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
錄製第二天,顧淮9點準時上班。
薛星星今天倒是沒遲到,早早地在工位上寫意見書,見到顧淮來了,抬手打了聲招呼。
“淮哥!”
顧淮點點頭。
薛星星拿上意見書,跟在顧淮後麵。
“哥,昨天幸好你幫我擋住了滅火器,要不然我現在我嘴裡就要多插根管了。”
顧淮走在前麵,回頭道,
“你還說,倒是腳底生根,不知道躲啊。”
顧淮想起這件事就來氣,薛星星在張振宇靠近的前一秒還神情地凝望著張振宇的臉龐。
薛星星尷尬地搓了搓腦門,
“我以為他不會真動手。”
顧淮無言。
薛星星想起後來他跑了,混亂中顧淮還留在裡麵,追問道,
“那淮哥你後來沒受傷吧?”
顧淮看了眼薛星星,這家夥現在想起來了,昨天撒腿就跑。
他笑道,
“沒事,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那麼嬌弱。”
接著他指向薛星星,
“倒是你,挺脆弱的。”
彆說脆弱了,薛星星反應過來張振宇是衝他來的,現場都要碎了。
到辦公室,顧淮坐下,薛星星依然沒走。
顧淮抬眼,“還有事?”
他見薛星星手上拿著紙張,伸手去接,
“檢討寫完了?”
薛星星本來想說什麼全被顧淮打亂,
“什麼...檢討?”
顧淮假裝沒說過那句話,重複一遍,
“我說那個...讀後感。”
薛星星恍然想起,原來那個叫...
“哦!寫完了。”
顧淮伸手拿,薛星星乖巧遞過去。
“這是律所下來的解除合約。”
看到解除合約兩個字,他愣了愣。
薛星星歎氣道,
“張振宇這麼一鬨咱們律所還不追究他的法律責任隻解約法律合同算好的了。聽說他老婆已經和他離婚了,孩子沒人要跟著老人生活。”
顧淮的眼裡暗了幾分。
他曾經教過薛星星,我們沒有義務多管閒事。
薛星星學會了,可顧淮卻動容了。
“知道了,我簽完自己拿過去,你先回去忙。”
“好勒。”薛星星離開。
顧淮卻陷入思索...
於公,他多次私自闖入律所,不僅多次打擾到正常行政工作,還造成故意傷害,對律所損失嚴重,向他索求賠償肯定他也賠不起,公司這才做出解約無需違約金處理。
於私,他想幫他最後一步。
庭審的結果並不如張振宇的原先預期,但是基本符合顧淮的給張振宇的預期,可以拿到最後的兩萬塊賠償。
如果這個時候棄訴,他不僅要背負巨額債務,2萬塊也拿不到。
顧淮起身,拿著昨晚趕工的意見書和解約合同一同去了行政部門。
行政部門看班的是一開始帶顧淮入班的陳主任。
“你沒簽啊?”
顧淮低聲道,“嗯。”
“不行,你得簽。”
陳主任信誓旦旦,
“張振宇昨天是沒傷害到人,但不代表他沒有報複的心理!我們律所擔不起這個責任。”
顧淮把意見書放在桌上,
“離拿回2萬塊隻剩最後一步了,2萬塊對他很重要。”
陳主任歎了口氣,沒看一眼意見書,
“小顧,你這不是善良。我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張振宇之前三番五次來你辦公司騷擾你,你沒說我們也就當不知道,這次他已經對律所造成了經濟甚至名譽上的損失,還留著他,我們不是菩薩廟,乾不了這事。”
公司--
許知念昨晚拿到了顧淮的素材,連著看了兩遍依然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這時候辦公室突然開始一陣歡呼。
許知念本來沒心思聽,被吵的實在不行才問旁邊的都晶晶。
都晶晶嘴都氣歪了,道
“她們第二期邀請到了樂樂,樂樂願意去她們綜藝做一期飛行。”
許知念重複道,
“樂樂?哪個樂樂?”
都晶晶吃蒼蠅的表情又移向許知念,
“就那個吃播,吃河粉量比我臉盆大哧溜哧溜那個啊。”
“吃播?她們不是複刻全員加速中嗎?”
