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珣剛開始並沒有抹去自己的痕跡,被查到是遲早的事,所以渡珣儘量先躲過白天。
為了儘量隱蔽行蹤,渡珣打車去了白城附近的一座開放式公園。
這個公園隻有傍晚才有點人,晚飯後散步的老人、遛狗的年輕人、放學後玩耍的小孩子。
下午,這裡一片寂靜。
渡珣裹緊羽絨服,坐在石凳子上,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渡珣已經接近48小時沒睡覺了,眼底泛著青黑。
以前拍戲為了趕進度,渡珣也有過好幾天不睡覺的情況,但是像現在這樣高體力消耗和高腦力消耗齊上陣的情況也是少之又少。
漸漸,天逐漸暗了下來,周圍多了三三兩兩燈泡人,還有突然出現的死神先生。
終於等到了。
渡珣微笑著走上前:“晚上好,死神先生。”
“你在等我?”
“你應該先回答我,晚上好。”
渡珣歪頭笑著,看著死神先生。
“晚上好。”死神先生似乎很不解,“為什麼,你還沒有離開?”
“因為,我想見你。”
因為我想兌現我的承諾,想找到你,想再見你。
死神先生慢慢反應過來,竟然也笑了。
死神先生隨著渡珣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還是催促渡珣離開:“趕緊離開,你不能留在這裡。”
“我知道。”渡珣抬頭看著霧茫茫的夜空,“但是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死神先生清澈的眼睛看著他,一眨不眨。
渡珣偏頭看著死神先生,輕聲問道:“你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麵我就想帶你走嗎?”
死神先生儘力回憶,卻發現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隻能搖搖頭。
“自我有記憶起,我的夢裡就有一個人,他叫,陸斯安。”
陸斯安……在渡珣很小的時候,這個名字就反複出現在他的夢裡。
但是渡珣確信,現實中他不認識一個叫陸斯安的人。
渡珣的人際關係簡單的可憐。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渡珣身邊都隻有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升一次學換一個,大學期間渡珣身邊甚至沒有朋友,基本上獨來獨往。
怪不了彆人。是渡珣自己生性孤僻,和誰的關係都延續不了多久,和誰都很難交心。
隻有夢裡的那個人,願意一直陪著自己,忍受自己的臭脾氣,願意聽自己碎碎念,真正能讓自己放鬆。
他叫,陸斯安。
渡珣自顧自說著:“但是,他經常隻有遠遠的一個背影。有時候他穿著簡簡單單的衛衣、休閒褲,有時候是西服,有時候是睡衣,不過不管他穿什麼衣服,我都隻能看到背麵。有時候睡得死能看到他的臉,但是醒了記不起來。”
“——夢裡,他教我寫作業,教我功課,誇我做的菜很好吃,在我迷茫的時候聽我傾訴、給我指路,在我犯錯的時候默默陪著我、告訴我補救的方法,在我受傷的時候安慰我。”
“——有時候他也會耍我,偷偷往我的菜裡加好多鹽,欺負我打不過他、沒他聰明,自己寫完作業跑出去玩,還不叫我,有時候還偷吃我的零食。”
“——我們有約定,要一起長大,見證彼此的成長。他說,每一年生日他都會親手給我做蛋糕,每一個新年他都會跟我一起看煙花,成年那一年要帶我去看雪山和極光。”
“——再後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隻知道,他為了保護我,選擇獻祭自己的靈魂。我的夢裡,再也沒有他,慢慢的,他的背影也模糊了。”
“——我記得夢裡他跟我說過,我們會再見,所以我一直在等他。”
渡珣看著死神先生的眼睛,緩緩張口:“我覺得,我等到我的陸先生了。”
死神先生愣愣地看著渡珣,腦子裡瘋狂劃過無數記憶,可是什麼也抓不住。
他仿佛站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是數不清的、五顏六色的蝴蝶。蝴蝶圍繞著他,有些貼在他的臉上,有些站在他的肩上,可每當他伸手去觸碰的時候蝴蝶就會馬上飛走,他收回手,蝴蝶又會靠近。
蝴蝶身上的磷粉灑在他的身上、臉上,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伴隨著他身體的抖動,蝴蝶倏地一下全部離開他的身體,飛到頭頂上空。
蝴蝶飛走後,他看到了前麵有一個人。那個人穿著簡簡單單的灰色睡衣,有時候是紅白的校服,有時候又是精致的西服,有時候也可以是隨意的休閒服。可是那個人沒有回頭,一直在往前走。他想追上那個人,可無論他怎麼跑也追不上,在快要看清他的時候蝴蝶又會擋在他的眼前。
終於,那個人走了很遠很遠,他再也看不見,也追不上……
死神先生的手已經不自覺地觸上了渡珣的臉,渡珣一愣。
渡珣看著死神先生的眼睛,似乎確認了他並沒有想起來什麼記憶,便垂眸,手也輕輕地蓋在他的手上。
渡珣眨著眼睛:“陸斯安……怎麼樣,喜歡這個新名字嗎?”
