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倏忽 平平無奇的日常(1 / 1)

一寸一寸腐爛是什麼感覺。

蒼城的人再清楚不過。

仙舟【蒼城】被羅睺吞噬後,零落的碎片啟發了伊須磨洲的文明,本體卻仍在活化星球的胃囊中腐蝕。

幸存者也隻能煎熬著,等待壽數到了儘頭,墮入魔陰身,渾渾噩噩,苟延殘喘。

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不清楚。

絕對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模糊了對時間的感知。

光,也會刺激倏忽力量的殘餘,沒有什麼是不危險的。

他們陷入癲狂,然後在絕望中淡化了情緒。

他們墮入魔陰,理智被吞噬前,似乎感受到她的,他的,它們的藤蔓糾結在一起,蛀空了短生種的遺骸,沉入深處,沉進水底。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見過光明,最後就連眼睛也退化掉了,隻剩下兩個凹陷乾癟的空洞。

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了,模糊了對光明的記憶,那一點刺目的存在,渺茫得就像瀕死前的幻境。

他們,它們,祂們,都顧不得這是否是誘餌。

…………

你十分頭疼,麻煩遠比想象得多。

或許是受倏忽力量的影響,這群蒼城遺民所受的影響尤其可怖。

眼睛退化了,連腳也退化成了樹根。

有些更是連人類的姿態都失去了。

你的星球上,雖然目前物種並不單一,有史萊姆,有人類,甚至還有蜥蜴人,嗚嗚伯等生物。

他們的種族狀態,雖然都在艱難磨合,畢竟生活習性相差甚遠,但總體來說還是相處不錯的。

可蒼城的遺民們,外表更接近一種精神汙染的,讓人看了就會覺得掉SAN值的程度。

你啃食了倏忽一半的力量,有能力將他們從被迫墮落的深淵中解救回來。

但你恢複得了他們的精神。

……這群人的外貌卻太難改變了。

這是時間鐫刻的詛咒,現在的你還做不到。

你已經看見過好幾個小孩子,偷偷躲起來哭泣了。

躲在岩石後,葉片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是狹長的百香果種籽,到處流淌,布滿血絲的眼白蒙上了淺紅色,退化的手部像是爬山虎粗壯的莖。

孩童似乎想羞恥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卻隻是將葉片摟得越來越緊。

你就靠在岩石後,聽著他嘶啞怪異的哭聲,混進海風裡,感到有什麼輕輕蹭了下你的腳。

低頭一看,小蜈蚣正溫順地匍匐在你腳邊,安安靜靜的。

小蜈蚣如今長得巨大,遠遠望去幾乎像一節火車鐵軌,摩擦在鬆軟的沙灘上,一點動靜也發不出來。

小呆子失蹤了,小蝴蝶被槍釘死了。

如今陪著你的隻剩下小蜘蛛和小蜈蚣,他們都非常聽話,也表現出了不屬於節肢動物的智力。

適應了後,除去一些恐懼昆蟲的人,其他人都很喜歡這些小小的大家夥。

蒼城人尤其喜歡。

他們自己或許都沒意識到,這是一種屬於異類間的惺惺相惜。

這群蒼城人非常勤勞,似乎因為對時間的流逝,感知模糊,所以一定要多做點什麼,累也好痛也好,證明自己活著就可以。

從新生的狂喜,茫然,到意識到自己扭曲形貌的恐懼,還有恨。

都非常理所當然。

你的下屬非常敬業,向他們大力鼓吹你的業績,好似你下一秒就會扛著鋤頭,踏上筋鬥雲當場升仙。

除此之外,信仰上,當然也要強調慈懷藥王對你的偏愛。

你的慈悲心腸,溫柔半兩,功德無量,立地成佛。

……夠了!

都已經脫離組織單乾了,就不要宣傳這種狂熱得會被當做奇怪教派的虛假東西了!

蒼城人,有鈍感力十足,沒緩過來的,還能好好地活。

有的自怨自艾,想要自我了結性命,數量也不少。

少數人群情激奮,組織了對你的刺殺,因為他們將你視作了禍瘟壽祖的馬前卒,認為你是同倏忽一樣惡劣的幫凶。

自從你被刺殺過一次後,二蟲定有一個形影不離,保護著你,看樣子今天又是小蜘蛛輪崗。

你背著手,走遠了些,天邊餘霞散成綺,舐岸的微波也恬靜,海水像是著了火,隻要視線能到達的地方,都滿溢著摔破柿子漫洇的血紅。

礁石之間和礁石之外,也都是一派綺麗光景。

“沙子現在還曬得熱熱的,你會不會燙腳啊。”

你隨口逗了小蜈蚣一句,沒想過對方會回應你。

小蜈蚣支起來一節身子,露出淺藍色的腹部,還有深藍色的足尖,每個足尖都鑲嵌著小小的圓球。

今天本來應該是小蜘蛛陪你的。

但作為一名合格的毒物,小蜈蚣利用了兄弟情深的借口,讓小蜘蛛給他做鞋子,小蜈蚣會展示給你看。

問就是母親最喜歡賢惠的男孩子。

小蜘蛛瞬間上當,八隻jiojio一織起鞋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上頭了!