“那無所謂啊,人家要的是名氣,又不是要競速。”
“哦”許知念縮回腦袋。
幾個彆人組的女生嘰嘰喳喳,許知念這麼有耐心的人都忍不住想揍人了。
本來就剪不出片子,那句話說得對,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彆人的成功才更讓人揪心。許知念覺得自己就是繩上的螞蚱,氣急了連繩子一塊啃了。
“你們要慶祝能不能麻煩出門右拐茶水間?還有人呢!”
果然,等不到許知念,都晶晶先忍不住爆發。
幾個女生洋洋得意,突然被說也不爽,一邊陰陽怪氣一邊往外走,
“反正我們也贏定了,怎麼?有人提前眼紅啦?”
都晶晶要衝過去被許知念拉住了,而幾個人步伐也快一下沒影子,都晶晶最後一句話響徹整個辦公廳。
“你們等著,你們第一我吃屎。”
都晶晶氣得臉都紅了。
許知念遞過去水杯,
“喝點水,消消氣”
都晶晶還在氣頭上,大手一揮,水杯掉落地上,水撒了許知念胸前一大片。
“你彆裝好人樣行嗎?不想贏就直說,早知道這樣我也不來你這隊。”
每一個字都像紮在許知念心裡,一陣一陣絞痛,連帶著胸前一片涼意。
“你說什麼?”
都晶晶盯著許知念的眼睛,眼裡全是冰刀。
她拿出U盤。
“這個U盤裡的素材你刪掉了是嗎?”
許知念看著都晶晶手上的U盤,重新聚焦在都晶晶臉上。
“是,廢片我刪了。”
“嗬?”
都晶晶拿出筆記本,
“廢片?素材小蔣都發給我了,素材我看過了,你該不會覺得這段是廢片吧?”
這時候翁璿也上來調解,一邊安撫著都晶晶,一邊拉著許知念,
“說不定是誤會呢啊,你們倆都冷靜一點。”
都晶晶調出律所法鬨的片段。
翁璿看到視頻後也沒說話,最後目光全部集中在許知念身上。
“這不能播!”
許知念幾乎下意識地關掉視頻。
“為什麼不能播?文件隱私我們都可以打碼處理,顧淮他自己同意了出鏡我們綜藝。這是一個很好的爆點,你難道不知道嗎?”
許知念腦子知道彼此都在氣頭上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嘴巴跑在腦子前麵。
“事情打碼播出後,律所首先會受到影響,其次這件事情的受害者不止一個,顧淮,委托人和他的家庭也會受到網暴。這樣的流量會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
都晶晶根本聽不進去,她嗬笑道,
“你不過就是自私自利罷了,因為你喜歡顧淮,所以為了不讓顧淮有網暴的風險,你甚至不用和我們商量就把我們整個組都搭進去!”
“我自私?”
許知念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像是從鼻腔中噴湧出來,
“我自私我就不會讓顧淮來!”
“那顧淮也先同意我的,跟你什麼關係啊?”
“你們就事論事行不行?”
翁璿見攔不住,也大聲喝止。
許知念以為都晶晶隻是還在氣頭上,勸導她,
“晶晶,你冷靜一點行嗎?”
都晶晶卻說,
“我很冷靜,我不冷靜就不會一直憋著今天才說出來。我覺得該冷靜的是你,你自以為對顧淮的保護,你問過他嗎?”
都晶晶說著從許知念旁邊快速離開,地上的水漬沒擦去,踩出一條腳印。
“你問過他嗎?”
“就因為你喜歡他。”
“你也太自私了。”
一句一句話不斷在許知念腦袋裡重演,連進電梯都忘了按樓層。
“真的是這樣嗎?”
許知念自問捫心,胸口一片潮濕還沒乾透。12月底,無論穿再厚的棉外套,貼著胸口皮膚的衣服是濕的,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到家門口,許知念翻找遍全身,硬是找不著鑰匙。
看來是又落在公司了。
許知念今天下班早,薑青這個時間還沒直播結束,也接不上電話。
大腦一片空白之後,腦袋裡第一個浮現的人竟然是顧淮。
明知道他也不一定在家裡,她還是拖著沉重的步伐往七樓去,仿佛下了這一層,聞到他家裡專屬的檀木香,心情就會好一些。
事實卻相反,電梯從8樓往7樓去,許知念感受著距離的接近,紅色數字從8變成7,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就像委屈的小孩憋了很久終於回到熟悉的懷抱,情緒傾瀉而出。
電梯門打開,許知念挪步挪到顧淮家門口,看見熟悉的黑色門框,許知念哭得更難過了。
許知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她不覺得自己委屈,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對的了。沒帶好組員,讓她們失望,沒有及時溝通造成問題,綜藝黃了...
