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采薇沒管滿地狼籍, 坐下來體味剛才的領悟,分分毫毫都不放過,好像有所得, 又好像一無所獲,玄之又玄,讓人難以捉摸。
此時的鞭意,猶如剛剛萌芽的小苗, 既脆弱又蓬勃,須得想方設法讓它茁壯成長,長成大樹,好乘涼。
魚采薇匆匆清理了裂縫,將挖下來的山石扔到虛空石裡,練武廳一下子擴大了很多。
舞起斷塵鞭, 想重複下之前的經曆,可無論如何,找不到那樣的契機, 帶入鞭之意境當中。
揉了揉酸楚的胳膊, 魚采薇停了下來,告誡自己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從無到有最難得,可已經有了一,就能有二,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萬象,合乎道也。
魚采薇此刻特彆想練練劍,可酸楚的右臂提醒她,已經到了極限, 再練下去,有可能損傷經脈。
右手不行,何不試試左手?
並非突發奇想,而是在前十的比試中,就有一位女修,左右手同時使了法器,那個叫水月蓉的,一直右手持劍,沒想到左手禦使烏金錐也那麼靈活,跟右手相差無幾,要不是有烏金錐輔助,她就止步於十名之外,不會進到第八名。
既然她立意要長長久久地把鞭法好好練下去,又放不下劍法,何不仿著水月蓉的方法,左右手都利用起來。
左手虛握著軒龍劍,魚采薇嘗試著挽個劍花,感覺還不錯,刺、劈、撩、點等基礎動作好似也沒那麼難。
可等到她練劍法的時候卻出現了問題,重靈劍法本就是右手劍法,換成左手,方向相反,既彆扭又無力,練來有何用?
回顧水月蓉用烏金錐的情景,似乎也沒有連貫的招式,就像隨意使出來的一樣,可威力不小。
沒有招式,或許就是最好的招式。
魚采薇接著練左手劍,這次,借鑒烏金錐,無所謂招式,她右手用過的,看過的,隻要左手用得順手,哪怕僅僅一招半式,也會借鑒過來。
看上去雜亂無章,又好似有跡可循。
魚采薇心無旁騖,把所有的身心都投入到兩隻手上,左手累了換右手,右手乏了換左手,或練劍,或耍鞭,左手越用越靈巧,鞭意越悟越明晰。
卻不知她已經錯過了掌門祖師像前發放獎勵的宏大場麵,更沒想到,她已經偏離了原書的軌跡,好似命中注定一般,有些事情依然沿著既定的道路前行。
掌門講話之後,先是瓊玉真君收了排名第五的花音做真傳弟子,又有宜都真君代徒收徒,收下排名第三的邵懷久。
可是排名第一,第二的燕浩和張少初卻無人問津,兩人不由得黯然傷神。
所以,當華辰真君當眾說出收張少初為記名弟子的時候,張少初狂喜,連忙跪下磕頭,被華辰真君虛扶起來後,精神抖擻地站在了華辰真君身後。
燕浩雙手握拳,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而不自知,他以為自己練出劍意能在大比中一鳴驚人,棋差一著,張少初居然也練出劍意,卻從來沒有顯露過,竟是跟他存了一樣的心思。
此情此景,他又恨又不甘心,恨張少初明明輸給他卻成了元嬰老祖的記名弟子,不甘心錯過拜師的機會。
眼看著老祖們似要離開,燕浩噗通跪下,“華辰真君,弟子鬥膽,請真君賜教,為何選張師弟而不選弟子?”
華辰真君本來心情不錯,此刻被燕浩阻攔,又當著眾人的麵要理由,頓時臉色微沉,威壓外放,壓得燕浩匍匐在地,嘴角溢出鮮血。
“怎麼?本君收誰做弟子,還要交代什麼理由嗎?當眾質問本君,你膽子不小呀。”
“弟子不敢,”燕浩用儘全力,才能夠說出話來,這還是華辰真君念及他是宗門弟子,手下留情,不然,元嬰真君的威壓,能讓練氣期的燕浩當場化作肉泥,“弟子與張師弟同為內門弟子,也都,也都練出了劍意,並且,弟子,弟子在大比上贏了張師弟,弟子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選的是他?”