死神先生終於彎起嘴角,用明亮的眼睛看著渡珣:“我很喜歡。”
良久,陸斯安才開口:“以後,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在你麵前。”
“好啊,陸先生。”渡珣想了想,補充道,“你一定要記住,你叫陸斯安。”
弄清自己的記憶之後,渡珣開始了解遊戲的情況。
陸斯安說,現在遊戲裡隻剩三個人。五個人死了,兩個人離開了遊戲,還有兩個人在苦苦掙紮。
渡珣沒那個善心去幫他們。
他隻想在僅剩不多的時間裡和陸斯安待在一起,和這個快十年沒見的人敘敘舊。
渡珣已經打通了normal end,係統對他的目的性不想剛開始一樣那麼強,陸斯安和他在一起也不至於違抗係統命令。
渡珣調侃他:“頂多算瀆職、玩忽職守。”
陸斯安也不惱,隻是靜靜地看著渡珣:“我和一個很重要的人,在一起,比工作更重要。”
渡珣對陸斯安的工作很感興趣:“你們平時的工作是什麼樣子,就像我第一次見你和這次一樣,負責處理遊戲失敗的玩家嗎?”
陸斯安點頭:“基本是這樣,還有失控的……怪物。”
“那你們工作時間是什麼樣子?一天工作幾個小時,有雙休和年假嗎,需不需要交五險一金?”
陸斯安頓住,問道:“你說的這些,是什麼?”
渡珣笑道:“不重要,看來遊戲背後的大boss也是個黑心資本家。”
陸斯安似懂非懂,點點頭。
渡珣繼續問道:“你有不用工作的時候嗎?”
“以前,隻有玩家在特殊世界觸發死亡時,我才會受到召喚,去收割玩家的靈魂,所以很多時間我都不在工作。”
渡珣嚴謹道:“這應該不是不在工作,是在等待工作任務。那你不用工作的時候都在乾什麼?”
“不用工作的時候,我在靜止。”
渡珣一愣:“靜止……是什麼意思?”
陸斯安認真想了想,解釋道:“就是,我看著玩家在遊戲裡,但是他們看不見我,我也不會動。”
陸斯安的解釋太過抽象,渡珣自己理解了一下。
可能類似於大家現實裡玩遊戲,玩家主控的角色在做任務,會在任務中觸發npc,而npc一般有多個,所以沒被觸發的npc就在走自己的程序。
如果這麼理解,那陸斯安相當於有自主意識卻要一直按規定走程序的npc……渡珣更堅定了要帶陸斯安離開的想法。
今天的日出來得似乎更早了,渡珣隻來得及給陸斯安一個擁抱,陸斯安就消失了。
“下個遊戲,再見。”
渡珣有些恍惚,腦子裡回響著陸斯安的話,喃喃道:“下次見,陸斯安先生。”
渡珣看濃霧漸漸消散,太陽也從地平線升起,也看到一群警察舉著槍朝他衝過來。
為首的警察手裡拿著一把□□,黑漆漆的槍口對準渡珣,厲聲道:“不許動,你已經被包圍了!”
渡珣看向那一排舉著手槍的警察,雙手舉過頭頂,似笑非笑。
警察衝上來控製住他之前,渡珣輕輕握緊手中的神父雕像,奇跡般消失在包圍圈中,留下一堆麵麵相覷、手足無措的警察。
“隊長,嫌犯消失!”
“我靠,今天這是大白天見鬼了,怎麼嫌犯不見了?”
“立刻封鎖現場,調監控!”
也許遊戲裡會有一個“老二”來當他的替罪羊,就像諾溫的替代品一樣。但對於渡珣來說,那不過是一群披著人皮、夜晚就會露出本來麵目的怪物。
遊戲世界裡,除了陸斯安,沒有什麼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