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渡珣和渠闕正站在一座托兒所門口。
托兒所不大，四周用柵欄圍了起來，裡麵除了一個小操場、一片小樹林，就是兩棟四層建築。
現在正是白天，但是托兒所看上去死氣沉沉。
兩人旁邊陸陸續續多了七個人。
渡珣看著其中一個眼神躲閃的人，若有所思。
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
深邃的眼窩下是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原本的長發此刻短了很多，有些淩亂的耷拉在肩膀上，但也利落了不少，隻是額前還有些碎發遮擋著眼睛。
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身衣服，衣服有些小，但好在寬鬆，穿著不算太違和。
陸斯安到底在乾什麼……渡珣有些頭疼。
【叮咚！歡迎進入遊戲世界！這裡是一處托兒所。年輕的單身媽媽們，你們未婚生子，因為生計和名聲不得不將孩子寄存在這裡，第四天托兒所開放，玩家可進入托兒所看望自己的孩子。所有玩家可以入住小鎮上的R旅店。請注意，玩家不可以傷害任何npc。】
九位男媽媽：“……”
【劇情載入中……正在載入8位玩家身份信息……載入完成。遊戲開始。觸發主線任務，找到R旅店並完成入住。】
【目前進度：0%。】
對麵有一個突然驚呼：“這是一個8人本，可是我們有9個人！”
“也就是說我們其中有一個不是人？！”
渡珣有些無語。
不是人的陸斯安：“……”
現在跑來得及嗎……
為了避免後續沒必要的猜忌，渡珣決定編造一點善意的謊言把這事兒翻篇。
渡珣把陸斯安拉到自己身邊，朝著眾人解釋道：“我們三個人一起的，我用了隱身道具，所以係統檢測不到我的存在。”
渠闕還一無所知，隻能瞪大眼睛看著渡珣。
渡珣在背後悄悄拍了拍他。
一位玩家聽到“隱身道具”，兩眼放光：“隱身道具？這麼厲害！”
渡珣有些遺憾地答道：“這道具可厲害了，我找人打聽了好久才找到的，花了我好幾萬呢！可惜隻能用一次。”
渡珣看到好幾個玩家臉上興奮的表情消失了。
這個遊戲不阻止玩家互相殘殺，渡珣這話在解除猜忌的同時也降低了自己的危險。
那人明顯沒那麼感興趣了：“所以你是來帶人的？”
“對啊，帶兩個朋友過一次。”
“那你應該過了好幾次遊戲了吧？”
“才第六次，我倆朋友過第四次，我們老大過了十二次了。但這不是按平均難度來的嘛，就派我來了。”
“你們老大不怕出事兒？”
渡珣聞言，裝作無奈的樣子：“我要是活著回去能拿到獎勵，回不去就算了，老大又不損失。”
那人不由搖頭：“你們老大有點狠啊。”
渡珣順著那人的話往下說：“誰說不是呢，一點沒人性。”
“……”
“走吧，我們一起去R旅店。”
既然已經開始演了，那就不能停下來。
渡珣大致看了一眼，陣營分得還是比較清楚的。
兩個單人玩家，渡珣他們三人一個隊，另外四個人是一起的。
其中一個單人玩家是一名看起來就很能打的中年男性，一身腱子肉。另一個像是有點自閉的男學生。
四人團裡，一名青年女性，兩名青年男性，一名中年男性——正是和渡珣搭話那人。
渡珣先是把渠闕推出去，然後把躲在背後的陸斯安拉出來：“這兩位是我朋友。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張啟。”
渠闕看著沉默的陸斯安，自我介紹：“杜城，杜甫的杜、長城的城，叫我小杜就好。”
渡珣又介紹陸斯安：“陸先，大陸的陸、敢為人先的先。”
“荀路的朋友就是不一般，兩位、哦不，三位，都是一表人才啊！”
渡珣以前很好奇，為什麼有些人可以很輕易就跟彆人很熟絡。現在他明白了，隻要能裝、能演，跟一塊石頭都能給人造成熟絡的錯覺。
