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吞食建木果實的那批人,比起其他人類多了個器官,仙舟人稱其為腑海。
這就是仙舟人長生的關鍵。
這種特異之處被旁人得知後,虛構小說家們摩拳擦掌,懂行的立馬就操起鍵盤,劈裡啪啦打出了一篇曠世神作。
什麼女主偏僻星球摸爬滾打十八年,為了自己厭學的弟,好賭的爸,生病的媽委身羅胡貴少,卻意外發現自己是仙舟上的貴族大小姐。
而羅浮貴少還真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女主懷著忐忑的心情想要認親回家,卻被鳩占鵲巢的短生種假千金一通陰陽怪氣。
惡毒女配甚至蠱惑了女主的親哥哥,表示自己短生種的壽命不過須臾,和假哥哥(兼情哥哥)的快樂持續不了太久。
接下來就是緊張刺激的噶腰子……哦不,噶腑海文學。
和女主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取出了女主的腑海換給假千金,對於女主腹中的孩子視而不見,隻是盯著血淋淋的腑海,撫摸著假千金的臉,深情道,
“嬌嬌,血臟,不要看。彆害怕,我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女主怒火攻心,在手術台上含恨而終,開始了下一世冷臉被男主追求的模式。
劇情離離原上譜,但確實是風靡星際的小說,仙舟清冷狠厲深情少爺一度成為了星際熱梗。
仙舟人一開始也不著急啊,人家又不傻,上趕著去認領“羅胡貴少”的出處又沒什麼好處。
仙舟人大概是活太久了,又加上信仰的變革,如今堅定地追隨帝弓司命,生死觀可以說是相當豁達。
非要形容一下,就是覺得自己還有活頭,不是那麼想死,但真要是有那麼一天的話,也不是沒法接受的事。
再說了,仙舟人自己看那話本也覺得離譜,樂,抓馬的事誰都愛去湊熱鬨。
就算有些生氣的,仔細一想,活得長的就不和短命的計較了,瞬間心氣也平了。
玩梗就玩唄。
但問題隨之來了。
雖然仙舟人認為這種伴隨著副作用的長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在一些文明看來,這頗有“何不食肉糜”的傲慢。
仙舟上壽命相對較短的狐人,也能活上四五百歲,某些文明的人類頂天也就是一百,還是一副行將就木的腐朽姿態。
對於一些不計後果的人來說,對壽命的渴求就像主持建造仙舟的那位帝王一樣。
至於魔陰身?不好意思,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不能就你們仙舟一個幸運兒吧。
腑海再此前已經被證實了,不可複製不可轉移,奈何總有人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子。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第一位想吃螃蟹的人頗有些資本,在外人看來風度翩翩,外貌出眾,財富也不少,除了是個短生種沒什麼不好的地方了。
這位投機者費勁渾身解數討好羅浮上的一位女子,不僅盯上了對方的腑海,還想讓這位羅浮女子給自己生下孩子,這些孩子應當也會繼承母親的【腑海】,那麼備用的配件就更多了。
那羅浮女子也是風流多情,奈何投機者一直沒能讓對方懷上孩子,大崩潰,在懷疑女方和懷疑自己中,他選擇了懷疑女方。
畢竟沒道理過去搞出了不少私生子,如今就不行了。
但女方體質健康,投機者也隻能懷疑自己,然後從意氣風發的青年,熬到風韻猶存卻有些難啃的大叔。
戀人逐漸意興闌珊,長生更是看不著希望,投機者怒而黑化,對女子下手了。
奈何……他當初找錯了目標,被他傷害的是持明族的女子。
眾所周知,持明族是【不朽】的龍裔,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無法繁衍後代,死掉就是不可逆轉的人口損失。
很好,這波不僅沒找對軟柿子捏,還給自己掏了個定位炸彈。
被害人當場蛋化,落地轉生。
投機者也心灰意冷,任由持明族罵罵咧咧的龍師和趕來的雲騎軍把自己拷起來。
……圖什麼,當然是圖長生啊。
再聯想一下地衡司最近收到的文書……移民到無主宜居星球上的民眾,仔細算來為數不少的失蹤案例。
仙舟人倒吸一口氣,一通調查,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本小說本來平平無奇,是被某個富豪氪金送上了榜一,再一查富豪的根底,好家夥,跟假麵愚者們來往密切。
再仔細一查,早在這本小說發布之前人口失蹤,或者失聯的數量累積下來已經不小了。背後推波助瀾的也不止藥王秘傳,還有陰魂不散的步離人。
酣暢淋漓的塔塔開一觸即發。
吸取了教訓,羅浮上的丹鼎司及時出具了關於建木果實賜予的長生,絕對不可能通過這種方式轉移的證明,還請了博識學會進行公證。
自此,針對腑海的瘋狂實驗和仙人跳,沒了市場,也就不再聲張,銷聲匿跡了。
隻不過……上一個銷聲匿跡的,還是藥王秘傳呢。
神策府。
滕驍坐在棋盤前,手裡握著一枚玉兆。
原本清瑩的玉色中蔓延開深翠的紋路,看上去像是舒展在羊脂玉中的青色血管,仿佛一叢新生的茅草芽鞘,即將衝破肌骨,張牙舞爪藏不住了。
