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沒有打擾李明錦與韋氏的談話, 她安靜站在一旁,等著李明錦與韋氏說完話。
看到李明錦擦乾淨眼淚站起來,李長安才抬起腿帶著李明錦往宮外走去。
“我得回一趟太子府。”李明錦聲音沙啞, 但是她的情緒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要把我阿娘的嫁妝帶走。”
李長安也聽到了韋氏與李明錦的對話, 她貼心道:“你可以把東西先放在壽安觀。”
韋氏的嫁妝不少,可估計也沒有李明錦現在手上的錢財多。李明錦是個商業奇才, 曆史上她在安史之亂期間經營商業都能攢出足夠支持一支軍隊的財富,如今跟李長安合夥對大唐如今的商業製造業進行降維打擊,她的錢財積累速度就更快了。
若是不論土地這樣需要底蘊才能積累的固定資產, 隻論錢財多少,韋堅一脈被清算之前家中的資產與韋氏的嫁妝加起來估計也沒有李明錦如今所擁有的資產一半多。
可李明錦還是要拿回她阿娘的嫁妝。她不能讓阿娘的東西留在那個拋棄了阿娘的男人的太子府裡。
馬車從東市經過,李長安還讓馬夫將馬車停下, 尋了個她名下的鋪子喊了幾個夥計一起往太子府去搬韋氏的嫁妝。
到了太子府外,李長安站在馬車旁,並沒有跟李明錦一起進入太子府。
她隻是跟李明錦關係好,跟太子可沒有一點交情,說不準周圍就有李隆基或者李林甫派的探子盯著太子府看誰跟太子有來往,李隆基或者李林甫就會將此人的名字記在小本本上準備日後針對。
她在洛陽好好悶聲發展生產力就挺好的, 可不想莫名其妙沾染一身騷。
現在這個時候她隻要等著李亨和李隆基自己犯蠢就行了,既然知道了雙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就沒必要跟其中一方有什麼牽扯。
李亨並不在太子府中, 他身為太子白天比較忙碌,白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太子府,不過廣平王李俶倒是在太子府中。
“錦娘,你終於回來了。”李俶聽到下人通報後匆匆趕了過來,被院子中忙來忙去的一群人嚇了一跳。
“這是在乾什麼?”李俶走到李明錦身邊忍不住問道。
畢竟是自己的同胞兄長,李明錦還是給了李俶一點麵子, 她淡淡道:“我要把阿娘的嫁妝都搬走,阿娘說她的嫁妝都留給我。”
想到韋氏,李俶輕輕歎了一口氣:“阿娘隻有你一個養女,她的嫁妝本也就該歸你。”
李明錦沒有再接李俶的話頭,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過了一陣,終究是李俶沒忍住先開口:“你打算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哪去?你這段時間可有住所?”
他比李亨要重情義一些,與李明錦更是同胞兄妹,自從那日李明錦憤而出走以後,他就在長安城中打聽李明錦的消息,可惜隻打聽到有人看到李明錦進了東市酒肆,往後李明錦去了何處就無人知曉了。
酒肆的管事是李長安的親信,嘴很嚴,李俶找機會去問了兩回也沒問出什麼。
李明錦表情卻沒有絲毫軟化,她隻是看了李俶一眼:“我自有去處。”
眼見李俶還想再說什麼,李明錦一句話便堵死了他的所有說辭。
“我今日去宮中見阿娘了。”
李俶愣了片刻,麵上浮現出複雜表情,過了許久才語速十分緩慢地開口道:“阿娘……還好嗎?”
他與韋氏的感情並沒有李明錦與韋氏的感情深厚,李明錦被韋氏撫養的時候還不到一歲,還在喝奶,可以說李明錦對韋氏就是對親娘一樣的感情。
李俶被韋氏撫養的時候已經懂事了。可到底韋氏是一個很好的母親,李俶與韋氏也不能說一點感情都沒有。
隻是這些感情並不足以讓他如李明錦一般豁出一切。
李明錦麵上浮現一抹嘲諷:“阿娘已經不是太子妃了,怎敢勞煩廣平王惦念呢?”