“哪有哪有，啟哥也是儀表堂堂、霸氣外露！”
互相吹捧也是製勝法寶。
一行九人慢慢悠悠朝R旅店走去。
小鎮是那種很經典的日式建築，每間鋪子外麵掛著破破爛爛的招牌。
一行人找了好久才找到蜷在街角的R旅店。
眾人進入R旅店的瞬間，係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叮咚！任務、找到R旅店並完成入住，完成進度：50%。】
酒店前台有兩個人。
與其說是人，渡珣更願意說那是兩具屍體。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和服，破爛處露出他們青黑的皮膚，和雙手、臉上鮮活的皮膚形成對比。
一人機械地說道：“八位客人入住……準備四間房。”
另一人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已經腐朽的木頭盒子，盒子裡麵是一大堆鑰匙。
他隨手拿了四枚出來：“203，207，309，411。”
把鑰匙放在櫃台上，那兩人就不動了。
張啟道：“看來我們要分四批人入住。”
渡珣展現出了他的“大度”：“啟哥，我有隱身道具，就和朋友們一起住了，你們先選吧。”
“那……我們四個人分兩隊。那倆小夥子，你們要不湊合湊合？”
那個瘦弱的男學生似乎有些為難，另一個倒是無所謂攤了攤手。
男學生隻能同意：“好吧……”
最後剩了309的鑰匙。
【叮咚！任務、找到R旅店並完成入住，完成進度：100%。恭喜各位玩家。任務讀取中……任務讀取完成。早飯會有服務員送到各位玩家房門口，請各位玩家爭取吃到明天的早飯。】
眾人：“……”
係統怎麼還會詛咒人……
渡珣帶著兩人回到房間。
房間內有兩張榻榻米，榻榻米中間是一張長木桌，桌子旁邊四枚跪墊。
“解釋解釋，渡珣，這位、陸先，什麼情況？”
渠闕已經快被氣死了。
渡珣扶額：“在遊戲裡，我們叫彼此的化名吧。”
“行。荀路，解釋解釋？”
“你見過的。”
渠闕滿臉疑惑：“第一個遊戲裡的玩家？”
“不是玩家，是我想帶回來的人。”
聽到這話，渠闕迅速躲到渡珣身後，有些忌憚地看著陸斯安：“他不是行刑者嗎，他為什麼在這兒？”
渡珣歎了一口氣，讓渠闕坐到床上，又牽著陸斯安坐到對麵床上，示意陸斯安解釋。
“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
渠闕：“……”
渡珣拒絕：“可是你靠近我就會遭到反噬。”
“隻要我不幫你攻擊彆的……怪物，我就不會被反噬。”
“那第一次怎麼回事？教堂裡，你隻是靠近我，就血流不止。”
事情已經過去了，應該可以實話實說了吧。
陸斯安坦白：“因為那次的任務是殺掉所有靠近我的玩家……”
渡珣還是懷疑：“是嗎？”
“是！”
陸斯安肯定地點頭。
“……好，我相信你。”
渡珣不禁感慨，陸斯安現在越來越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那你衣服又哪兒來的，頭發怎麼這樣了？”
“不好看嗎？”
陸斯安攥緊衣角，有些不安。
“好看，很好看。”渡珣撫開陸斯安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有些無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你的頭發也很短，就把長頭發割掉了，衣服……一個死掉的玩家的……”說到這裡，陸斯安慌忙澄清，“不是我殺的！”
坐在對麵的渠闕：“……”
用不著渡珣再解釋，渠闕也算是看明白了。
“你們倆夠了。”渠闕壓抑著怒火，慢慢放鬆緊握的拳頭，“戀愛以後再談，先想想遊戲怎麼出去，行嗎？”
