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地方,還真就沒有你的位置。
你踟躕了一會兒,覺得在這種燈紅酒綠的酒館式飛船裡,這麼站著還怪顯眼的。
可能悲悼伶人又被塑料兄弟耍了吧。
無所謂,你背負。
“嘿,女孩,來這裡。”
你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人笑著向你招手,尖利的紅色怪笑麵具遮住了半張臉。
麵具男悠閒地靠在吧台旁的高腳凳子上。
他看上去有些醉了,在那裡支著胳膊肘打哈欠,雙腿交疊,腳踝扣在一起,偏偏貼身的襯衫亂糟糟的,領口的地方敞開了,露出了蒼白的皮膚。
你歪頭,忖度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就站著那麼一小會兒,已經感覺有好幾道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你仿佛是一隻滋水冒泡的海螺,而那些視線就是虎視眈眈等著掏貓眼螺的趕海人。
但你一過去,就無語了。
也沒見那裡有多餘的位置啊,非常無語,你決定召喚狂歡之椅。
“可惜這裡的位置是固定的,意外的守序,要不是我喝醉了沒勁兒,就把位置讓給你了。”
又菜又愛喝的麵具男撐著下巴,醉眼朦朧,仿佛想出來一個好主意,唇邊泛起笑意,
“不如坐我腿上?”
他笑吟吟的,像隻明著灑壞水的狐狸,想要going你這種社會主義好青年,走上一條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生活。
你克製住了,儘量不讓自己的眼白翻出來,拜托,現在已經不流行輕浮人設了。
但本著客人招待你就接的態度,你用手拍了下他的大腿,感受了下觸感,這一舉措不含任何澀情的意味。
“觸感不是很豐滿啊,有點膈手,不過謝謝款待。”
說著,你用吞掉倏忽消化的那一丟丟力量,給自己編了個藤椅,把自己托到了一旁。
很好,很實用,又能偷懶又能裝BKing。
“偉大的發明。”
麵具男很給麵子地鼓起了掌,表情看上去驚訝又不浮誇。很好,你決定稱他為有品男。
也不知道是他聽見了你對他的私人稱謂,還是這種場所的固定套路……有品男的每一句話都是看似隨意,又精心設計過的。
“想請你喝一杯,但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男人摸了摸下巴,喉結上下滾動,“你應該成年了吧。”
“嗯。”
因為是在大學啃野草嘎了,所以不算早夭。
真不知道王寶釧吃了十八年野菜是怎麼茁壯成長的。
……大概是因為她沒有一顆神農嘗百草的心。
“我叫阿基維利,那你呢?”
你真的無語了。
幸好你沒變成大孔雀,不然橫豎得讓這小子見識一下一堆眼珠子朝著他翻白眼是個什麼體驗。
就算再怎麼沒常識,【開拓】星神的名字你還是知道的。
總感覺阿基維利這個名字聽上去比較正經,和這種輕佻活潑的人設不符呢。
……還不如說自己叫阿基米德呢。
你用吸管攪了一下酒杯裡的黃金色酒水,總感覺它散發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甜味。
你還不至於像不諳世事的小白花一樣,喝外麵的東西,就隻是用吸管戳了戳裡麵的冰球。
迎上假名男清澈誠實的目光,你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深情痛苦起來。
“啊你好阿基維利……(沒喝酒但打酒嗝並深吸一口氣)……我叫徐~俊~大。”
舒暢了。
雖然好像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得到,但就是感覺自己贏了一局。
假名兄弟愣住了,盯著你的眼睛看了半晌,失笑。
說實在的,這男人有點小小的手段,沒見識的小女孩可能會被他若隱若現的腹肌和寬肩窄腰吊成翹嘴。
但你不一樣,你有文化,你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問就是從小就背《離騷》。
他毫無邊界感地靠近了你,湊到你耳畔。
你能從他的吐息中聞到那股甜膩到勾人的酒味,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塗滿爛熟糖果蜜餞的翻糖蛋糕。
說實在的,他有點美味。
各種意義上。
“可是我聽說……”
他輕佻的尾音幾乎貼著你的耳朵響,很低,讓你有種低血糖般的耳鳴眩暈,鼻腔發出的輕笑,雜亂極了,又收束成撒嬌般的腔調。
“你叫田小草啊。”
你剛想說兄弟你認錯人了,你是正兒八經的好女孩,才不跟陌生男人整什麼嬛嬛類卿的替身文學,扮演一年給幾百萬的劇本呢。
但敏銳如你,馬上就抓到了關鍵詞。
田小草?!