許知念就像一個高壓氣閥,不斷承受著高壓負重,總有一天,氣閥會崩壞,氣流就蹭蹭地往外冒。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淚就是收不住,從小就是這樣,要麼不哭,哭了半天都收不住眼淚。
儘管情緒緩過來了,可是眼淚依然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繼續替自己難過。
原來眼淚也那麼記仇啊。
終於,許知念收拾好心情,準備從顧淮門口離開,迎麵撞上匆匆趕來的顧淮。
他手上還拿著車鑰匙,顯然是從公司剛趕來。
見到顧淮,許知念更加忍不住,眼淚像決堤一般再次往外湧。她繞過顧淮,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的樣子。
顧淮卻拉住許知念的手腕,一用力,許知念整個人都跌進顧淮的懷裡。
臉頰緊貼著她的肩膀,聞到獨屬於他的檀木香湧入鼻腔,許知念才有了自己整個人被他緊緊抱著的實感。
許知念哭得沒力氣掙紮,顧淮輕拍著許知念肩膀,她把下巴埋在他的脖頸微微抽泣著。
顧淮正在律所寫意見書,新接的案子催得比較緊急,房東走之前把監控錄像賬號轉給顧淮,有人進出家門都會收到提示。
顧淮很少注意這個,7樓隻有顧淮一個住戶,突然來的彈窗,顧淮順手就點進去了。
本來因為合同的事情有些煩悶,從監控視角看見在自己家門口摳手指的許知念,他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來,嘴角揚起不經意察覺的弧度。
看著看著,顧淮才透過模糊的攝像頭發現許知念哭了,臉上亮晶晶濕潤了一大片。
他直接從公司趕回家,看見滿臉都是淚水的許知念,心裡的防線一點一點的崩塌,他心軟了。
他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裡。
抱了很久,許知念甚至覺得自己鼻涕眼淚都擦滿了顧淮一身。
許知念自主地鬆開手,一直低著頭不敢看顧淮。
“我先回去了。”
“你這個樣子會嚇到你舍友的。”
“很難看嗎?”
許知念腳步頓了頓,剛哭過嗓子還很沙啞,說出這句話來可憐巴巴的。
顧淮的心往下墜了幾分。
他搖了搖頭,
“一點也不。但是她如果看到你這個樣子回去會很擔心你。”
許知念抬眼看向顧淮,眼睛濕漉漉的,看不清他的模樣。
任他拉著自己的手,許知念被帶進他家裡。
兩人就那麼坐著,許知念不想說話,顧淮也沒說什麼話,遞給許知念紙巾後,兩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但顧淮家裡就是有一種安全感,在冬天的時候把人包裹起來的安全感。
許知念的心情逐漸平息,眼淚也不再流。
顧淮坐在她對麵,安靜地處理事情,桌上放了幾份合同。
許知念看見其中一份是解約合同。
她伸手拿起合同,顧淮想阻止動作慢了一步。
許知念看到最後一行,明白是張振宇和律所解約,最後一行的代理律師還空著。
許知念抬頭看向也在看自己的顧淮,問道,
“你會簽嗎?”
顧淮的喉結滾了滾,聲音聽起來比許知念還要沙啞低沉,
“你...覺得我會簽嗎?”
許知念立馬搖搖頭,她放下合同,道,
“那你覺得我錯了嗎?”
顧淮搖頭,
“錯了。”
許知念抬頭,顧淮卻堅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錯就錯在你露怯了。我們法律上有一句話,’我不同意你說的任何一個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這就是我幫他的全部原因。”
見許知念的眼眶濕潤,他又說道,
“你不是也說過,如果都是假的,那有什麼意思?”
不經意間他握了握許知念的手。
“律所那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所以你不用擔心會造成麻煩,你隻要儘管做你想做的就好。好嗎?”
許知念抬頭,撞上他溫柔地眼眸,眼淚又不爭氣地往外湧,許知念拚命地擦眼淚點頭。
顧淮無奈地笑著那紙巾幫許知念擦眼淚,
“怎麼還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