“……沒問題。”渡珣壓下陸斯安即將出手的權杖，無奈勸道，“以後不準隨便對玩家動手。”
“……哦。”
陸斯安有些不甘心，但還是聽話地收回了權杖。
渡珣想了想，補道：“但是如果有人想傷害你，不管是誰，你都可以動手。”
“……好。”
渠闕重重地呼吸著，但又有些忌憚陸斯安的身份和能力，隻得蜷縮在床邊忍著。
“我們商量一下今天晚上怎麼做吧。”渡珣終於開始乾正事了，“係統說，讓我們爭取活到明天吃早飯，也就是說，晚上我們一定會受到怪物攻擊。”
“係統還說了，我們不能攻擊npc。”渠闕突然反應過來，看向陸斯安。
渡珣注意到渠闕的眼神，正色道：“彆打他的主意，他不能動手。”
“不能就不能唄，命重要。”渠闕收回眼神，“那我們晚上是不是不能睡了？”
“是。”渡珣透過窗子看向外麵。
窗外一片漆黑，隻有店鋪外掛著發著微弱亮光的燈籠。
“我們出去，看看那個托兒所究竟是什麼樣子。”
“你瘋了？”渠闕有些不可置信，“白天看那個托兒所就陰森森的，你打算晚上去？”
“係統說第四天開放托兒所，那這三天我們不能光在旅店等，要主動出擊。”
“……”渠闕覺得渡珣好像主動了很多。
“怎麼主動出擊？”
“……”渡珣有點懷念諾溫他們了。
“潛入托兒所，摸清楚裡麵到底怎麼一回事。係統說，我們都是單親媽媽，但是托兒所那邊設定的時間應該是曾經的歐洲，稍微奇怪一點的人都會被處以極刑，社會不可能允許單親媽媽存在。我們住的這邊又是近代的日本，但同樣，女性地位很低。”
“這……跨越這麼多年，竟然還存在同樣的社會問題。”渠闕有些感慨。
“有些問題過了兩千多年也是一樣。”渡珣對此持悲觀態度，“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弄清楚，係統為什麼會把這兩個時間的地點放在一起。”
渠闕看向渡珣旁邊一言不發的陸斯安：“你知道嗎？”
陸斯安被叫，懵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渡珣：“……”
“彆問他，他隻知道npc的消息。”
“知道了。”渠闕歎了口氣，“知道他幫玩家就會遭到係統反噬，我不問了。那我們現在出去？”
渡珣示意渠闕保持不動：“我先看看外麵的情況。”
渡珣剛起身，陸斯安就起身要跟上，渡珣趕緊讓陸斯安坐下：“你也彆動。既然你選擇跟在我身邊，就要聽我的話，嗯？”
陸斯安點點頭，坐了回去。
渠闕：“……”
算了，遲早要習慣。
渡珣輕輕推開木門，探頭，確認走廊沒有異樣之後，縮了回去。
“杜城，五分鐘後你們出來在樓梯口跟我會和，我先去四樓。”
“好。”渠闕下意識答應，隨即叫住正要出門的渡珣，“你可以嗎？”
渡珣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就出門了。
渡珣不確定他一定能應付所有困難，畢竟他隻過了第一階段的訓練。但是帶上渠闕，他一定打不過。渠闕不會忍心對那些看起來像人的npc和其他玩家動手，並且會勸渡珣收手。
而現在，渡珣收不了手。
渡珣順著吱呀吱呀的木製樓梯上了四樓。四樓一共12個房間，除了411以外全部從外麵鎖上了。411裡麵也是一片漆黑。可能大家都睡了。
渡珣觀察了片刻就下樓了。
樓梯口和渠闕他們會合之後，三人再下到二樓。
二樓一共10個房間，除了203和207，其餘的房間都上鎖了，這兩個房間也是一片寂靜。
“走吧。”渡珣帶著兩人下樓。
陸斯安在轉角處拉住渡珣，輕聲道：“從後院翻牆。”
渡珣點頭，示意渠闕跟上。
推開後麵的門簾就是一片空地，左邊的小房子是後廚。後廚門口掛了四個寫著“後廚”的白色燈籠，照亮了後院。
後院是一片荒蕪的草地，被兩米多高的水泥圍牆圍著。最右邊的角落裡有一個沒封住的洞口，看起來是個狗洞。