提到這部苦情聖母劇你可不困了嗷。
要這小子是老鄉你就原諒他了嗷。
“天王蓋地虎?”
神秘男眨了眨眼睛,學著你的樣子歪頭,回複,
“誰是二百五?”
“宮廷玉液酒?”
“……那是什麼酒。”
你的表情瞬間冷漠了,麵無表情地推開那張臉,用指甲戳酒杯裡的玻璃球玩。
“我們隻是普通的網友,你剛剛的行為越界了。”
雖然可能這家夥不是穿越者,可能是從某個穿越者那裡知道了那個詞。
你也就是上頭一時,很快冷靜下來了。
這年頭次元壁被穿得像個篩子一樣,誰知道其他穿越者是個什麼樣子。
又或者,這個男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擁有一些窺探記憶的小手段。
那就更沒什麼威脅性了。
能從一堆黃色廢料裡抽絲剝繭算是他勞苦功高。
扒拉記憶,結果隻摸到幾個無關緊要的網絡熱梗,你就更樂了。
你的心防很重,不是隨口說說的。
“真生氣啦。”
男人殷勤地湊過來,優越的眉眼耷拉下來,明明長手長腳的,卻做出一副愧疚小狗的作態,“笑一笑吧,總是苦著臉會影響運氣的。”
無所謂,你大度。
畢竟還搭人家的飛船呢。
雖然鑒於假麵愚者和悲悼伶人間薛定諤的同僚情,以及某位神明的樂子屬性……
你並不覺得假麵愚者之間的友誼多麼堅不可摧。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才不要淪為假麵愚者路上取笑的玩具呢。
“哈哈哈,哪有,我一向很大度的,惹到我,算你惹到棉花啦。”
那可能是黑心棉,帶毒還會悄悄爆炸。
男人不置可否,見你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也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引誘你搭話。
“我認錯,隨便你怎麼懲罰。我隻是有點好奇啊,你怎麼就來了呢?還是在這個時候,在所有人都塞得滿滿當當的時候。”
青年的話意有所指,但你察覺不到那份微妙的深意。
你現在又不認識他。
“我也不知道啊,一位好心的悲悼伶人告訴我車上有空位來著。”
算上你在內,一共有24個座位。
誰承想居然沒有空座,加上你湊齊了25。
嘶,不能自己罵自己。
“天啊,”男人做出了一個浮誇的捂嘴動作,垂眸,抬眼時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好心的悲悼伶人,你說的不會是那個惡毒殘忍,小肚雞腸的苦瓜臉吧!”
苦瓜臉這個特征勉強能和辛德爾聯係起來,但另外兩個形容詞又讓你不確定了。
“……那位,殘忍的先生做了什麼嗎?”
“他在和我發生爭執後將我發賣到了礦場。”
“……啊,天啊,真的有一點過分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
壞事,遇到正主了。
悲悼伶人的小小報複顯然失敗了,當事人這不是還在飛船上嘛!
這波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苦主兄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長歎一聲,整個人透出一種“我好柔弱啊”的氣質,將自己被發賣的經曆娓娓道來。
假麵愚者是這麼說的。
他隻是友好地詢問自己的好兄弟,也就是辛德爾,問了一下人家的航線和近況。
但辛德爾不知道是吃了槍子,還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居然在愚者們引用的蜜水裡下了昏睡藥水,把他發賣到了公司的礦場。
你半信半疑,不過看了眼他脖頸和奶溝有些差距的顏色,還是覺得有可信度的。
說不定就是下礦整出來的色差。
畢竟辛德爾那邊也和你提到過這件事。
“所以你識破了他的計劃,將計就計?”
