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地方,渡珣漸漸接受了無力反抗的現實,平時沒事兒就跟傷員們聊天打發時間,偶爾被圖爾推出去曬曬太陽,身體靈活了些就幫彆的傷員、護士乾點散活,倒也愜意。
中立部隊的駐紮地在康士坦城南部的一座小島上,距離陸地一千多英裡,中間隔著一條小海灣,彼此之間的聯係隻有一架鋼架橋。
島上環境很不錯,到處都是綠蔥蔥的樹,有些果樹現在正值成熟期。
天上有很多飛鳥,渡珣偶爾還能看見樹叢裡亂竄的小動物。
中立部隊的訓練區在小島最西邊,穿過訓練區再爬上西羅山,就能看到指揮部所在的地方。
訓練區和西羅山都是不被允許進入的禁區。
渡珣他們這些傷員基本都待在醫院,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就轉移到居民區,十幾個人住在一個棚子裡。
在這期間,渡珣也沒有心思去想怎麼拖著一條殘缺的腿像無頭蒼蠅般找線索。
渡珣走到橋邊,看著對麵的硝煙和戰火,一時間心情有些沉悶。
對麵隻有稀疏幾棵樹木,大都被戰火燒成黑炭,或被炮彈夷為平地,就像渡珣那日所在的荒漠一般。
隔著很遠,渡珣仿佛能聽到炮彈的轟鳴聲、士兵的哀嚎聲、親眷的低泣聲。
無數士兵在海灣那頭失去生命和親人,相比之下,海灣這邊一片寧靜。
渡珣在中立部隊的庇護下平靜生活了兩個月,養傷期間幾乎沒有想過對麵的生活是怎樣的。
渡珣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
在現實裡,他不缺錢、不缺工作、不缺朋友,大家渴望得到的大部分他都有。
雖然他說過渠闕的確矯情,金錢、地位、工作、名聲都有,可就是為了那點虛無縹緲的夢想和想要的生活苦惱。
可渡珣又何嘗不是這樣?
渡珣擁有的幸福不比一般人少,可他還是會渴望得到更多,比如完整和睦的家庭、喜歡的伴侶、真摯的好友,還有連他自己也難以下定義的自由。
渡珣從來都沒有找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這裡,他就像是一個在戰爭年代誤入烏托邦的人。外界炮火連天、哀鴻遍野,渡珣在這些苦難中卻偷得不少幸運,不用擔心國破家亡,也不用害怕上戰場。
在這個煉獄中,他實在是個幸運人。
現實與遊戲兩者相比,明明現實的日子更好,他卻覺得遊戲世界讓他有了更多存在感。
渡珣想,人安逸久了果然還是需要一些苦難的刺激才能意識到曾經的美好。
不對……
渡珣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意識到了之中可怕的違和感和不對勁。
渡珣在這裡養傷兩個月以來,已經漸漸接受了什麼也乾不了、隻能順著時間生活的現實……
剛到冰原的時候就是這樣,屋子裡什麼也沒有,冰原上也隻有阿玲那座木屋,所以他隻能去找阿玲。
然後,他被帶入魂魄的空間,隻能去魂魄的木屋。
第三層世界裡,他推開門就是選秀現場,更是失去了與外界的聯係、被囚禁在大樓。
到現在,他也隻有留在島上這一個選擇。
自始至終,係統隻提到要找尋冰川的秘密,但是渡珣一直都在被係統一步步引導、根據程序,最終來到這層空間,他從來都沒有選擇……
和煦的陽光下,渡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渡珣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一輛破破爛爛的小吉普就從鋼橋那頭衝了過來,還朝守門的士兵喊道:“關閉大門,停止收治傷員,停止使用海水,禁止靠近海邊!”
守門的士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隻能聽從命令,手忙腳亂在門外攔好荊棘、鎖緊大門。
當天下午,中立部隊召開了全體緊急會議。
據說政府軍為了奪回失去的領土、儘快結束戰爭,非法啟動了生化實驗,代號“X”計劃。
六個月前……
輝煌的王宮裡,阿爾戈德二世穿著紛繁華貴的製服,正襟危坐。
大殿中央站著一排身穿白色製服的人,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純黑騎士服的男人。
男人的頭發已經花白,看上去是東方麵孔,畢恭畢敬地站著,鞠躬時也是工整的九十度。
“陛下,臣曆時三年,遊曆了三十個強大且獨立、完整的國家,拜訪了百餘個醫藥實驗機構,最終帶回來這二十位專家。他們,都是自己國家頂級的科研專家,理論和經驗都十分豐富,並且他們願意為了我們國家的和平與統一、為了我們國家人民的幸福,研製生化武器,打倒起義軍,還我們一個和平安康的康士坦城!”