渠闕看著那個洞口：“翻牆還是鑽過去？”
“能翻過去嗎？”
“應該可以。”渠闕的訓練不是很順利。
“那就翻牆。”
渡珣看向陸斯安，陸斯安立馬在兩人眼前消失了。
渠闕張著嘴，看向渡珣：“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麼存在？”
“……超越係統，但是為了不受傷，受製於係統。”
“……”渠闕後退幾步，一個助跑，腳蹬住圍牆，雙手往上一伸，咬牙翻了上去。
渡珣也退後兩步，借助跑翻了過去。
結果往下跳的時候，渡珣發現下麵是一個泥水坑，渠闕沾了滿身泥水，正生無可戀坐在坑邊。陸斯安身上滴水未沾，但他正站在水坑正中央，穩穩當當接住了渡珣。
渡珣被陸斯安放在堅實的地上，絲毫未濕。
渠闕看著這兩個人，又看了看一身狼狽的自己，滿臉都寫著“生氣”兩個字。他自打出生以來就沒受過這委屈。
要不是為了事業，他怎麼可能單身二十多年！
渠闕咽下這口怒氣，勸自己：出這個遊戲就去找個女朋友！他身邊要什麼類型的美女沒有，到時候會因為渡珣這混蛋生氣？
“二位，彆虐我了，咱去乾正事兒，行嗎？”
“哦。”渡珣不動聲色牽起路斯安的手，往托兒所那邊走。
渠闕一臉怨懟跟在後麵，但也無話可說。
沒過多久，三人就到了托兒所柵欄外麵。
柵欄是金屬製，兩米高，很輕易就能看清裡麵的情況，要翻進去也是輕而易舉。
“進去嗎？”渠闕有些猶豫。
畢竟一眼看進去，裡麵一片漆黑，原本應該有人氣的兩棟樓也是死氣沉沉。
“走。”渡珣一個翻身就進去了。
陸斯安也是一眨眼就出現在柵欄裡麵。
渠闕又隻好跟著翻進去。
三人穿過操場，徑直走向大樓。
第一棟大樓看上去應該是教學的地方，大樓兩側都有樓梯。一樓是辦公室和醫務室，二樓和三樓是教室，四樓是堆雜物的地方。每一個房間都緊鎖。
另一棟大樓是宿舍，隻有一條樓梯。每一層靠近樓梯的地方都有兩間員工宿舍，往裡是三間學生宿舍。
從窗外看，每間學生宿舍住了十個小孩。此刻他們正酣睡著。
走出大樓，渠闕小聲道：“這些小孩子看起來過得挺好的，萬一小孩兒出來，應該都有護工會發現，還挺安全的。”
“那可不一定。”渡珣覷了渠闕一眼，“說不定是為了防止小孩子逃跑呢。”
渠闕大驚失色，結巴道：“什……什麼？”
渡珣皮笑肉不笑：“逗你的。”
“……”
渡珣正經了些：“知道阿米利亞嗎？”
“誰？哪個歐美明星嗎？”
“……以前歐洲有一個很恐怖的案子，一個叫阿米利亞的女性辦了一座托兒所，前前後後一共虐殺了四百多個兒童。那個時代背景和現在的背景很像，未婚生子，父親不用擔責，母親擔全責，但同時，未婚生子的女性會受千夫所指，對男子卻毫無影響。”
“還有這種事？”渠闕有些惡心。
“正因為如此，單身母親會悄悄把孩子送到托兒所，過著自己的日子，很少會想起自己還有個孩子。阿米利亞也因為這一點，篤定孩子失蹤她也不會被問責，因為那些母親巴不得自己的孩子去死，這樣她們就不用從自己單薄得可憐的錢包裡摳出錢交到托兒所，也不用戰戰兢兢擔心彆人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未婚而來的孩子。”
“——如果可以，她們一定會親手殺死那個累贅。隻可惜，她們的信仰不允許。”
渠闕重重歎了一口氣：“吃人的社會……”
渡珣雲淡風輕道：“回去吧，天快亮了。”
渠闕打了個寒顫，不禁裹緊了衣服。
渠闕看到渡珣的手還牽著另一隻手，這才反應過來，陸斯安這家夥還在。
陸斯安不算人，所以經過渠闕的時候，渠闕會感受到一股殺氣和寒意。並且這人……不對，這怪物，太沉默，渠闕經常會忽略掉他，所以更驚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