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因為他的低笑聲,感覺到更加窘迫,眉毛輕輕塌下,語調降了些:“家主大人,您彆笑了。”
他的聲線一向清朗,說出這種類似請求的話語時,難得會帶著一絲撒嬌的轉音,愈發讓人想要逗弄幾下。
神裡綾人含笑望著他:“托馬,鮮少同我提起幼時之事。”
“今日難得窺得微末,想必與我幼時極為不同,備覺童趣,情不自禁笑出聲了。”
“若,托馬因此與我心生嫌隙,以後絕不再提。”他微微斂眸,極其認真道。
托馬聽著他的話,乾脆的搖搖頭:“這些小事自然不會影響我和家主大人的感情。”
隨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著自己的脖頸:“隻不過,我小時候比較好動,乾的調皮事比較多,要一一講述的話,有些丟人。”
神裡綾人垂眸,眸底笑意盈盈:“我幼時尚不知事,也做過不少不合規矩的行為。彼時,常被家父家母訓斥。現下想來,那都是彆樣體驗,又有何恥之?”
托馬眨眨眼,疑惑的看著他:“家主大人說笑了。我之前與古田婆婆閒聊時,她有提及家主和大小姐幼時的事情。”
“您和大小姐自小都是同輩中最為天資卓絕的,前社奉行大人和夫人私下談及你們時,話語間都是驕傲。”
“家主大人自小就如此優秀,當然沒必要遮掩了。”
托馬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些笑容:“我小時候就平平無奇了,要提起來,都是一堆糗事。”
神裡綾人微微垂眸,回想著短暫的童年,自然跳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側頭輕笑反問著:“聽著,托馬的童年應當滿是趣味?可以挑幾件,與我詳說麼?”
他的雙眸裡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求知,顯然,是真的對此很是好奇。
“嗯……”托馬有些躊躇,神色有些尷尬,雙頰漲紅。
將自己小時候的黑曆史分享給家主大人……這、這不太好吧?
神裡綾人見他遲疑,便用略有些遺憾的繼續道:“托馬也知道,我小時候整日在學習課業,並未有太多的時間玩耍。”
“與我年紀相仿的同齡人,大多要麼學大人般吟詩作對,互相攀比;要麼一同出遊采春踏青,各自尋春色。甚至,很經常講一些令人晦澀難懂、故作深奧的話……多是無趣的很。”
托馬眨眨眼,倒也能想象到那種情況。
他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道:“家主大人,對於我幼時經曆很好奇的話,我倒是有幾件可以與您分享的……”
“托馬所經曆之事,皆有趣味。”神裡綾人專注的看著他,唇瓣笑意顯著。
托馬想了想,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轉眸看著神裡綾人:“剛剛凱亞先生提及的風花節,家主大人應該有所耳聞吧?”
神裡綾人微微頷首:“知曉些許,不過,我未曾親身經曆,不知和稻妻祭典有何不同?”
托馬微微盤腿,雙手按在膝
蓋上,認真道:“蒙德風花節的傳統是向喜愛或珍重之人送花,表達對他的情感。”
“同樣,我們也會聚集在西風大教堂前的巨型風神像前,看每年的「風花節之星」為風神巴巴托斯獻上「風之花」。”
“不過,關於「風之花」究竟是什麼花,大家一直都有不同的說法,大多認為是蒲公英或者風車菊。”
“有一年吧,被選中的那位「風花節之星」不知道要獻上什麼花比較合適,就向在旁側觀看的我求助,讓我為他挑一個。”
說到這裡,托馬微微一頓,垂眸看著自己的腳,有些不好意思的降低聲音:“然後,我選了……”
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間,到底還是不好意思講出來。
“托馬選了什麼?”神裡綾人看著他的模樣,好奇的追問道。
托馬眨眨眼,心一橫,低聲清晰道:“薄荷。”
神裡綾人眨眨眼,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咳,我那時候覺得,薄荷在哪裡都有,一定是受到風神的祝福,所以,才能被風帶到每個地方播種生長。”托馬沒忍住自己先笑出聲。
小時候的他還是有著不少奇思妙想啊,現在看來,還真的挺有趣的。
神裡綾人為他斟滿茶,笑著道:“哈,非常有趣的想法。不知道,那位「風花節之星」采用你的提議了麼?”