二世經曆了多年政局動蕩,長出了不少皺紋和白頭發。
二世下意識前傾,急迫確認道:“菅先生,當真?”
“千真萬確,陛下!”
他還是猶豫了:“可是,生化武器違反國際法則啊。菅先生,萬一處理不當,受苦的還是百姓……”
“陛下,我請的這些全部都是頂級精英,他們可以研製出有效的武器,在打敗起義軍的同時保證百姓生命安全。”
菅先生爬滿皺紋的臉上眼淚縱橫,他抹了一把眼淚,聲淚俱下,“陛下,我們的國家現在是破敗不堪!國土四分五裂,百姓苦不堪言,起義軍四處作威作福,我們卻一直處於下風,步步被擊退……陛下,再不采取措施,國將不國啊,陛下!”
二世咬牙,鄭重道:“好。王室會為各位先生提供上好的食物和住所,確保各位先生生活舒適。這裡所有的實驗室和設備各位儘管使用,有需要的條件大家儘管開,我會儘量滿足。”
二世眼淚汪汪:“隻要各位先生能研製出有效的武器,幫助我們戰勝起義軍,本王定當傾儘王室之力,絕不虧待各位!”
“——菅先生,我給該項目命名為‘X’計劃,全權交由您負責。希望半年,至多一年內,我們可以徹底奪回政權!”
“陛下英明,菅爾達,定不辱使命!”
菅爾達跪在殿下,身後站著一群老淚縱橫的專家,似乎剛見證了君臣之情的感人場麵。
“X”計劃正式實施,二十位專家開始聯合研製生化武器。
半年後,武器研製出來了,是一種亮橙色的液體。
二世被菅爾達帶去實驗室看結果的時候,他手持權杖的手激動地指向盛著亮橙色液體的玻璃容器,顫抖著聲音:“菅先生,這就是……”
“沒錯,陛下,這就是專家們耗時六個月研製出來的生化武器。此液體藥效極強,凡服用者,表麵看不出任何症狀,但在五天內一定會器官潰爛、迅速死亡,等他們發現也來不及醫治、更沒辦法從根源上杜絕。”
二世兩眼淚汪汪看著菅爾達:“有名字嗎?”
“還沒有。”菅爾達後退兩步,低頭跪下,手裡捧著一管亮橙色液體,“恭請陛下賜名!”
二世伸出顫抖的右手,接過那管亮橙色液體:“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橙色,比任何顏料、任何花朵都要美麗、絢爛、生機勃勃。就叫他生命之水吧。”
菅爾達站起身來,恭敬道:“為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武器,叫生命之水……陛下英明!”
二世看著三米高的巨大的玻璃容器,裡麵滿滿的都是亮橙色的生命之水,由衷感歎道:“多虧了菅先生求來這二十位專家,這才給了我們生的希望!”
菅爾達頷首,道:“臣雖來自東方,但是臣此生致力於世界的和平和全世界人民的幸福。”
“菅先生,”二世把那管生命之水遞給隨從,隨後握住菅爾達的手,泣道,“辛苦了,菅先生。”
“菅爾達義不容辭!”菅爾達的身子彎成標準的九十度,沉默片刻後起身,沉重道,“但是陛下,專家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陛下請隨我來。”
菅爾達帶著二世來到了實驗室最裡層。
穿過好幾道沉重的鐵門,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容器麵前。
那是一個半徑約為五米、高三米的圓柱形容器,隔著厚實的玻璃似乎都能看見散發著腥臭味的液體在容器內搖晃。
“陛下,這些都是處理過的生產廢水。”
“有害嗎?”
“有,但是專家們檢測過了,經過海水的稀釋,對人體的影響可忽略不計。”
“好。”二世提腳往外走,“那還是有勞菅先生抽空處理這些廢水。”
“臣職責所在。”
“還有,菅先生,生命之水該如何使用?”
“我和專家們調查過了,起義軍的後勤部在澤林山,那邊幾乎沒有百姓常住。士兵日常飲水全部依靠一條河流,河流自澤林山山頂流下,注入山腳的伽月湖。伽月湖也是起義軍的地盤。”
“此事關乎我康士坦城的和平和全國百姓的幸福,責任重大,而我還要管理上下繁多的政務,分身乏術。我就隻好全權交給菅先生了。”
二世拄著他的權杖,在仆從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實驗室。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