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匪頭子帶路走到寨子中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八十幾個隻有個人勇悍沒有組織的盜匪對上數百裝備精良、受過係統訓練的精兵, 這是一場一麵倒的屠殺。
寨子中的盜匪已經被殺完了,山腳下的將士都還沒擠上山。
李長安也不著急上山,這已經是這段時間她們滅的第十七個土匪窩了, 這次也不是她領兵,而是李嗣業領兵,樊寧給他壓陣。
不僅是將士需要磨練,將帥同樣需要磨礪。
遠遠看到李長安騎馬上來, 同樣身穿一身明光鎧的樊寧眼睛一亮,嘴角帶著笑容打馬奔了過來。
“公主,這個賊窩中的賊子已經全部就地格殺了。”樊寧一笑起來嘴角帶著兩個淺淺的梨渦,隻是那濺了半臉的鮮血,讓盜匪頭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又一個煞神。
李長安抬手指了指盜匪頭子:“此人知曉寨中的藏寶之處, 你帶著幾個人領著他去搬東西。”
盜匪頭子猛然抬起頭, 臉色迅速蒼白了起來。
他隻說自己是被劫掠到寨子中的無辜百姓,一個無辜百姓如何能知道賊窩裡麵藏寶的地方呢?
可麵對周圍一柄柄還沾染著血的長矛,盜匪頭子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盜匪也有“養老錢”,當盜賊畢竟是個吃年紀的活,乾不長久,所以許多盜賊都是在年輕力壯時候多攢些財產,等到年紀大些就拿著錢財洗白身份改頭換麵到其他小地方去做一個富家翁。
這些盜賊窩裡藏著的錢財不算少。
樊寧隻是手中提著長槍, 安靜跟在盜匪頭子身後, 盜匪頭子每找出一處窩藏贓物的地方, 樊寧便會揮手讓身後跟著她的將士將箱子搬走。
盜匪頭子有心要巴結幾句話, 可樊寧卻冷冰冰仿佛一座冰雕一般,一路上一個字也不說。
搬完最後一個地方,樊寧終於開口了。
處理了吧。樊寧淡淡道。
盜匪頭子聽到這句話臉都白了, 儘管他從李長安讓他帶著去找窩藏贓物地方的時候心裡就有了猜測,可人死到臨頭總會欺騙自己,他也騙自己這些人會留他一命,他跪下哭泣:“彆殺我,我還有用,方圓一百裡內的山賊在哪我一清一楚……我能給將軍們帶路……”
“趙老三。”
趙老三震驚抬頭,不知曉自己的名字為何會從樊寧口中說出來。
樊寧嘴角扯了扯:“你晚了一步,黑風山的大當家已經把你們賣完了。”
“呸,那個不講義氣的齷齪東西,老子和他是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他竟然出賣老子!”趙老三怒不可遏。
樊寧眼角跳了跳,不太理解為何剛剛明顯是要出賣兄弟的趙老三知道自己被兄弟先一步出賣之後會氣成這樣。
“壓下去。”樊寧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直接揮手讓人將他押了下去。
“饒命……饒命……唔唔”
趙老三被堵了嘴,最後還是被押著他的將士邦邦兩拳才老實了。
“呸,你害人無數的時候怎麼想不到饒他們一命呢。”將士唾了一口,“得了,老老實實等著過幾天被壓到縣衙裡明正典刑,梟首示眾吧。”
邊關匪患嚴重,李長安這次除了帶兵練級之外還存了剿匪的心思。
但凡剿匪剩下的活口,都要被拉到當地郡縣之中斬首示眾,以正法紀。
是夜,軍隊在縣城外安營紮寨,點起了篝火。
最中間的那一片篝火上往外升騰著香氣。
烤羊肉的香氣控製不住往馮勇鼻尖裡麵鑽,饞的馮勇嘴角都往外流口水。
“又是一營吃上了肉。”馮勇砸吧著嘴,眼都直了。
靈州雖說盛產牛羊,可肉依然是個稀罕玩意,尋常人家就算是養了羊也都得留著賣錢,自己是舍不得吃一口的。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能吃得起肉的人,也不是他們這些養牛羊的窮苦老百姓。
張大因為先前有過從軍經驗,表現好作戰英勇,已經成了什長。
他也忍不住望著那邊咽了口唾沫。
“今個那窩盜匪都是一營的人殺的,他們軍功多,也合該人家吃肉。”張大酸溜溜道。
“他們也就是跑得快。”馮勇吸溜了一口口水。
心想下次再上戰場他一定要跑快些,慢了連人頭都搶不到。
忽然,一輛排車被推了過來,從上麵搬下來兩個半人多高的木桶。
“今日剿滅的匪窩內所藏錢財甚多,扣去軍功賞錢,公主吩咐了,其餘的錢都采買羊肉給咱們加餐。”夥夫抄著一口大嗓門。
馮勇麵露喜色,迅速排隊領了一碗羊肉野菜湯。
“真香啊!”馮勇嘴裡嚼著肉,眼睛卻看向另一側的營地。
他的碗裡隻有兩塊肉都這樣的香,那些立下功勞的人能放開了肚子吃烤羊肉,豈不是更香?
何況還有賞錢,今日搬那些盜賊贓錢的時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成箱的金子和大錢哩。
馮勇嚼著羊肉,心中已經期盼起了下一次作戰。
下一次打仗,他一定要跑快些搶人頭!
