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心翼翼偷瞄的模樣逗樂了甄帥，他眼裡的笑意藏不住，全然顯露在張俊宇的眸中。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段洛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奶茶，轉頭看到甄帥一臉蕩漾。

甄帥垂下眼睫，再看段洛已斂去眼裡的半分笑意，佯裝正經地催促他，“你不是要去約會嗎？到點了，趕緊去！”

“靠，不早說，走了啊！”段洛看了眼時間，拔腿往外跑。

看這個大喇叭風一般卷出去，張俊宇抽了抽嘴角。

再轉眼過去，甄帥剛好和店員結束對話，轉頭過來。

又對視上了。

有剛才的尷尬打底，這回，張俊宇直盯著甄帥含著笑步步走來。

他道：“班長，好巧啊。”

他這麼輕快，張俊宇覺得自己沒必要拘束，她回道：“嗯，你也來這兒，買奶茶？”

憑他剛才嫌棄的語氣，應該不喜歡吧。

“哦，不是。”

說著，甄帥坦然坐在張俊宇對麵道：“替我媽問問有沒有上架黑咖啡，她很喜歡喝那個。”

“哦～”張俊宇點頭，她媽媽也喜歡喝的。

視線落到他的衣服上。

低明度的紅綠格紋西裝裡是件緞麵複古綠襯衫，然後就是藏在桌麵下的紅褲子。

這紅紅綠綠的混搭，任何人穿都是災難現場，甄帥卻憑著傲人的身材比例和那張套什麼都好看的臉，把這場災難穿出了美，一股高級感撲麵而來。

讓人覺得看不懂肯定是自己的原因。

“喜歡我的衣服啊？”甄帥看張俊宇對著他上下掃描，看完肩膀，打量胸，然後又盯著腹肌往下。

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張俊宇好像在用眼睛對他的身體乾點什麼。

“啊？”張俊宇回神，“不是，就是感覺你，非常的……”

“時尚。”

她吐出這兩個字，看甄帥憋著笑似乎沒感覺到她的真心實意，又覺得“時尚”不夠表達她的想法，添了句，“你穿這衣服，像是去走秀。”

“哦。”甄帥手肘支起，拖著腮盯著張俊宇，勾唇一笑問：“好看嗎？”

他抬眼勾唇的表情很是魅惑，即使張俊宇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承受不住他灼灼熱烈的目光，隻好裝作喝奶茶，擋住自己咽口水的動作。

強行冷靜後，她誠實道：“好看，隻有你穿才好看。”

不是敷衍，她是真心的。

張俊宇如此認真，甄帥的笑容幅度更大，他一臉得意，禮尚往來道：“班長也好看。”

張俊宇：……

好敷衍，他都沒仔細看自己。

不是真心的，張俊宇敷衍道：“謝謝。”

甄帥看她貌似興致不高，孔雀開屏問：“怎麼，看到我不開心嗎？”

“沒有啊。”

怎麼突然這麼問？

甄帥垂睫，“那你怎麼對著我表情怏怏的？”

“啊？”她表情怏怏的？沒吧，就正常的……麵無表情啊。

“難道，要我恭迎你，萬歲萬歲萬萬歲？”

甄帥笑出聲，又蹙起眉，“我隻是覺得，你心事重重的樣子，看了讓人擔心。”

他語氣很真誠，是真情實意的關懷備至還是虛情假意的裝模作樣，張俊宇分辨不出來。

她無奈擰起眉頭，眼色複雜地看著甄帥。

“誰擔心？”她問。

甄帥語調輕佻勾人：我啊。”