為什麼選張少初,這個問題對華辰真君來說很好回答。
原來華辰真君閉關修煉時,心神無意間勾動了命線,發現自己命中又有了一條弟子線。
華辰真君疑惑,當年他的師父蒼寒真君曾說,他命裡該有三個弟子,修有所成。
接連收了桑離、魚采薇和鳳長歌之後,華辰真君就以為他名下不會再有其他弟子了,新冒出來的弟子線,著實讓他一驚。
不過,這條弟子線不似前三條明顯又粗壯,反而隱隱約約,不甚清楚。
華辰真君這才意識到,要收的第四個弟子,還在兩可之間,有可能就是半個弟子。
所謂半個弟子,或是其他真君的弟子拜他學習一項技能,或是記名弟子。
臨近練氣大比時,他的預感越發強烈,華辰真君清楚這個徒弟就應在這屆練氣弟子上,該是記名弟子了。
那天看過燕浩和張少初的比試後,覺得兩人不相上下,具體收誰,華辰真君尚未做出定論。
正好,桑離和鳳長歌來拜見華辰真君,師徒敘話,說起燕浩和張少初,桑離和鳳長歌明裡暗裡替張少初說好話。
華辰真君自然希望門下弟子和睦相處,既然桑離和鳳長歌都看好張少初,這便成了他選擇張少初的理由。
所以,不管是書裡還是現實,張少初都因為鳳長歌成為了華辰真君的記名弟子,畢竟,桑離不過是因為鳳長歌的態度給了張少初幾分印象而已。
若不然,華辰真君大概更傾向於燕浩這個第一名吧。
此時,看著在他的威壓下仍然倔強地挺直後背的燕浩,華辰真君難得給了解釋。
“你與本君無緣而已。”
隻一句話,徹底擊垮了燕浩內心最後的堅持。
魚采薇收到張執事的傳音,邀請她到大殿參加拜師儀式,才知道張少初還是如書中所寫,成了師父的記名弟子。
真君收徒乃是大事,即便是記名弟子,該有的儀式也都有,也要向景元峰上的執事和管事正式介紹張少初。
收徒儀式上,作為師姐,要給後進的師弟見麵禮,魚采薇翻了翻自己的儲物戒指和儲物袋,貴重的她不想給,太廉價又有失她的身份,半天沒選到合適的。
乾脆,到坊市買了一塊價錢適中又符合身份的練劍材料,裝入木盒,帶著去師父的大殿。
魚采薇到的時候,華辰真君已經端坐在寶座上,左首站著桑離和鳳長歌,右首站著張執事、張少初和幾位管事。
“采薇,就等你了,入列吧!”
“是,師父!”
魚采薇緊走幾步,站在桑離和鳳長歌中間,這是她的位置。
“開始吧!”
華辰真君話音微落,張少初來在大殿中央,三拜九叩,舉起靈茶敬拜華辰真君。
“弟子張少初,請師尊喝茶。”
張執事接過靈茶送到華辰真君麵前,華辰真君端起茶杯一飲而儘,放回茶杯,同時放了一個儲物袋在托盤上。
“起身吧。”
“謝師尊!”張少初恭敬再拜,才起身。
“你在宗門多年,宗門規矩自不必多講,如今入得我門下,須得潛心修煉,不得殘害同門。”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去見過你大師兄桑離,二師姐魚采薇,三師姐鳳長歌。”
張少初態度卑謙,走到桑離跟前拱手,“見過大師兄!”
“張師弟,”桑離給了張少初一個陣盤,“這是給師弟的見麵禮,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找我。”
“多謝大師兄,”張少初轉身見過魚采薇,“見過二師姐!”
“張師弟,”魚采薇勾勾嘴角,遞給張少初木盒。
張少初默默接過,腳下遲疑片刻,見魚采薇不再開口,才向鳳長歌行禮,“見過三師姐!”
