?一年科舉外加門蔭,又能有多少人呢?

科舉進士平均一年才二十七個,所有正兒八經科舉一年上榜的也才一百出頭。

所以很多人都是買的門路做官,這也是各地官員良莠不齊的主要原因之一。

隻不過買來的官,一方麵受到歧視,想撈錢也沒法放開手腳。再加上朝廷也是有考核的,沒點本事也混不下去;

另外一方麵,他們能撈到的,都是些苦哈哈的差事,不少人都要背井離鄉去窮鄉僻壤。

買得起官的人,都是非富即貴之人,誰願意吃那個苦啊!

久而久之,朝廷賣官也成了買方市場。

重要官職朝廷不肯拿出來賣,甚至好一點的州縣,縣令縣尉,都是科舉授官的自留地。

而不重要的官職,壓根就賣不出去,市場嚴重飽和。那些傻子二傻子們都被坑出經驗值了,沒有誰願意把錢白白扔進水裡。

官職滯銷,請幫幫我們!

聽完鄭叔清的介紹,方重勇腦中閃過這個荒謬的念頭。

“顏尚書,你能不能也說句話?今日來此商議大事,可都是為了朝廷啊。”

鄭叔清看著身旁不說話,隻顧著吃菜的顏真卿詢問道,語氣略有不滿。

白露之變,撿漏的人不隻是鄭叔清。就連顏真卿也吃了一波紅利,因為房琯的倒台,顏真卿被文官圈子裡麵的人抬了起來,推到了前台,由此擔任工部尚書。

這便是政治角力的結果。

軍事上的強枝弱乾,財政上的入不敷出,麵對如此困局,朝廷很多勢力不得不暫時攜起手來應對。這也是顏真卿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飯桌上解決平時不好解決的問題,是一項國人“自古以來”的傳統。

“對河北抽鹽稅,在兩淮及江南多設關卡,收關稅商稅。總之,禁軍是一定要擴編起來的,不能因為戶部收不上稅,我們就束手束腳。”

顏真卿放下筷子,沉聲說道。

在他看來,財政什麼的都是次要的,隻有先將禁軍充實起來,改變目前強枝弱乾的局麵,再來談其他的事情。

至於多收稅會苦百姓,那就隻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銀槍孝節軍去了一趟西域,回來以後就脫胎換骨,以一打十。

顏真卿不敢想象邊鎮那些日夜磨刀的丘八們,會是多麼凶狠。

就算沒有朋黨的支持,他本人其實也是堅決支持擴充禁軍的。

顏真卿認為,雖然基哥年紀大了,經常乾一些不靠譜的事情;但這次基哥的聖旨,卻是沒有下錯。

關中禁軍孱弱,是該補強了。這也是白露之變後,朝野上下與天子的共識。

要不然,不可能推進得如此迅速,光是朝野上下扯皮,都能讓鄭叔清焦頭爛額。

“對河北收鹽稅,那自然也要對關中收鹽稅,對兩淮與江南收鹽稅,這個是跑不掉的。”

方重勇搖搖頭,繼續說道:“民生艱難,再加稅隻能適得其反。”

“顏尚書所言極是,確實要加鹽稅。”

鄭叔清卻是微微點頭,顯然認為收鹽稅是搞錢的好法子。

“但是這不足以解燃眉之急啊。”

他又歎了口氣,麵帶愁容。

收鹽稅,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要切切實實把錢收上來,需要建立一係列收稅的衙門,專門的稅吏,以及中樞對應的機構。

這一係列新設國家機器上的零件,還得不斷磨合,淘汰掉不合適的。整個一套下來,沒個三五年不可能見成果。

“實在不行的話,就賣科舉名額吧。”

方重勇冷不丁插話道。

哈?

鄭叔清和顏真卿都愣住了。這科舉名額,也是能賣的麼?

“不行不行,多加稅賦都可以考慮。唯獨這個,絕對不行。”

顏真卿連忙搖頭道。

“朝廷可派宣慰使,去兩淮及江南,賣明經科的名額。嗯,就叫同明經出身,以後就能被朝廷選官了。

至於選還是不選,選誰不選誰,那不是還在吏部手中握著嘛。

伱不想被選官,那就一邊涼快去,有的是人想參與的。

如果這個還不行的話,那另外一個法子更簡單。

關中所有佛寺,勒令他們還俗一半的僧侶。以後誰還要當和尚的,必須找朝廷買度牒,也就是出家告身文書。隻要是沒有告身文書的,一律是假和尚假尼姑。

一個人收兩千錢,關中起碼幾十萬僧侶是有的。就按收錢人頭數十萬來算,這幾十萬貫來得輕輕鬆鬆。

收完了關中,還有河北、兩淮、江南,怎麼說也能收個一百萬貫了。”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說道,喝了一口小酒。

這個法子可以有!

顏真卿點點頭道:“兜售同明經出身實不可取,但對於那些不事生產的僧侶,這錢朝廷也是收得理直氣壯,不妨一試。”

看他如此迂腐,方重勇忍不住反問道:

“如今科舉行卷,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誰有後台,誰的後台肯出力,誰給錢多,誰就能考上。

既然這些錢都讓那些不可說之人拿了,那麼為什麼就不能讓朝廷拿?

朝廷拿了錢來募兵,那些人收了錢是做什麼?”

方重勇一針見血指出朝廷科舉的弊端,也是讓顏真卿無言以對,甚至是感覺慚愧。

畢竟,他本人,也是方重勇口中的“不可說”之人,同樣也在玩著“操縱科舉”的遊戲。

然而顏真卿以前自認為,他沒有收受科舉考生的好處,隻不過是在“推舉英才”而已,他壓根就沒有做錯什麼!

顏真卿不推薦考生,也會有其他人推薦,那些人會推薦什麼歪瓜裂棗呢?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以“清流”自居。

文官集團嘛,不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編織關係網,互幫互助嘛,大家都是這麼玩的。

有點類似於“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各人”。

科舉都是靠關係中舉,這個沒有什麼好說的。

考上後怎麼被授予官職,在任上如何發揮,才是每個中舉考生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方重勇的意思很簡單:既然科舉已經被很多人拿來謀取私利了,那麼不如乾脆交給國家明碼標價的售賣,起碼還能換點軍費。

既然都爛了,又不好改,索性廢物利用比較好吧?

“茲事體大,某不敢說該不該辦這件事,不如就先從僧侶這邊開始收錢,以解燃眉之急吧。”

顏真卿輕歎一聲說道。方重勇這是在挖斷他們這幫科舉出身之人的根子,不到生死存亡,顏真卿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妥協。

他不能背叛所在的群體,要不然就是自取滅亡,都不需要外人來收拾。

“既然這一招不行,那某還有個辦法。”

方重勇不動聲色說道。

“什麼辦法?”

鄭叔清與顏真卿二人一臉驚喜問道。

“這個……某可不敢說,朝中相公尚書們總是投鼠忌器又顧忌顏麵,某說了也是廢話啊。”

方重勇陰陽怪氣的譏諷了顏真卿一句。

顏真卿訕笑拍胸脯保證道:“放心,這次隻要不是死人翻船的事情,某不會再反對的。”

“那我就真說了啊,二位不要罵我。”

方重勇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