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殷殷手中的寶琴突然伸長, 架在擂台上形成杠杆,她順力降落擂台,手扶寶琴, 身形搖晃,猛地提了提氣,才穩住了身形, 嘴裡噴出一口鮮血。
魚采薇張開手臂,氣沉丹田, 在空中幾個旋身,穩穩落到擂台上,斷塵鞭橫空甩下,又一條猙獰的蟒蛇, 攜裹著威猛的驚鳴, 扭動著強勁有力的尾巴,甩向柳殷殷,要把她打下台去。
柳殷殷的眉目一沉再沉,琴中細絲沒有把魚采薇逼下台,音波化形還是沒有把魚采薇打下台, 她體內的靈力幾乎消耗殆儘, 可魚采薇居然還能再發出猛烈的鞭意攻勢。
音波化形不是那麼容易操縱的,磅礴的鞭意也不是那麼輕易發出的, 都需要龐大的靈力來支撐,柳殷殷的靈力已經比一般人深厚許多, 可她遇到的是靈力比她還深厚的魚采薇, 此時她已經無力再使出音波化形的絕招,若不能抵擋蟒蛇,必將被打下台。
眼看著蟒尾就要衝到她的近前, 柳殷殷不再猶豫,一拍袖口,“天虎,出來吧。”
刹那間,柳殷殷旁邊出現一隻通體雪白的通天虎,兩米高一丈多長,身材高挑的柳殷殷,被襯得格外嬌小。
通天虎遂一出靈獸袋,大嘴一張,嘴邊刮起了颶風,卷起蟒蛇,瞬間將它攪碎,隨之又吐一道颶風旋渦,絞向魚采薇。
魚采薇急忙運起飛仙步遊走躲避旋渦,可她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颶風侵身,衝力之下,她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擂台上。
此時,柳殷殷撥動琴弦,音波流轉,通天虎渾身亢奮,狂吼一聲,跳躍而起,朝魚采薇猛撲了過來。
這可急壞了台下觀戰的弟子。
“魚師姐快起來呀。”
“魚師姐,快把你的靈獸放出來。”
“對呀,魚師姐,你的化形靈獸快放出來。”
“哎呀不好,魚師姐的化形靈獸是隻柔弱的蝴蝶,才四階,這通天虎可是五階,哪裡應付得了。”
“魚師姐還有一隻像小狗一樣的靈獸,挺凶悍的,兩隻打一隻,應該吃不了虧吧。”
“這隻通天虎如此雄壯,血脈之力不凡,怕是繼承了一絲神獸白虎的血脈!”宛靜真君點評道。
瓊玉真君點了點頭,“確實可能,聽說魚師侄有隻化形的蝴蝶靈獸,不過才四階,怕是抵擋不住這隻通天虎。”
“能不能抵擋已不重要,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魚師侄就算輸了,至此也將完全打破大家昔日對她的印象,誰還敢說她的實力弱。”宛靜真君嘴角噙著絲絲笑意,不管華辰真君如何不願意提,他跟顧家的血脈關係是割舍不掉的,魚采薇亦如是,宛靜真君真心地希望,兩個人法力高強,仙途順暢。
“大師兄,魚師妹要輸了。”陸迅眉頭皺起。
周雲景雙目微眯,“未必,魚師妹還有餘力。”
“還有餘力?”怎可能,她可是連發兩次鞭意蟒蛇,再有先前消耗的靈力,作為剛剛築基不久的修士來說,靈力儲備已相當出眾,還有餘力,陸迅說什麼也不相信。
可台上魚采薇的反應,打破了他的不相信。
玉麟獸在獸戒裡看到通天虎出現時,就蹦躂著要出來乾仗,從秘境出來還沒有動過蹄子磨過牙,這麼一大隻通天虎,還有一絲神獸白虎的血脈,揍起來帶勁。
就在通天虎撲來的瞬間,魚采薇心念一動,放出玉麟獸,她就地翻身而起,禦劍騰空越過通天虎,手中斷塵鞭在頭頂打個旋,一條丈許蟒蛇奔霄而出,咬向柳殷殷。
玉麟獸跳出獸戒的時候,台下嘩然一片,實在是玉麟獸的體型跟通天虎相差甚遠,沒辦法,玉麟獸出殼不久,沒有激發麒麟血脈,隻能維持幼崽的樣子。
通天虎同樣未將玉麟獸放在眼裡,見魚采薇越過它攻擊柳殷殷,一個掉頭,後腿蹬地奔向柳殷殷,要在蟒蛇之前攔住它,保護柳殷殷。
玉麟獸啊嗚一聲,像炮彈一樣衝了出去,速度還在通天虎之上,齜著牙,咬住通天虎的後腿。
嘯聲震耳,通天虎忍住疼痛,奔勢不減,擋在柳殷殷麵前,吐出龐大的風旋,絞殺了蟒蛇,又吐一風旋卷向魚采薇。
魚采薇禦劍而走,躲避風旋。
玉麟獸趁機把住通天虎的尾巴,順著尾巴跳到它的背上。
通天虎瞬間感受到了泰山壓頂般的壓力,搖晃身軀,想把玉麟獸摔下來,卻見玉麟獸氣沉丹田,大地之力湧動,用儘全力傾軋下去。
“嗷!”“哢嚓!”
