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珣醒來的時候,陸斯安已經不見了。
透過窗子可以看見晨光微曦,高大的梧桐樹樹冠幾乎要延伸到古堡裡,除了屋子裡的人,整個時空似乎陷入了靜止,連風都是靜止的。
渡珣聽到人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趕緊閃身回到原來的房間。
外麵傳來管家驚訝的叫聲:“哦,我的老天爺,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尊貴的客人們,你們還好嗎?但願大家一切安好,上帝保佑!”
渡珣進去的時候,陳昭靠在鏡子邊看書,黃木萱坐在靠窗的牆角,剛醒。
渡珣看著頂著黑眼圈的兩個人:“你們輪流守夜?”
“你那好朋友把我們門都踹了,我們敢睡?”黃木萱沒好氣道,“不過我好像睡著了就沒醒過……趙哥,你叫我了嗎?”
“叫了,沒叫醒。”陳昭似乎早就料到了,“玩家睡著了可能要等到管家過來才會醒。”
渡珣想起陸斯安的話,提醒二人:“陸斯安說,有個13級的守關怪物被投放到這裡,在教堂那邊。”
兩人聽到這皆是臉色一變:“出bug了?”
黃木萱和陳昭都經曆了第十三次考核賽,自然對13級的守關怪物有所忌憚。
渡珣搖頭:“應該是。我們暫時隻能避免去教堂。”
三人來不及討論太多,其他玩家都陸陸續續從房間裡出來了。
他們似乎是睡到管家過來才清醒,還有幾個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室友已經遇害了。
管家看到最破的房間裡出來三個完整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完全忘記了表情管理。
估計管家看到三人的房間外一片狼藉的時候就猜測三人都成了盤中餐,沒想到沒一個人受傷。
有一位玩家一出門就看到了滿地殘骸,張著驚訝的大嘴,手指著雲淡風輕的三個人,半晌沒回過神。
“你們……你們……”
管家過了半天才緩過來,勉強笑著招呼大家:“尊貴的客人們,早餐已經為大家準備好了,請大家隨我下樓享用吧。”
大家陸陸續續跟著,直到有人反應過來室友不見了。
一個帶眼鏡的瘦瘦的青年驚恐道:“小慧呢?小慧不見了!”
這個男生叫阿傑。
晚上,小慧、阿蘭兩個女生和一個叫大頭的男生住一間房,阿傑和團隊裡另外兩個人住一起。
這是進遊戲之後臨時組成的六人團隊。
在這個遊戲裡,在這種下一秒就可能一命嗚呼的情況下,男女已經沒有什麼區彆,實力至上。
“姐姐……嗚嗚嗚……”
一個看著不過十二三歲的男孩抱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胳膊,在為他逝去的姐姐哭泣。
“K呢?A,你看到K了嗎?K也不見了!”
這是另外一個團隊裡的隊員。
他們以字母為代號。
渡珣掃了一眼,晚宴時少了兩個人,現在隻剩13個人……晚上死了3個人。
“看來,這幾位尊貴的客人昨晚沒有好好聽我的話,早點睡覺呢。”
管家嘴裡吐出遺憾的字句,語氣卻沒有絲毫遺憾。
第一晚,房間裡的兩盞落地燈還亮著,溢出昏黃的光,每一件物什的影子都貼在地上一動不動。
K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K在現實世界裡就容易失眠,下午又睡了一會兒,晚上更睡不著了。
他偏頭看隔壁床的A和E,他們已經熟睡。
K有些煩躁,但同時心底有莫名的恐懼翻湧上來,如洪水海嘯一般幾乎要把他淹沒。
更可怕的是,K總覺得房間裡似乎有雙眼睛正盯著他,可窗子明明已經被封上了,鏡子也被他們用布遮起來了……
K猛地坐起來,嘗試壓下強烈的不適感,輕聲走到窗子邊,從木板的縫隙往外看,看到的是依稀零散的光點。