這枚玉兆幾乎可以等同【蒼城】。
滕驍現在還能記起發現這東西的感覺。
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耳邊傳來嗡鳴,像是眾人交織在一起的言語,紛亂嘈雜,一場窒悶的滂沱大雨。
滕驍並非智將,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可以算是以戰力取勝,他更接近一個純粹的武人。
但他隻是將那枚玉兆攥住,故作不知,在將軍的位置上聽完了一上午的章程。
之後的日子裡,即便玉兆亮起,滕驍能聽見的也隻有雜亂的聲音。
又或者那其實是同僚的聲音,已經被噬界羅睺的主人,倏忽的力量蛻化成怪物了。
倏忽一向喜歡做出這種行徑,倘若曾經的同僚也成為了完全任由壽瘟禍祖支配,卻渾然不知的豐饒孽物。
這究竟是始作俑者的示威,想要激怒他,激怒仙舟,還是想要利用蒼城的求助謀求彆的。
這一陣子,恰好借著藥王秘傳的事做筏子,羅浮神策府上,來了不少其他仙舟的客人。
…………
“你不像從前那樣空著手來,讓我有些惶恐。”
神策府將軍端坐在棋盤後,絳衣銀甲,厲眉肅目,好似巍峨山巒。倘若說旁的將士鋒芒畢露,是不世出的血纓槍,滕驍則是老辣持重的開膛刃,輕易不流露出血腥味。瞧見來人,眉頭倒鬆了不少,也有閒心去撥弄那些白玉棋子了。
景元一進來,就聽見將軍這樣古井無波的語調,若非他與滕驍熟識,真聽不出這是在調侃。
他也不急著搭話,隻是微笑著將東西放到一旁,用手指頭去逗弄躲在盆景裡的鳥,怪道,
“真是稀奇,前些天這小雀鳥還怕生的很,這會兒功夫又不怕人了,再過些日子,豈不是要吃將軍茶盞裡的水。”
和含羞草這種東西一個道理,若是遇到沒有反應的含羞草,肯定不是那草天生厚臉皮,大概率是被人捉弄的多了。
鳥也一樣。
這小雀鳥出於動物的直覺,畏懼戰士身上的血腥氣,又舍不下將軍府裡衣食無憂的鳥生,如今倒是脫敏了,也奇怪。
滕驍抬眼瞧他,不曉得這狡黠的小子看出來什麼端倪,順手將涼茶倒進一旁的銅缽裡,
“我看你此次前來,所圖甚多。”
“這是何以見得?”
雪色獅子大貓眯眼,他倒是覺得滕驍這麼急著倒打一耙,奇奇怪怪的。
怪不得旁人都說,在熟人麵前做戲難度最高。
滕驍應付其他仙舟上的高層時尚且遊刃有餘,瞧見景元若有所思的眼神,心卻提了一下,麵上仍是不動聲色的。
景元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盞茶,他支著胳膊肘,垂眼打量著尚未收拾齊全的棋盤,他撚著上頭的棋子,質地沁涼的玉石,乾淨通透,平時倒是不常見,棋盤上那一塌糊塗的布局……倒像是滕驍自己擺出來的。
“說罷,這一陣子你幾乎無事不登門,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景元抬手指了下那邊堆著的東西,“一份重禮,或許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煩……我以為您老人家這幾天都為這件事奔波呢。”
若這幾日通宵達旦的,真是為了藥王秘傳的保健品騙局,滕驍不可能第一眼沒認出來。
無他,景元在將軍手下征戰多少年,對這位武人性格的上司相當了解。
其次,丹鼎司難得能施展一份拳腳,怕不是恨不得把裡麵的藥丸是什麼成分,材料原產地是哪裡來的一一羅列出來。
被這樣熱情的公文給洗腦了一番,若是滕驍將軍還兩眼空空,丹鼎司為了這些保健品通宵達旦的人可要欲哭無淚了。
滕驍看了一眼,也反應過來景元是為的藥王秘傳的事,沉默了一會兒。
他總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沒說,但景元什麼都知道了。
有時候下屬過於會揣摩上司,也是一件讓上司很難做的事。
“總歸是件好事。”
要不然將軍沒那興致把玩棋子,還有心情同他調侃。
景元也不是打蛇上杆的性格,輕描淡寫揭過去了。滕驍這般緊張,總歸是現階段不適合為人所知的事,景元自己也沒那麼好奇。
“說回這些所謂的延年益壽,改漏補缺的保健品,將軍可知曉藥王秘傳對外是怎麼宣傳的?”
景元將剛剛扭開的藥丸遞到滕驍眼前。
看來是掙了不少油水,藥王秘傳也舍得在包裝上下功夫了,一個個藥丸刻了花紋還做了蠟封,擰開的時候撲鼻而來的都是藥香。
“照著以往的說辭,說是在短生種體內培養腑海,抑製長生種的天人五衰。”
也是敢吹。
短生種也就罷了,也不知為何上當最多的居然是仙舟人自己。
不是沒人想給滕驍送禮,有的東西營銷上來了也算是硬通貨。但看看將軍的身高,再想想將軍的年紀,再估摸一下將軍的……咳咳,這禮恐怕會送的很冒犯。
故此,滕驍的將軍府上很乾淨。
“其實也不算是無稽之談。”
滕驍擰眉,瞧了景元一眼,掰開那枚丸劑一聞,有些不確定,“……麥子?”
景元點頭,他調查出來時也有些驚訝,沒想到被藥王秘傳歪打正著了。
“流入市場的隻有一小部分擁有這種效果……確實能夠刺激腑海,延緩魔陰身。副作用也微不足道,就像吃辣椒會輕微上癮一樣。”
“排除了所有成分後,這批有效的丸劑共性就是粗製濫造,也就是摻進了更多的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