尤其是當第一日樊將軍告訴他們隻剩下了兩個寨子的消息後,眾人更是晴天霹靂一般。
“隻剩下了兩次機會?”馮勇身邊的同僚嘀咕著。
“可我這次出來就隻殺過一個敵人啊,劉大虎殺了三個盜賊哩……”
樊寧站在高台上,語氣嚴肅:“下一次寨子位於勝州,臨近範陽,賊子上千,不可輕視。公主有令,斬首一人,賞一貫錢,上不封頂。”
甚至樊寧和李長安都認為這個賊窩很可能和範陽安祿山有關係。安祿山手下的軍隊亦軍亦匪,打仗的時候帶上戰場,平日沒有戰事就散布在各處劫掠商隊和百姓。安祿山為了讓李隆基信任他可是成車隊的往長安城送禮,又要送賄賂,又要養兵準備造反,他為了弄錢可不管什麼三七一十一。
馮勇眼神一亮。
他隻聽到了“上千”“賞錢”四個字。
儘管才剛開始跟著軍中的老師學算數,可馮勇粗略算一下也能算出來,自己這方有三千人,敵方有一千人。
三千人搶幾十上百個人頭,難搶,三千人搶一千個人頭,努努力能搶到。
他眼神一眯,看向了身側的同僚。
同僚給了他一個默契十足的眼神。
終於到了勝州,從西往東走一路上路邊的白骨和屍體越來越多。
一個有數個村子大的寨子就大大咧咧立在了平原上,還有不少人手持刀槍在操練。
李長安手中拿著千裡鏡,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冷笑:“可真是囂張啊,身為盜匪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安營紮寨。”
“公主還是要小心為上。”一個生著一雙虎目的中年漢子勸著李長安。
他名為蕭喚,是蕭嵩收養的孤兒,蕭嵩告老還鄉之後他又跟在王忠嗣身邊數年,隻是天分不高,到了如今也隻是個六品的昭武校尉。
勝在經驗豐富,又忠心耿耿,李光弼得知了李長安要到勝州剿匪後便派他來給李長安壓陣。
昨日蕭喚才趕上李長安的隊伍。
“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和先前那些小打小鬨的土匪不同,這些人都是經過訓練的精銳,不好對付啊。”蕭喚生得五大三粗,卻留了一下巴的胡須,如今捋著胡須搖頭晃腦給李長安出主意。
“咱們三千人,他們隻有一千人,無需害怕吧。”李長安道。
蕭喚搖頭晃腦:“公主有所不知,這個打仗不能隻看人數,還要看雙方的經驗差距,士氣高低,還有對地形的熟練程度。”
“如今的局勢,我們初來乍到,對方則在此地盤踞許久,此為第一個劣勢;對方是百戰之兵,經驗豐富,而我方的士卒如今不過招募至軍中數月,經驗淺薄,此為第一個劣勢;對方凶悍異常,悍不畏死,我方士氣不足,公主有所不知,新兵很容易在戰場上因為畏懼而逃避戰鬥,一旦有人開了頭,軍隊便會全部崩潰,此為第三個劣勢。”蕭喚侃侃而談,分析的十分清楚。
人的天性就是遇到困難就逃跑,沒有見慣生死的新士卒一看到身邊有人死去很難不害怕,一害怕就會失去理智,他們的天性就會驅使著他們扔下兵器轉身逃跑。
其實在蕭喚看來,李光弼將軍此次實在是有些托大,壽安公主就算在王忠嗣將軍手下學習過數年的兵法,可畢竟也是初次領兵作戰,年紀又這麼小,能懂什麼帶兵啊。
那些隻會紙上談兵的人太多了,就算真是一塊美玉,那也應該小心打磨。壽安公主說她能獨領一軍,李將軍竟然就信了,真是胡鬨。
李長安眨了眨眼,並不反駁蕭喚,隻是說:“我們快馬加鞭,一路奔襲而來,敵人並不知道我們的到來,這是占據了先手。可一旦安營紮寨,敵人必定就能知道我們攻打他們,必定會做好防備,是不是浪費了趁其不備攻其不意的機會?”
蕭喚猶豫了一下:“公主所言甚事,我們可以先佯裝進攻騷、擾一下對方,而後在安營紮寨,從長計議。”
“那便要勞煩蕭校尉掠陣了。”李長安笑眯眯道。
攻擊的命令一下達,軍中頓時炸開了鍋,人人迅速穿上鎧甲,騎上馬拿起長矛,躍躍欲試。
“能打仗了,終於能打仗了!”
“哎呀,這次咱們可得跑快一點,慢了連人頭都搶不到。”
“快呀快呀,伍長快領著咱們衝鋒吧!俺饞死羊肉了!”
軍中仿佛被扔了一個炸·彈一樣沸騰了起來。
蕭喚騎在馬上,察覺到身後隊伍的騷動,眉毛狠狠皺了起來。
還沒開始打仗就害怕成這樣,一旦上了戰場這不是給敵人送人頭嗎?
蕭喚也知道新兵第一次正式上戰場作戰都會如此,畢竟人性使然。
他也隻能暗暗歎息了一口氣,對著自己帶來的十幾個精銳使了個眼神。
倘若情況不對,還是先護著壽安公主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