那雙明眸望著她，無意勾引卻含情脈脈。

張俊宇視線掃過他微揚的嘴唇，他高挺鼻子……倏爾，盯進他的眼眸，那麼璀璨，叫人望進去就無暇其他，移不開眼。

倆人都盯進對方眼裡，不知是誰移不開誰，他們一寸寸地欣賞對方的眼眸，呼吸聲微弱起來。

直到甄帥眉眼也含著笑，張俊宇描摹著那勾魂攝魄的眼睛，出了神，隻覺得周圍空間瞬間扭曲，身旁的一切繞著這張桌子極速旋轉。

任外界圍著他們紛紛擾擾，兩人依舊屹然不動。

張俊宇眼裡，繞著他們旋轉的背景不斷變化，最終，轉到了……

酒吧。

對，他這副曖昧的模樣，這奶茶店就好像變成了酒吧，甄帥就是坐在燈紅酒綠的吧台前，專門勾搭人的……那種……

然後……燈光明滅下的他們目眩神迷，受著情緒的驅使，不斷地湊近，感受彼此的氣息……

啊！

什麼啊？！

她在想什麼？！

張俊宇猛然回神的瞬間，羞赧地雙手捂住臉。

她心跳加速，被覆住的臉麵通紅一直蔓延到耳根。

好曖昧，都怪甄帥。

此時的甄帥：？

自己喜歡的那雙眼睛跟他對視走神就算了，怎麼還突然被捂住了。

甄帥的第一個念頭是：能扒開再跟他對視一會兒嗎？

瞧她麵紅耳赤，怎麼走個神還把自己走害羞了。

甄帥伸出手戳了戳她蓋在臉上的手指。

“你怎麼了？這麼突然。”

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碰了兩下，癢癢的，張俊宇好不容易平靜，現在又開始心亂如麻。

她深呼吸兩口氣，努力地回憶他平時搞笑，欠揍的模樣平複心情，再抬臉時，已然麵色如常。

她鎮定下來問：“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關心你還不行啦。”甄帥想了想，添上一句，“因為我喜歡你的眼睛，不想讓你眼裡含著不開心的情緒。”

那麼漂亮的眼睛，眼裡就該永遠含著明媚，開心。

他看著心情也好。

張俊宇輕微吐出口氣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說出的話，很曖昧，會讓人誤會。”

誤會？曖昧？甄帥挑眉，沒意識到。

他眨巴著眼，“我說的什麼話？誤會什麼？”

“你說，你擔心我。”

張俊宇輕提了口氣，眉梢微揚，“你跟彆人都是這麼說話的嗎？”

她語氣生冷，審視的目光太過銳利，甄帥的眼神一觸碰到她的視線就被壓得起不來，他聲音發虛，“怎麼……說……話？”

“你總是擔心彆人？”

張俊宇是真的在想，他跟沒那麼熟的人說話一貫親密嗎？還是故意討人開心？

那些關懷備至的油腔滑調，她從各式各樣的人身上聽得多了，她隻接受誠心實意的。

“擔心一個跟你毫無關係的人。”

這話任誰聽著都生硬，給捧著顆炙熱的心的甄帥潑了桶冰水。

他微怔，“毫無關係？”

毫無關係……他心裡默念一遍。

“你覺得我們毫無關係？”甄帥不理解，這個詞怎麼會用到他們倆之間，他道：“同學關係不是關係？同桌關係不是關係？以後咱們見不到了，難道，前同桌關係不是關係？”

這不明擺著這麼多關係呢嘛！

“……好吧。”張俊宇被他兩句話說得卸了剛才咄咄逼人的勁兒，“我……我說的有點過了，因為我覺得我們的關係沒有好到你說這種關切的話能讓我非常感動的地步。”

“反而，我卻覺得，有些不適。”張俊宇說完瞟了眼他的神情。

甄帥的臉上閃過霎那間的驚訝，他垂下眼睫，眼睛轉動兩下，靜靜地聽她說。

“有時候，你表達的跟彆人聽到的不是一個意思。你跟普通同學說話都是親親密密的嗎？也許，你隻是按著自己的說話方式關心一下，但彆人聽來，卻不止關心，還會誤會你有什麼企圖。”