一個是通天虎的慘叫,一個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泰山之重,通天虎承受不了,哢嚓嚓後腿骨裂斷,癱在了地上。
魚采薇瞅準時機,禦劍來到柳殷殷近前,一鞭抽向柳殷殷。
柳殷殷大駭,扭身狼狽躲過這一鞭,卻沒能躲過迅猛而來的第二鞭,被打中腳踝,掀翻到擂台之下。
說時遲那時快,從玉麟獸出來到柳殷殷被打下擂台,也不過幾息之間的事,變化發生得太快,台下眾人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俱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驚訝地看著玉麟獸,
小小狗一樣的靈獸,把有白虎血脈的五階通天虎壓得折了骨頭,真是太,太不可思議了。
柳殷殷眼珠瞪紅,“魚采薇!”
她躍上擂台,趕緊給通天虎喂了丹藥,把它收進靈獸袋,“魚采薇,我記住你了!”
魚采薇抿了抿嘴,她也沒想到玉麟獸能凶悍到這種地步,五階的通天虎說壓趴下就壓趴下。
“魚師侄,切磋而已,怎好如此不留情?”宛靜真君假意怪罪,命魚采薇下擂台。
魚采薇摟著玉麟獸飄然而落,玉麟獸掙紮下來,氣勢昂揚地走在前麵。
這時,台下的弟子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魚師叔贏了,魚師叔贏了!”
“魚師妹好樣的!給你豎大拇指!”
“魚師姐太棒了!”
弟子們仰慕強者,可他們更喜歡看逆襲,或許在他們的內心裡也存在著這樣的願望,在彆人不知道的角落裡狠狠提升,有朝一日,一鳴驚人,風光無兩。
如今,你依舊可以埋汰魚采薇,身為劍修大能的弟子劍法不夠超群絕倫,卻絕不能再說她的實力不強,她在擂台上揮灑鞭意的絕妙身姿,深深印在了現場許許多多弟子的腦海裡。
此情此景,看得鳳長歌心裡很不是滋味,總覺得有團鬱氣堵在心口,反複長呼吸才吐了出來,她早有心裡準備魚采薇長了本事,卻沒想到已經長到讓她都驚豔的地步。
歸元宗的鞭修大能左淨真君閒來無事,探出神識關注了下比試,魚采薇揮鞭而出時,他就眼前一亮,心說好鞭子,再往後看,臉麵越發下沉,心裡暗罵華辰真君誤人子弟,好好的練鞭苗子被他耽誤了,要是拜在他的門下,何至於蹉跎如此長的時間,早就聲名鵲起、揚名立萬了。
要是魚采薇知道左淨真君的想法,恐怕也隻能笑笑,誰又知她的鞭法天賦是與生俱來還是被洗靈草和金色血液改造後才有的,若是改造後才有,她練劍練鞭又有何區彆,真拜左淨真君為師,恐怕境況未必就比拜在師父門下更好。
“歸元宗必勝!”“歸元宗必勝!”
弟子們揮舞著胳膊,大聲喊著口號。
宛靜真君和瓊玉真君對視一眼,狹路相逢勇者勝,氣勢凶,信心足。
相反,妙華真君的臉,自柳殷殷被掀翻下台就沒有晴起來,輕咳一聲,玉音門的隊列裡走出來一個輕紗半遮麵的弟子,懷抱琵琶,蓮步優雅,緩緩走上擂台。
歸元宗這邊,顯然有人認識這名玉音門弟子。
“彭致,築基初期時,曾憑借一首海青殺仙曲斬殺金丹散修,一戰成名。”
歸元宗弟子肅然,看著站在台上體態婀娜的女子,秀眉如纖,目若秋水,誰能想到,彈的卻是如此肅殺的琵琶曲。
可惜,魚采薇沒機會現場聽到了。
適才,她剛剛吞下一顆補充靈力的丹藥要入隊,華辰真君就現身了,不知跟宛靜真君傳音說了什麼,就帶著魚采薇回到了景元峰。
魚采薇暗自慶幸,她離開的時候,留下月影蝶化成人形接著看比試,月影蝶看了,她後續就能看到,雖然不能親臨其境,也不算遺憾。
玉麟獸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直接跳到月影蝶的肩膀上,用行動表示,它也要看,魚采薇就隨它去了。
陸迅側肩膀撞了下周雲景,“大師兄,魚師妹練鞭的事,師叔還不知道吧,比試沒完就叫回去,怕是要怪罪於她。”
“長痛不如短痛,總有這麼一天。”事已至此,或許師叔會大發雷霆,但絕不會不允許魚采薇練鞭,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陸迅雙手抱胸,“大師兄不跟著去勸解一二?”