“你還在怨我。”李俶輕歎一聲,聽出了李明錦話裡話外的嘲諷。
“我沒想到和我一母同胞的兄長也不站在我這邊。”李明錦淡淡道。
李俶有些羞愧,匆匆找了個借口便逃離了此處。
他到底還年輕,臉皮也薄,不像李亨那麼理所應當。
將韋氏的嫁妝都收拾完,李明錦對太子府也再無什麼留戀了,與自己往日的侍女說了幾句話,她便要離開太子府。
隻是忙碌了一整日此時的天色已經上了黑影,李明錦剛出府門卻不湊巧正好撞上騎馬回府的李亨。
李亨拉住馬韁,皺眉看了看李明錦身後這一長串搬著紅木箱子的隨從。
“你又在鬨什麼?”李亨不悅道。
李明錦卻毫無懼色,已經與李亨正麵撞上了,她索性也停住了腳步。
“我來搬我阿娘的嫁妝。”
李亨輕聲歎了口氣:“她就你一個女兒,嫁妝也的確該給你……”
李亨倒是還不至於圖謀婦人的嫁妝。
“你要把這些東西搬到何處,我就不問你了。隻是你身為堂堂郡主,整日到處鬼混像個什麼樣子?”李亨不悅看著李明錦。
“這個時候你也該懂些事,老實待在太子府中少出門才是。”
“我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李明錦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騎在大馬上的李亨冷冷道。
李亨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驟然失了母親,我也體諒你一時失了母親心中難過才離家出走。可都過了這些天了,你也該清醒了。”
“我沒失了母親!”李明錦憤怒反駁。
她一字一句道:“我能把我阿娘救出來。”
李明錦的一雙眼睛像是兩點燭火,亮得驚人。
“你不能。”李亨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李明錦冷冷道。
他要是還有旁的法子能脫身,也不會把罪責都推到韋氏身上。
京兆韋家是僅次於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除了韋堅一脈其他支脈的族人可都還在朝中好好當著臣子呢。他與韋氏和離,代表的是他與京兆韋家這個龐然大物的聯盟破裂,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李亨也舍不得韋家這個妻族。
他尚且無計可施,李明錦這麼一個剛剛及?的黃毛丫頭難道能比他本事大嗎?
李明錦仰著頭,雖說她要仰著頭才能直視騎在馬上的李亨,可氣勢上卻一點都不弱。
李明錦緊盯著李亨,語氣堅定:“我能!我不是你,你救不了阿娘,我能救。”
“你要怎麼救?”李亨冷嘲熱諷。
“這就不勞太子費心了。”李明錦冷著臉,直接不顧及李亨,轉頭走到了停在街角處的馬車邊。
“東西都收拾好了?”
一直在抱著胳膊看戲的李長安打了個哈欠,同樣沒有將注意力分給李亨。
“嗯。”李明錦表情緩和了些。
“走吧。”李長安讓李明錦先上馬車。
李明錦爬上馬車後,李長安卻沒有立刻上去,而是扭頭衝著站在太子府門前的李亨笑了笑。
李亨盯著李長安看了一陣,麵露疑惑,詢問身邊的宦官:“這是誰?我瞧著竟有幾分眼熟。”
他上一回與李長安麵對麵見麵還是幾年前,這幾年李長安身高竄得飛快,相貌已經從幼童變成了少女。過年的那幾日李長安一個公主也跟李亨這個太子碰不上,所以李亨一時間隻覺得眼熟卻沒能認出來。
宦官辨認了一陣道:“應當是壽安公主。”
李亨隱約記起韋氏曾經給他提過和政郡主與壽安公主關係不錯這回事。
他撇撇嘴,卻也沒有將李長安放在心上。
他父皇的兒女太多了,李長安雖說受寵,可也隻是個公主,沒什麼好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馬車上,李長安看著心情不太愉悅的李明錦,便主動調開話題。
“你沒告訴李亨你求了玉真公主?”
李明錦點點頭,淡淡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他不太聰明。”
先前是礙著父女情麵,李明錦不好直說,如今已經沒有父女情麵了,李明錦也沒什麼為尊者諱了。
“他很容易得意忘形,被人鑽空子。”李明錦回想起這兩年李亨的囂張行為,悶聲道。
“我要是他,我就老老實實多裝幾年孝順,反正皇祖父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他總想學皇祖父年輕時候,可惜他沒有皇祖父年輕時候的本事。”
李長安心想,這還真不一定,李亨還真不一定能活過李隆基。
曆史上李亨隻比李隆基晚死了十三天,而李亨死之前已經重病數月了,後人都猜測很可能是李亨死之前把李隆基給帶走的……要是正經活還真不一定誰能活過誰呢。
“總之,我覺得他成不了大事。事情要是讓他知道了,說不定他還會壞事。”李明錦最後給李亨下了論斷。
李長安詫異看著李明錦。
李明錦被李長安驚奇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出聲問:“小姑母為何這樣看我?”
李長安拍拍李明錦的肩膀,真心誠意稱讚了一聲:“你看人真準。”
安史之亂期間要不是李隆基跟李亨這對神仙父子眼裡隻有內鬥,親自下場進行各種微操,也不至於讓安史之亂持續那麼多年,死了數千萬的百姓,兩百多萬的將士,讓大唐直接一蹶不振。
李明錦沉默了片刻:“……其實我覺得他這次被李林甫打擊以後也不會老實,我阿娘不會是唯一一個受害人。”
李長安伸出了大拇指,又真情實感感慨了一句:“你看人的確很準。”
天寶三大案,就跟這個名字一樣,李亨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了三次才學會夾著尾巴做太子呢。
李明錦:“……”
“姑母,等我阿娘離開掖庭後,我能帶著阿娘跟你回洛陽嗎?”李明錦憂心忡忡道。
她得離李亨這個黴神遠些才行啊。
“咱倆誰跟誰,你肯定能跟我回洛陽啊,我連工作崗位都給你留好了,直接老板直聘上崗……”李長安笑眯眯看著全大唐數得著美味的小餅乾跳進了自己碗裡,還買一送一,買小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