“張師弟好,”鳳長歌使給張少初鼓勵的眼神,手上遞給他一個玉瓶,“師弟以後需要什麼丹藥,可以找我煉丹。”
“多謝三師姐關照。”
張少初會心一笑,退回到張執事身邊,卻不能站在鳳長歌的下首。
記名弟子嚴格來說不能算正式弟子,隻能算半個,不入真傳排行,不論修為和年紀幾何,都排在弟子之末。
“這是本君新收的記名弟子張少初,也是本君收的最後一個弟子,張執事,你帶他到山腰選定洞府,安置妥當。”
“遵命!”
張執事帶著各位管事,領著張少初出了大殿。
殿內,隻剩下華辰真君師徒四人。
華辰真君也不再端著了,斜靠在椅背上,“為師留下你們三個,是為了呂蒙的事。”
“師父,是有什麼新發現嗎?”桑離趕忙問。
精銅礦因為青冥石礦的浮現遭到顛覆,青冥石礦又有玄禮真君坐鎮,就在魚采薇他們回來沒多久,宗門便派人將呂蒙和許稟昌召了回來,尤其是許稟昌,帶著特殊的控靈法器回來的。
對呂蒙害許稟昌之事,桑離沒有想象中的無所謂,回來那天把事情詳詳細細講給了華辰真君聽,還有諸多猜測,一個不拉都說了。
又有魚采薇把毛毛蟲展現的畫麵描述了出來。
華辰真君當時心裡就有了底,把信息傳遞給了掌門肅川真君。
但確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執法堂的化神長老再次查驗許稟昌的傷勢,也未發現任何人為傷害的跡象,不能指證呂蒙,隻能將他列為懷疑對象而已。
“呂蒙此人狡猾又心思深沉,剛回宗門甚是安分,他跟許稟昌的事,一時恐怕難以查出什麼實質性的端倪,”華辰真君挑了挑眉,“不過也不是毫無收獲,掌門著執法堂查了他的生平,發現但凡跟他有過節的人,或死亡,或下落不明,或修為近失,下場都很慘烈,呂蒙當年築基後期去了夏硯秘境,在秘境中受了重傷,本來有望在百歲前結丹,結果磕磕絆絆,一百五十多歲才勉強結丹,根據當年一同進入夏硯秘境的弟子訴說,呂蒙之所以受傷,是為了爭一株七品金葫草,那顆靈草最後被許稟昌得到了。”
按照修真界的慣例,四十一歲前築基,結丹有望,一百四十歲前結丹,元嬰有望。
雖不絕對,可無數修士驗證了這個規律,若是超過這個分水嶺,進階的契機就少了大半。
華辰真君雖沒有明說,可已經表達清楚,以呂蒙的秉性,肯定怪罪許稟昌大大阻斷了他進階元嬰的道路,他如何不恨?
“為師說這些,是讓你們提防呂蒙,他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你們的行動,很可能造成了他的什麼損失,說不定,現在已經視你們為眼中釘了。”
此話一出,魚采薇心中一凜,她可知道,呂蒙一直在逼問許稟昌青冥石礦的入口在哪裡,他想的是獨占,但因為他們的探查,青冥石礦浮出水麵,成了宗門之物,跟他沒了關係,呂蒙一定會懷恨在心,還有鄭榮鄭通,都是呂蒙的外孫,統統死了,魚采薇可不會認為,呂蒙隻記恨鳳長歌這個推手,她和桑離,肯定也記在呂蒙心裡了。
鳳長歌心裡咯噔作響,她想到了陰靈珠,之前沒多思慮,是太相信穹老的本事了,以為陰靈珠隻有穹老才能發現靠近,可她忘了,呂蒙是金丹真人,活了幾百年,還能沒點見識沒點家底,他或許早知道陰靈珠的存在,隻是暫時沒有手段取走,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奪食,恐怕呂蒙已經恨她入骨了。
最可氣的是緊要關頭青冥石礦浮現衝走了陰靈珠,如此寶物,想要再遇怕是難了,縱是宗門下發了豐厚的獎勵,也難解她心中的煩悶,還是穹老開解,她才放下,或許陰靈珠本就不是她的機緣,強取不得。
魚采薇見鳳長歌的臉色變幻莫測,又見師父充滿興味的眼神,桑離無言的鬥誌,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