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宸霖房門半開,肅靜的臥房彌漫著森冷的水汽,在雷雨天的襯托下,顯得有些遙不可及。
上回進去的時候,雲小言心智尚且稚嫩,緊張得全程盯著自己的腳尖,根本不敢四處張望男人的臥房。但這回,若是被放進去了,他一定要好好打量一番!
隻是麵對他撒嬌般的請求,紀宸霖卻沒有開口。
雲小言就算閉著眼,也能感覺到男人那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正在他臉上遊走,似是在觀察他說的是真是假。
“外麵轟隆隆的,我好害怕……想待在哥哥身邊,可以嗎?”雲小言用一隻手抱著毛絨熊和,另一隻手輕輕扯了一下紀宸霖的衣角。一觸即分。
安氏追人三大法寶之一——示弱。
他話音剛落,遙遠的窗邊就閃電乍現,驚天動地的雷聲隨之而來。
焦急等待男人回複的雲小言精神緊繃,被這麼突如其來的雷鳴一嚇,適時地縮了下脖子。看起來就跟真的害怕打雷一樣。
雷聲過後,紀宸霖也才終於開了尊口:“我讓阿姨陪你。”
眼見著男人拿出手機,撥通了保姆阿姨的電話,雲小言心中拒絕,急得想跺腳,但卻又沒理由阻止這合情合理的解決方法。
其實他很想進門去。
雖然在門口的這段撒嬌示弱應該已經有了不俗的成效,但顯然,紀宸霖的臥房才是更大的舞台。在那裡,他隨便表現兩下,就能讓性冷淡的某人受不了他一點兒。
“嘟——嘟——”
電話撥通的聲音在寂靜的長廊響起,但可惜的是,最終卻提示“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應該是保姆阿姨已經睡了。
雲小言眼眸一亮,重新期待地仰頭看向男人。但對方卻沒有看他。
紀宸霖正蹙著眉頭,將目光放在了站在角落裡的幾個保鏢身上,似是在探究Plan B的可行性。
雲小言抖了抖。讓那幾個彪形大漢身著西裝戴著墨鏡雙手背後站在他的床前守他守一夜,那場景不比打雷恐怖多了?
他急忙又用白細的手指扯了下紀宸霖的衣角,想把男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紀宸霖順著少年的力度收回了目光,在心裡否決了原先的計劃。
少年穿著毛茸茸的小貓睡衣,動作很輕很軟,就像真的小貓輕撓了他一下般,讓他心裡莫名癢癢的。
“去你房間,等你睡著了我再走。”紀宸霖抬腿就要朝雲小言房裡走去。
雲小言急忙攔住了他:“哥哥,不要不要。”
若是換做平常,這確實是個壓根沒法拒絕的建議。但現在問題就是,他房間裡那些顏色漫畫還沒收起來,要是被紀宸霖看到了,他以後還活不活了?!
眼見著紀宸霖就要開口質問,情急之下,雲小言直接就著張開的雙臂抱住了男人,假裝害怕地仰頭道:“哥哥,我們還是去你的房間好不好?”
說不上來原因,就隻能耍無賴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男人有如此親密的動作,雲小言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肌膚相貼之下,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麵前這個遠比他高大的男人,那肌肉蓬張的力量感和心臟跳動的頻率。那是和他不一樣的、野性張揚的氣質。
但雲小言卻沒機會再細細感受一番,因為下一秒,他就被男人抓住小貓睡衣的帽子,拎出了對方強有力的懷抱。
緊接著,男人無情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他頭上:“你最好是真的害怕打雷。”
雲小言想儘了這輩子最難過的事,勉強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想再賣賣慘博取一下同情和信任,就見視線中那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耳側響起——
“不知道你做這些事都是圖什麼,但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我不可能對你產生任何感情。所以,彆再做沒有意義的事。”
男人嚴肅的聲音好似在三尺寒冰裡凍上了一整個冬天,散發著強烈的寒意和壓迫感,令人發怵。
雲小言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地擦了擦眼淚,然後點了下頭。
他這張單純漂亮的臉本就極具欺騙性,更彆提現在還眼尾通紅,委屈地癟起了嘴了。簡直就像可口的水蜜桃上的一抹粉色,能讓世界上最狠心的人動容。
紀宸霖再沒說什麼,轉身朝房內走去,冷冷丟下一句:“進來吧。”
雲小言見陰謀得逞,眼眸亮了亮。他三兩下擦去好不容易才擠出的眼淚,急忙跟了上去。
紀宸霖的臥房空間不小,卻裝修得異常清爽,家具簡約,床鋪整潔,不見堆積的雜物,也看不到什麼人類生活的痕跡。
唯有配套浴室中散發出的冰涼水汽,以及桌麵上亮著白光的電腦,還昭示著些許活人的氣息。
伴隨著轟隆的雷聲,雲小言將自己懷中的大棕熊玩偶放在男人灰色的床上,然後抱著iPad跟上了紀宸霖。
“怎麼了?”紀宸霖頭也不回地走向書桌。
“哥哥,外麵打雷聲大好,好可怕。”
紀宸霖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沒帶什麼感情地“嗯”了一聲。
“哥哥,你能不能今晚不工作?陪陪我呀。”雲小言站在紀宸霖幾步開外,可憐兮兮地說道。
男人握著鼠標的手頓了一下。恰巧就在此時,慘白色的閃電再次降臨,倏地照亮了男人輪廓鋒利、俊朗無雙的半張側臉,襯的他宛若地獄修羅般陰戾。
雲小言身體顫了下。在轟隆隆的雷聲中,他將平板往桌上一丟,捂著耳朵,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了起來。
看起來真的像那麼回事兒。
“真的害怕?”