K突然想起來,用晚宴時他們留意過,窗外是沒有月光的,是徹底的漆黑……那窗外的光點是什麼?K下意識後退兩步,手裡握緊泛著冷光的匕首,眼睛死死盯著窗外的光點。
意外的,原本悠悠飄蕩的光點突然慌張地四散開去,窗外再次一片漆黑……
K鬆了一口氣,倚在牆上,可是那種被眼睛盯著的令人發毛的感覺更強烈了,他的背上、額頭都冒出陣陣冷汗,似乎有涼颼颼的風在K耳邊吹……
K鼓起勇氣偏頭去找不適感的來源,看到的就是一個從鏡子裡爬出來的、正盯著他看的“人”。
遮鏡子的黑布早就掉落在地上,隨著那“人”最後一隻腳邁出來穩穩落在地上,K還來不及發出最後的哀嚎就丟了性命,他的四肢瞬間垂下去,匕首掉落在地上,眼睛漸漸也失去光澤,隻有喉頭的窟窿還在往外冒血。
鏡子裡爬出來的“人”滿足地吮吸完手指上沾上的血,提起K的雙腿開始往外走,嘴裡還嘰裡咕嚕念叨著什麼。
趕緊把美味的食物帶去廚房,去晚了就不新鮮了,我也得不到好喝的血液了……
渡珣他們一行人坐在餐桌邊,麻木地看著麵前高腳杯裡灰白色、還夾雜著些許血絲的粘稠液體,有些反胃。有幾個承受不住的玩家已經跑到一邊去吐了。
渡珣抬眼看公主,她正大快朵頤,時不時抿兩口高腳杯裡的腦漿,一臉滿足。
管家站在公主身後表情肅穆,眼神卻忍不住往高腳杯瞟。
大家再愚笨現在也意識到了真相。
睡不著的客人被鏡子裡的仆人抓走,成了公主和其他客人們桌上的美餐美酒。
公主饜足,用手帕輕輕擦拭嘴角,然後提起裙擺對客人露出溫柔的笑容,體貼道:“尊貴的客人們,一定要吃早餐哦,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我吃好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各位隨意。”
眾人:“……”
但是沒辦法,大家都強忍惡心在餐桌上挑挑揀揀,儘量避開葷菜,確保自己避開吃同類的同時用了早餐。
陳昭挑了兩塊麵包遞給兩人:“還是吃點吧,萬一有npc劇情呢,不吃飽也沒力氣走劇情。素食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渡珣咬了一小口麵包,麵包比涼透了的法棍還硬,難以下咽。
黃木萱卻不在乎,兩口就吃完了,還悄悄跟渡珣說:“待會兒給我點兒喝的,麵包太乾了。”
陳昭板著臉:“我也要。”
顯然,覺得麵包難吃的不止渡珣一個。
這天,城堡裡的npc詭異地並沒有頒布任務,白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這幾個瑟瑟發抖的玩家在陰森的城堡裡。
渡珣和陳昭、黃木萱默契對視一眼就出門了。
現在,他們什麼線索都沒有,更不知道怎麼打通true end。
渡珣知道自己沒辦法拿著這個攻擊力3000的道具活太久,是時候去找更多道具了。
“我翻了公主的書房,現在三個地點比較重要,樹林、山崖和教堂。”陳昭頓了頓,繼續說,“書裡記載,樹林裡埋葬的全部是被公主殺害的玩家,他們一部分被端上餐桌吃掉了,剩下一部分不好吃的就被封印在樹林裡,怨氣很重。”
黃木萱接道:“這種怨氣極重的玩家npc也可以叫做作地縛靈,但是比一般認知中的地縛靈更凶惡,也就是說,他們會無差彆攻擊npc和玩家,因為玩家也無意識吃過他們。”
“不錯,他們已經沒有理智,隻會攻擊。”陳昭仿佛看著遠處某一片血紅的山峰,“至於山崖……更凶險。山崖封印著上古隕落的神明,奈亞。”
“奈亞,傳說中的混沌之神?”渡珣也偷偷看過城堡書房裡的典籍,想起來一點點,“熱衷於欺騙、誘惑人類,以此獲得愉悅。可是這麼厲害的神明,為什麼會被封印?”
陳昭頓了頓:“也許不是被封印,而是暫住。”
渡珣點頭:“上古神明不應該很隨便就被封印,很可能是祂們自己也同意。典籍上說,奈亞喜歡化身生活在人群中,以便操縱人類的命運。所以奈亞大概率是自己主動留在這座山崖上。”
黃木萱一陣惡寒,轉向渡珣,“關於奈亞,你還知道什麼?”