苦主兄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笑容,看向你的眼神幽怨極了,
“全靠著我這一副勉強看得過去的臉蛋,把我自己好好包裝了一下,又發賣到假麵愚者手上嘍。”
嘶。
你肅然起敬,隻覺得不愧是阿哈的信徒,確實是個狠人。
你都沒法想象假麵愚者們付費或者零元購,一起猜測箱子裡是什麼有趣的東西,結果是自己的同僚蹦出來的樣子。
歡愉,歡愉,太歡愉了。
你被他逗笑了,他也唇角輕掀。
“目的地是哪裡,仙舟嗎,那個地方可不太平,看著有趣,劇本實際上相當無聊哦。”
“看看吧……有問題再說。”
這沒辦法,倏忽蹤跡不定,你若是找不著他,老是拖下去,蒼城的事解決不了。
仙舟起碼有豐富的魔陰身緩解經驗……
還有建木呢,不管是守株待兔,或者作為備用計劃來使用……
目前的你也隻能做到這些了。
解鈴還需係鈴人。
你不是沒和蒼城人探討過,其他星神的力量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那些方案始終是有很大隱患的。
長遠來看也是飲鴆止渴的。
“就快到了。”
祂伸出手指,用指腹戳了戳你的酒窩,沿著你的臉頰向下劃,像是要勾畫什麼,或者照著原樣描。
“親愛的,幫你做了下小小的掩蓋,隻做兩軍對壘間的小卒子就足夠驚心動魄了。”
靈魂上的烙印還是難以去除的。
免得被【巡獵】的狗鼻子聞到,讓你淪為星神間對壘的靶子。
……
暖洋洋的,空氣裡有很清新的綠植氣味,市聲喧鬨。
這一覺睡得極其舒適。
……好像有什麼在扯你頭發,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舍。
你從在睡夢中蹙眉,逐漸睜開惺忪的睡眼。
剛扶住額頭,就聽見幾個小孩嘰嘰喳喳地尖叫一聲。
“天啊,她醒了……”
“可惡,拿不到了。”
熊孩子們哇地一聲跑開了。
你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高大的牆壁,有著古式建築的青白色,簷頭琉璃瓦浮誇華美,剔透玲瓏。
日光澄澈,淡褪了雕梁畫棟的朱紅,遠處的港口上星槎鱗集,躉船浮空。
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落到你的發頂,翕動,和發絲摩挲出細小的響聲。
風尤其溫柔,如同情人的呢喃。
你摸到臉上,才發現小孩兒們想要偷偷夠的是你臉上的麵具……一個看上去就很會科普的藏狐。
你:……? ? !
你捏著那張薄薄的麵具,想了半天都沒記起是誰給你扣上的。
……那就,先隨便走走?
感覺這裡很眼熟,但細看又完全不同啊。
有種賽博修仙的奇幻感。
走了不知道得多少步,你找了個地兒坐下,看著不遠處的一群人打麻將,才恍然大悟般把自己的魂兒找了回來。
……但你記得自己不暈飛船啊。
難不成因為自己跟那群假麵愚者在一起太尷尬了,直接睡著了……
到終點站,假麵愚者們還記得提醒你下飛船,他們人還怪好嘞。
假麵愚者們的飛船確實喧鬨,但不如星穹列車熱鬨。
加上你,一共也才24個人。
頭皮好癢,感覺什麼東西要長出來了。
算了,回憶打住。
當務之急是,如何在對家的大本營狗狗祟祟,完成自己的計劃。
……但還是好在乎這個藏狐麵具是誰給的啊啊啊啊啊!!
莫名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