雲小言將頭埋在手臂裡,“嗚嗚嗚”地應了一聲。
之所以要“埋頭痛哭”,是因為他現在根本哭不出一滴眼淚來,抬頭就露餡了。
終於,在完美的表演之下,他聽見男人歎了口氣道:“過來。”
雲小言急忙重重抹了幾下眼淚,將雙眸揉得紅彤彤的,才站起身朝紀宸霖的方向湊了過去。
“要怎樣才不害怕?”男人的聲音透露著無奈。
“唔……那哥哥抱抱我,”雲小言張開雙臂,抿了抿柔軟的唇瓣,“或者親親我也行。”
其實安修傑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自從看完那些澀澀漫畫後,他已經能撒嬌無底線了。畢竟跟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比起來,抱一下親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由於貼得極近,男人又遠比他高挑,所以就算是坐著的,紀宸霖也能抬手敷衍地拍了拍他單薄的脊背。似乎這就是男人對他撒嬌的全部回應了。
雲小言不滿地嘟了下嘴,剛想再輸出幾句,紀宸霖就先開口問道:“睡覺還帶著iPad?”
雲小言這才想起來自己來這的第二大目的。
“哥哥,我英語作業不會寫,哥哥能不能教教我呀?謝謝哥哥!”
“什麼作業?”
雲小言打開平板上的文檔,遞了過去,嘟囔道:“英語戲劇《Antigone》的解讀,我根本看不懂……”
紀宸霖微微點了下頭,垂眸看向平板上晦澀難懂、意蘊深長的著名古希臘著名悲劇,一目十行,不到十分鐘就把四十頁的戲劇本給看完了。
而劇本後麵附加的是幾道相當基礎的題目。
古希臘戲劇的閱讀門檻有一半都在拗口的人名上。紀宸霖拿起電容筆,在劇本空白的地方給少年勾勒了一張簡單且一目了然的人物關係圖。
他寫的行雲流水,字跡蒼勁飄逸,修長的apple pencil在他骨節分明的大手裡就和小孩的玩具似的。
紀宸霖剛要開口講解,就發現少年盯著他拿著筆的手,雙眸無神,注意力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想什麼呢?”
“啊。”雲小言驟然回神,支吾道,“就是、就是沒想到哥哥左手也會寫字……好厲害。”
紀宸霖順著少年的視線,看向自己拿著電容筆的左手。
他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地挑了下一邊的眉梢,重新看向少年。他指尖微動,電容筆便在他左手指尖上流暢地旋轉起來,足可見其左手超乎常人的靈活。
“對、對不起,我走神了。”頂著男人的視線壓力,雲小言蒼白地解釋道:“就是沒見過,覺得……很驚訝,哥哥很厲害。”
更重要的是……他明明記得,下午在公司的時候,紀宸霖還是用的右手來寫字的啊!
“哥哥為什麼要練左手寫字呀?”雲小言真心地好奇發問道。
不知為何,這回紀宸霖沒有搪塞他,也沒有轉移話題,而是在沉默良久後,皺眉道:“不要管與你無關的事。”
“哦。”雲小言癟了癟嘴,然後趁紀宸霖不注意,偷偷地瞪了男人一眼。
“看題。”紀宸霖用筆尖敲了敲屏幕,沒有管少年的小動作。
紀宸霖在國外生活過十多年,英語水平堪比母語,很快就把在雲小言眼中宛若天書的英語戲劇講完了。
“去睡吧。”題目講完後,紀宸霖關上iPad遞給少年,用下巴指了指大床。
雲小言乖乖應下,將iPad放好後,就脫下了毛茸茸的睡衣外套,縮在被窩裡麵,四肢並用地抱著超大號毛絨熊。
他剛躺好沒多久,房間中就響起了男人的腳步聲。
緊跟著,臥房的大燈被人“啪”地關上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中。
雲小言緊張地閉上雙眼,心跳加速地等待著男人躺到他身邊來。
但等了好幾分鐘,身旁的床鋪卻依舊沒有動靜。
雲小言疑惑將眼睛眯開了一條縫,朝著四周瞅了瞅,就看見紀宸霖竟還坐在書桌前,就著台燈微弱的光線,在處理著電腦上的工作事務。
雲小言驚訝地瞪圓了眼眸,小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大片位置,聲音又軟又乖地問道:“哥哥,你不和我一塊兒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