“或者，讓人家誤會，對你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張俊宇看到甄帥擰起的眉毛道：“你對異性曖昧的笑的時候，對她說著讓人誤會的話的時候，難道就不怕她會對你產生情愫？”

甄帥瞬間挑眉怔眼，身子後撤，遲疑道：“你……要對我產生情愫？”

張俊宇：……

“你想太多，我是說，你依著自己的性子隨便撩撥人家，讓彆人誤會了你又不負責。”

“你……”張俊宇有點猶豫還是說出了口，“很輕浮。”

輕浮？

這個詞讓甄帥維持的最後那點曖昧氣氛陡然破碎。

他稍壓下眉，不屑地嗬出聲，“是嗎？心術不正的人才會誤會吧？”

心術不正？張俊宇喉頭梗住，這句話好像她的自我介紹。

隨後甄帥直勾勾地盯進她的眼眸，“你剛才是臉紅了嗎？為什麼？”

這話問得她心一跳，渾身有些發熱，她確實臉紅了，至於為什麼……

張俊宇頓覺呼吸困難，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我……”

她眼神躲閃。

“躲什麼？”甄帥不給她留餘地，“不敢看著我說，盯著我看的時候想到什麼了？”

甄帥吸著氣蹙眉，試探著問：“不會想的彆人吧？”

“不是……”張俊宇立即否認。

“那就好，想的是我。”甄帥聲調一變，又帶了些曖昧。

張俊宇呼吸停滯，他慣會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那你還躲什麼？”甄帥故意道：“跟我說說想的我哪兒，看我能不能幫你實現願望……”

張俊宇不想再聽下去，生硬地打斷，“彆跟我這麼說話，很輕浮。”

刹那，甄帥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冷眼望著她。

張俊宇知道氣氛低到了冰點，也知道他現在不屑於在自己麵前裝樣子了，甚至不敢抬眼看到他對自己冷淡的表情。

“哦。”他垂睫，再抬眸扯了個笑，語調異常冷淡，“我先走了。”

他走後好一會兒，張俊宇才感覺氣氛不那麼窒息，深吸一口氣，一股搞砸事情的委屈感湧上來。

她覺得自己很笨，為什麼偏要跟人這麼說話，彆人關心自己還不樂意，還想要知道是不是真心的，這重要嗎？

明明知道有些話說出口會讓人不堪，卻還是忍不住，現在好了，甄帥這種人都能被傷到，那她平時說話是不是很刻薄？

她靜坐良久，整理好情緒，起身走出奶茶店。

推開門，絲絲涼風鑽進圍巾，她緊了緊，抬腳離去。

“彆走！”

一聲帶著慍怒的命令從側後方傳來。

張俊宇錯愕回頭，眸中映出甄帥那張不爽的……俊臉。

他坐在門口一側的長椅上，慢慢抬起眼睫，深幽的眸底翻湧著怒氣和哀怨，柔和的暖黃色的燈光也融不化他臉上覆著的冰霜，渾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張俊宇對他突感陌生。

兩個人相對而視，一個冷酷傲慢，一個驚訝忐忑。長椅旁邊的微笑的雪人，像調和氣氛的和事佬，與這個低氣壓的氛圍格格不入。

都在等對方說話，兩個人在這一點倒很有默契。

張俊宇受不了緊張對她的攻擊，先開口問：“怎麼坐在這兒？”

“你覺得呢？”

他語氣生冷，像是賭氣。

“我……”張俊宇乾咽了咽口水。

“你在等我？”她有點不確定。

可她感覺到自己說出這句話，甄帥不再緊繃。

“你看不出來我不高興了？”他說話帶著氣，又不可思議地說：“竟然真讓我走了，還不出來找我！”

“我……”張俊宇沒想到他這麼直白，突然啞聲，一時不知所措。

“讓我等好長時間。”