“師徒訓話,我去合適嗎?”周雲景反問。
陸迅聳聳肩,“確實不合時宜。”
此刻,魚采薇正跪在景元峰的大殿中央,上首,坐著看不透表情的華辰真君。
師父為什麼拉她回來,魚采薇心裡有數,總脫不了要問鞭子的事情,這一天還是來了,她心裡沒覺得慌亂,反而有種塵埃終將落定的感覺。
“何時學的鞭法?”
良久,華辰真君才開口詢問。
魚采薇磕頭行禮,“三年前,弟子在外曆練,意外得到鞭子和鞭法,開始並沒有打算學,隻是跟林誌遠師兄一起鬥毒蟾的時候,靈劍被毀了,弟子無意間揮動了鞭子,感覺挺順手,就拿來練了。”
華辰真君沉吟,“三年前,不是在秘境,為何從沒聽你提起過半句?”
魚采薇的手捏住了袖口,低聲應答,“開始不知道怎麼跟師父說,後來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沒說了。”
一時間,大殿裡寂靜無聲。
“你,是在埋怨為師嗎?”華辰真君的話幽幽響起。
魚采薇的心臟猛地一縮,眨了眨有些氤氳的眼睛,怨嗎?早先沒有,隻想著親近討好,恢複前世記憶後也沒有,覺得不過分強求,師父教導她,她孝敬師父,如同平常師徒已經很好了,可終究有無形的隔膜,再難以敞開心扉,無所保留,“沒有,弟子沒有怨過,以前是弟子不懂事,太過強求了,現在,弟子都懂了。”
師父就是師父,不可能是父親,她的父親,早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已經馬革裹屍,死去了。
華辰真君的歎息聲,在大殿裡傳出去很遠,“你雖是我的血緣後輩,為師卻不曾偏愛過你,你心中所想,為師未能察覺,還對你有所責怪,確實是為師虧了你,劍法不好就不好吧,既然鞭法練得好,就好好練,隻是可惜了,要是早發現你對鞭法有如此悟性,就該送你拜左淨真君為師,而不是隨著為師學劍。”
魚采薇恭敬磕頭,“謝師父不怪之恩。”
“這有何怪?”華辰真君甩了甩袍袖,麵色肅穆,“為師者,為弟子解惑,指引仙路道途,卻不會為弟子框定道路,練劍也好,練鞭也罷,都不過是為達目標的手段而已,你沒有因先前的對待走上偏途還尋到了適合自己修煉的法門,為師心中寬慰,明心見性,也是時候該問問你的心,修道,到底是為了什麼?”
“修道是為了什麼?”魚采薇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
華辰真君的話又在大殿裡回響,悠遠又縹緲,“為師當年握住靈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為師為劍而生,所求,便是追求劍道的極致,這便是為師修道的心,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修道的心是什麼,想清楚了,就能知道,該做什麼,該走怎樣的路,回去吧。”
“是!”
魚采薇施禮再拜,起身離開大殿,眼神直直的,腦子裡在不斷地回想華辰真君的話,就連張執事從她身邊走過,都沒有發現。
張執事回頭看了看魚采薇,不像是被訓斥,倒像是在感悟著什麼。
張執事砸吧砸吧嘴,這位魚師妹,真是越來越出人意料,比之真君的另外兩位弟子,半點不遜色。
無形中,魚采薇在張執事心裡的地位,又提升了許多。
魚采薇還沉浸在思慮當中,她忘了擂台上的比試,忘了身邊所有的一切,盤膝坐在修煉室裡,叩問自己的內心。
是的,華辰真君所問,修道是為了什麼,直指根本,問的其實是魚采薇的道心是何。
這就是有師父的好處。
普通的弟子,一樣忙於修煉,進階修為,積蓄力量,卻未必有誰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問一問,你修煉的目的是什麼,你的道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