驟雨一樣,是急促的爪子!旋風一樣,是四處飛揚的蛛絲!亂蛙一樣,是手忙腳亂拆線的腳步!火花一樣,是幾乎搓出靜電的爪子!

小蜈蚣作壁上觀,要知道,他有整整382條腿。

小蜘蛛畢竟是作為蟲族新一代精銳戰士孕育出來的。

屬性點都點在了體能和毒上,吐絲吐得頭暈目眩,僅僅織了120隻,就帶著後知後覺的悔恨昏迷了。

“……兄弟,你好毒。”

屬性點在智力和體能的小蜈蚣沉默不語。

忙著處理蒼城的你,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

你隻是驚訝地“哇”了一聲。

畢竟這些小球球真的很完美,很光滑,像珍珠一樣,孩子愛俏是好事。

情緒價值必須給滿。

“這是你的鞋子嗎,審美真不錯,很漂亮。”

小蜈蚣美滋滋,感覺自己的毒液都發甜了。

“乖乖,我感覺我可能會做出一些了不起的事。”

蟲族的母親,微笑著麵對一望無際的水麵,夕陽折射在水麵的波光灑在她的眯起的眼瞼,讓她看上去有種遙遠又神聖的蠻荒感。

“這片海既然能讓蒼城人活,那我種些彆的農作物,是不是也能活。”

小蜈蚣不知道,但他始終依偎著母親,支持母親。

在【繁育】尚未完全恢複時,小蜈蚣直接獲得令使的力量,也是殘缺的。

他隻能模糊地感知到,母親的身上並不止有蟲皇的氣息。

似乎是更古老,更本源的存在,那種氣息讓他感覺親切又畏懼。

與母親本身溫和的氣息不同,這似乎得追溯到蟲皇誕生前,分裂出【繁育】的那份生命的權柄。

你哪裡知道小蟲子的滿腹心事呢。

你被小破球扔給你的爛攤子已經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沒被我發現還好,但既然已經暴露在我眼皮子底下了,感覺沒法視而不見啊……好糾結!”

比起美好的種地生活,政務苦手的你焦頭爛額,說好的隻是當一個精神象征吉祥物呢!

你新晉的得力下屬,習以為常地聽著你的抱怨。

悲悼伶人這個群體的精神狀態,真的很穩定。

雖然你也不清楚他為什麼要追隨著你……大概是你金子般艱苦奮鬥的精神感染了他,或者是你苦苦的命吸引了他。

反正你是一直秉持拿來主義的,有用就用唄,你一個草台班子也沒什麼可惦記的啊。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去聯係其他幾艘仙舟處理一下他們的問題?都是同胞,他們會照顧的吧。”

悲悼伶人並不打斷你,聽你把話講完才慢慢開口。

“大人,首先您要知道,對於仙舟來說,蒼城完全消失。即便再度現身,涉及到利益分配問題,相互扯皮的時間遠比您所想的要久,仙舟內部派係混雜,本身並不如表麵那樣團結。”

“另外,如您所見,若非您恢複了他們的神誌,這群人就是仙舟人眼裡純粹的【豐饒孽物】。以這幅形體回歸,未必有人會接納他們,承受的屈辱或許會更多。”

“……”

你愣了一會兒,忽然聯想到在大學圖書館曾經看過的一本書,《變形記》。

男主人公在突然變成一隻巨大的蟲子後,並沒有得到家人的關切和保護理解,在孤獨寂寞中死去了。

“啊,怪不得他們都不是很想回家,是我考慮的不周到。”

通訊對麵的青年似乎歎了口氣。

與賜福他們的神明相反,悲悼伶人是一群堅定的反歡愉主義者,提倡禁欲和苦修。

阿哈饒有趣味地贈與悲悼伶人力量,或許【歡愉】和【反歡愉】混在一起,就非常娛樂至上主義,也符合祂喜愛的戲劇性。

悲悼伶人搜集和佩戴來自各個世界的臉譜,記錄下無數智慧生命的哀傷,為英雄譜寫壯烈的悲劇,為即將熄滅的星辰吟唱哀歌。

……感覺有點像童話中的報喪女妖。

這樣的人來到你身邊,似乎是某種不祥的征兆。

“最後,您已經脫離藥王秘傳,但在仙舟人眼裡仍舊是需要剿除的對象。貿然暴露坐標,即便是遠程接駁,也可能會帶來滅頂之災。”

你瞬間懂了。

仙舟仇視一切豐饒民,萬一拿你去祭刀可就是完全的得不償失了。

你嗯嗯地應了,又忍不住問他。

“如果要完全治療蒼城人的現狀,或許還得找到倏忽,這個念頭來的好突然,但直覺告訴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你來到這裡,是想記下我的故事吧,那你覺得,這個選擇走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悲悼伶人辛德爾,很想鼓勵你說,這會是一條曲折但光明的道路。

畢竟在他看來,你還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說實話,這個世界一點也不會好,混亂無序,眾生都是棋盤格裡的棋子。

但辛德爾覺得你與眾不同,與愛情無關,你有著其他人沒有的特質,讓他偶爾也會想,一切也許會變得好起來。

但你的劇本,並不像約定俗成的熱血漫。

因為【阿哈】對這感興趣,就意味一定跌宕起伏。

但隻要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不說話,我就默認是好結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