他悶悶地吸了吸鼻子，語氣還是那麼硬。

這混著委屈的抱怨讓張俊宇自責地抿起嘴，牙齒不自覺地咬起下唇。

她上下打量甄帥的衣服，穿得不厚，上邊就一個外套和襯衫，下邊不會連秋褲也沒穿吧！

在外邊凍著等她，耳朵，鼻頭紅彤彤的，難道就不會……

她的眼神移向一旁的雪人戴著的帽子上。

就不會……借一下雪人的帽子戴嗎？

這上下打量的眼神在甄帥眼裡變了味兒，他想起張俊宇說的……情愫。

震驚，難道……

“你是不是真對我有什麼想法？！”甄帥語氣焦躁，他現在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張俊宇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點，喜歡他。

如果沒有，那最好。

如果有……那就，趕緊打消！

反正……因為……

雖然！張俊宇挺好看的，個子跟他也合適，學習也好，眉眼他超愛！

但是，高中就談戀愛，他沒想過啊。

心態上，他當自己是小孩來著，對感情肯定不成熟，這要是耽誤了彆人，自己這是造孽啊！

甄帥低下眼睫，陷入深深的思考。

張俊宇隻當他說話在發瘋，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外套。

也不厚。

“你乾什麼？！”

甄帥正在要不要談戀愛之間天人交戰，突然被伸出的纖纖玉指扯了一把袖子，他身體後傾要縮回袖子，抬眼就看見壓到身前的張俊宇。

張俊宇無奈，微低下頭，伸手取下繞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

然後，在甄帥僵硬挺直的腰板，護胸的雙臂的見證下，她把圍巾搭在他的脖子上，隨意地纏繞一圈。

隨後指了指圍巾道：“你自己弄啊。”

這隨便的語氣和操作，打破了甄帥的貞潔不屈。

圍巾很寬大厚實，因為張俊宇的關心太過隨意，隻圍住了他的半張臉，鼻尖也被覆蓋，他輕吸氣就能感受到上邊的溫熱和淡淡清香。

他沒有動作，跟著呼吸嗅了兩下，沁人心脾的味兒讓他的心臟發緊。

察覺到自己不對勁，他趕緊抬起頭，感覺……自己再聞下去，像個猥瑣的流氓。

“咳！”他虛張聲勢地發出聲音掩蓋自己的動作，調整圍巾。

在脖子上繞了幾圈後，他發現自己這一身的不對勁兒，身上的紅綠都已經夠晃人，現在還戴個綠圍巾，好非主流。

他皺眉，“好看嗎這？”

老話說得好，全身上下不超過三種顏色，大概率是不會出錯。

目前……這是兩個。

自己的審美肯定是達不到甄帥那種包容開放的高度，那……就看他能不能接受了。

張俊宇看他皺眉，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的樣子。

她積極鼓勵他，燃起他的自信，肯定道：“帥！真的好看！”

甄帥抬眸：……

“嗯……”

張俊宇心虛地低下頭，繞開話題問：“你一個人在這兒很無聊吧，要不咱們去其他地方走走？”

甄帥神情嚴肅道：“沒，還有一個人。”

“啊？”張俊宇驚訝地看四周，空蕩蕩的，除了聖誕裝置，哪兒來的人？

她對著甄帥茫然地眨眼，然後，隨著甄帥的目光轉到了旁邊的……

雪人。

“它陪了我很久……”

說完，甄帥伸手把用胡蘿卜雕刻成的微笑扣下來，再反著，嘴角弧度向下，貼上去。

“都不開心了。”

微笑雪人瞬間不開心了。

“真缺德呀你。”張俊宇重新把笑容貼正。

指著它道：“又開心了。”

甄帥看了眼，對著張俊宇哼一聲。

“走吧。”張俊宇扯著圍巾拽了拽，望向前方人頭攢動的大橋道：“那邊好熱鬨，咱們去看看。”

甄帥懶懶地瞥她，見她興致不錯，大爺似的勉強起身，麵上不情不願道：“行吧，就看一次。”

隨後又補了一句，“我平時都不看這種熱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