“更喜歡生活在地球……”
因為地球有高級文明,在這裡奈亞可以和很多人類玩耍、獲得快樂,當然,這都是奈亞單方麵的快樂。
“……”黃木萱心裡煩悶,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教堂有個守關還boss,這麼看來,樹林反倒是最安全的。”
渡珣和陳昭不置可否。
“效率太低。”陳昭思考片刻,道:“你們去樹林,我去教堂看看。”
“就你?”黃木萱轉了轉手上的短刀,“去了怕是回不來吧?你帶這個小菜雞去樹林,我去教堂探探路。”
“不行……”
“不行什麼?老娘比你厲害多了,我救過你四回,你還記得嗎?”
渡珣看著這種情況下還在拌嘴的兩個人,沒敢說話。
渡珣知道黃木萱很厲害,但是沒想到她救過陳昭,還是四次。
陳昭還是拒絕:“可是……”
渡珣看兩個人因為誰去送死爭得死去活來,無奈道:“彆可是了,我去。”
“你?”黃木萱不屑道,“還不如讓陳昭去呢。你能活著走到教堂嗎?”
“……”
陳昭也攔著渡珣:“不行,萬一你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死了吧。”渡珣背對兩人揮揮手,自顧自往教堂走去,“我去找他了。”
黃木萱陰惻惻盯著渡珣的背影:“還以為他多大抱負呢,原來是為了找老情人……”
陳昭:“……”
他早該想到的。
渡珣內心一直有一個疑惑:係統怎樣控製失控的npc?係統不是心懷蒼生的聖人,不會拯救失去控製的npc,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殺掉。既然係統殺人要靠npc,那,殺失控的npc原理應該也類似——靠仍在係統掌控中的npc。
這麼說,陸斯安騙了他。
陸斯安晚上和渡珣在一起,白天肯定會接收到係統的命令。
那是一座哥特式教堂,白色的穹頂上方有一具巨大而莊嚴的十字架,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神秘而又詭異的光,灑在教堂後麵的墓地上。
一座座土堆就是一個個墳墓,墳墓前麵歪歪扭扭插著一架腐朽的木十字,墳墓下的靈魂早已失去了姓名,教父寫下的墓誌銘依稀可見字句。
墓地在教堂的佑護下似乎散發著一圈結界,有些模糊。
教堂裡傳出陣陣笛聲,一個個音符撞進渡珣的耳朵,似乎是在刺激渡珣,鼓動他去打破這場血腥,又好像隻是單純在慶祝什麼。
渡珣徑直走向墓地。
教堂偏門口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老教徒,拄著拐杖、扶著牆壁朝渡珣吼道:“沒禮貌的外鄉人,墓地不能去,不要擾他們清淨!”
渡珣置若罔聞,直直走向結界。
結界在渡珣走近的時候泛出一圈圈漣漪,似乎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很自然就開出了一道縫隙。
渡珣直直穿過結界,看見的便是散發著血腥味、被鮮血浸得血紅的土地,還有奄奄一息的兩個“人”。
渡珣隔著一段距離板著臉看著驚慌的陸斯安:“陸斯安,你騙我。”
陸斯安想朝渡珣走過來,渡珣卻隨著他的腳步在後退,陸斯安隻得作罷。
“不管麵對的是什麼,我希望你能坦誠告訴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保護我讓自己遍體鱗傷。”
陸斯安坦誠道:“你打不過他。”
“我知道,所以我會選擇躲著他。”
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指引著渡珣,讓他不顧生死往前衝,即使兩敗俱傷。
但是他有理智、會思考,他會規避掉一切可能會威脅到他和他在意的人的危險。
陸斯安低著頭沒說話,血滴在他的腳邊,被吸進土地裡。
渡珣突然天馬行空,如果真的存在平行時空,或者存在死而複生這種事,那麼另一條時間線裡的另一個自己一定很頑固,頑固到為達目的不顧自己的生死和身邊人的關心,這才導致身邊人拚命也要在他之前鏟除掉威脅。
渡珣冷冷甩下一句“我不想看到遍體鱗傷的陸斯安”,毫不猶豫走了。
他不是什麼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他隻是希望在乎的人都能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