“那位是個很年輕的騎士,聽完我的建議後,就哈哈大笑起來,誇我特彆有想法。”托馬眨眨眼,回想著當時的場景:“然後,他就帶著我去采了一大堆薄荷,做成花束,獻給了巴巴托斯大人。”
“不知道,巴巴托斯大人看到那束薄荷,會不會覺得被冒犯到了……”托馬捏著下巴,認真的思考著。
神裡綾人笑著回應道:“不必擔憂,蒙德是自由的城邦,風神大人自然會包容一切,愛護子民。”
“而且,這份‘花’如此與眾不同,人會為新事物的出現而欣喜,神明亦然。”
“嗯,也是,風神還在護佑著,我這個離鄉在外的遊子。”托馬想了想,點點頭,笑著:“當時,眼狩令說不定就是風神護佑我,讓旅行者及時到達了。”
“是呀。”神裡綾人彎眉輕笑:“現在托馬在稻妻,也可以受到雷神的護佑。”
“誒?”托馬微微一愣,下意識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悻悻然道:“我、我覺得,將軍大人護佑稻妻就好了!”
千萬彆把視線落在他這個小小的普通人身上。
上次被將軍大人注視的那種威壓感,現在還壓在他心頭上,很難喘過氣來!
神裡綾人看著他的畏懼樣,淡聲道:“托馬,近些年,不是經常和天領奉行的九條裟羅小姐一同協作麼?”
“她一直是將軍大人的忠實追隨者。談及將軍大人,更是讚譽不斷。”
“我以為,你與她交好,應當對將軍大人有所改觀。”
托馬思忖片刻,認真道:“確實是有所改觀,不過,將軍大人氣勢一向……讓人心
生敬畏!對,敬畏!”
神裡綾人看著托馬略顯慌張的模樣,低低一笑,輕輕抬眼,看著正對麵,拿著一小個水信團子,小口啃的源熹曄。
小朋友雙眸亮閃閃的看著托馬,似乎,在等著聽更多的趣事。
垂髫之年正是稚子步入定性,按照傳統,是需要專人嚴加看管,對其進行習慣養成、課業引導和社交禮儀的萌芽時期。
他在這個年齡時,除了平日的課業,還會跟隨在母親接觸一些祭典籌備事宜,並開始理清家族中的主旁支脈絡……可以說,每天都非常繁忙,卻非常充實。
他從中學習到許多事情,也在後續的成長過程中,於平日遇到各種小事時,自然而然的嘗試應用所學,得體處理瑣事。
同樣,也正是因為自小受到熏陶,在父母出現意外後,他能夠頂住壓力,重新撐起搖搖欲墜的神裡家。
從被所有人不看好的無知小兒,變成了真正讓人有所敬畏的社奉行大人,神裡家家主。
到了現在,他已經能夠妥帖處理所有公務,在大風大浪中,明辨是非,做出最適合神裡家發展的選擇。
身為一家之主,他需要承受的壓力比常人所想更加艱巨,自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隻不過,這些都不可與他人道也。
好在,他足夠幸運,妹妹神裡綾華和托馬一直都將他的行為看在眼裡,會自覺為他分擔走不少小事務,防止他勞累過度。
此前,他有思忖過,神裡家下一任繼承者的事情。
雖然,他現下康健且年輕,隻要不出意外,還能夠撐住神裡家許多年。
但,家臣中,不乏有些古板的年長之人,經曆過父母意外去世引起的疲憊紛爭後,一直操心著他的婚姻大事,催促他擇下良緣,早日培育繼承者。
對此,他一直拒絕著。
——他早有心悅之人。
即便其為同性,在他人眼中,是不孝之舉。
但,他又怎會因他人所言,而放棄所愛之人呢?
在發現自己的心緒之時,他就已經在考慮一朝對家臣們公布後,會麵臨的諸多麻煩事宜。
毋庸置疑,若是他決心和托馬成婚,兩人無法擁有子嗣。
那群老古板怕是要氣的暈過去,或者,以著長輩之姿苦苦勸說……一切都是那麼聒噪無味。
他原本的想法是,選擇考察一位品性端正的養子,收養在旁教導。
或者,待妹妹找到心愛之人,成婚誕子,再進行進一步培養……
但,現在,他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
眼前這個不知為何出現、擁有著他和托馬血脈的孩子,成為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對此,他是略為欣喜。
有這孩子的存在,那群老古板便毫無理由對他的選擇進行任何批判。
但是,源熹曄更願意選擇怎麼樣的生活呢?
他的親族之一,托馬自小受到蒙德自由之風的影響,他的童年是如此自由無憂、充滿長輩的縱容和慈愛。
他的童年截然相反,一直在為成為下一任神裡家家主的責任不斷努力,被責任枷鎖緊縛。
他可以偶爾停歇,卻沒有任何放棄的選項。
“小曄,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神裡綾人望著源熹曄,笑著問道。
他終究將選擇權,交由給孩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