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的氣氛安靜而沉重。
田嶽麵色鐵青,所謂士可殺不可辱,他恨納蘭子建的傲慢猖狂,也恨自己剛才自己的猶豫,錯過了殺掉納蘭子建的絕佳機會。
吳民生嘴裡叼著根煙,眼觀鼻鼻觀心,神色平靜不起波瀾。
呂震池冷冷的看著吳民生,因為剛才那一把牌,他的臉上怒意猶在。
“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吳民生一手夾著煙,一手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解釋什麼”?
呂震池冷笑一聲,“你說解釋什麼,吳兄,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不用我多說吧。牌桌上,我與田兄有意相互配合,你為什麼置之不理。若不是你不配合,我們怎麼會輸得這麼慘”。
吳民生笑了笑,搖了搖頭,“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呂兄連敵人都不了解,怎麼知道不會輸得這麼慘”。
呂震池毫不客氣的說道:“嗬”!“你是被他關得太久,關傻了吧”。
吳民生沒有絲毫生氣,淡淡道:“你們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太自大了”。
呂震池半眯著眼看著吳民生,“吳民生,好歹你也是一家之主,你的驕傲和自尊都喂了狗嗎”。
“我不喜歡‘驕傲’這個詞,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你所有的驕傲在他的麵前都會被擊得粉碎”。
“至少今天若是贏了,就能先擊碎他的驕傲”。
“贏”?吳民生轉頭看向呂震池,搖著頭笑了笑,“所以我才說你不了解你的敵人”。
“我就不信我們三人聯合贏不了他”!
“贏不了”。吳民生輕飄飄的說道,但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疑的肯定。“‘過目不忘’這個成語不是古人胡編亂造的,彆說一百零八張麻將牌,就是給他一本從未看過的書,隻需一遍,他就能一字不漏的背下來”。
吳民生沒有理會呂震池臉上的懷疑和吃驚表情,繼續說道:“記憶力好並不見得就聰明,但他不僅記憶力好,還很聰明,而且他的聰明遠遠超過你認為的聰明。他能夠記住每一個人每一手打的是什麼牌,能記住你每一手摸的牌放的位置,能記住你打牌的先後順序,經過他縝密的分析,一局牌打到中場,他就基本猜到你叫牌沒有,叫的是什麼牌”。
吳民生看了眼田嶽,繼續說道:“如果說你們認為他的恐怖僅此而已那就錯了,他是我見過最會察言觀色的人,他能通過你每打一手牌時候的細微表情判斷這張牌的重要性,哪怕你故作相反的表情也騙不過他的眼睛”。
吳民生吐出一口煙霧,繼續說道:“如果你們認為這就完了那就又錯了,他對人心人性的了解和掌控遠超你我這些自以為閱人無數的人,打牌過程中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帶有目的的,你一旦接話,他就能從你的話語中找到他的答案。所以與他打牌,最好是一句話都彆說,甚至是不要與他有眼神的接觸”。
呂震池聽得額頭直冒冷汗,“以前隻以為他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人,沒想到藏得如此之深”。
吳民生彈了彈煙灰,“這就是他比一般聰明人更聰明的地方,一般的聰明人慣用伎倆是裝傻,本來很聰明,故意裝得傻傻愣愣麻痹敵人。他卻反其道而行,大肆展示他的聰明,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個聰明人,所以我們大家很早以前就知道納蘭家有位很聰明的三公子。我們這樣的人,見慣世麵,什麼樣的聰明人沒見過,反而會認為他隻是自視甚高不懂藏拙的小聰明”。
“他也是世家子弟,與我們同屬於一個利益階層,沒有理由如此對待我們,他的目的是什麼”?
田嶽也轉頭盯著吳民生,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吳民生把煙頭放進煙灰缸,搖了搖頭說道:“我勸你們最好彆猜,因為猜了也沒用,索然那麼容易比猜到,他就不是納蘭子建了”。
“但是、”吳民生話鋒一轉,“我知道他今天的目的是什麼”。
呂震池狠狠的咬著牙,“他就是想羞辱我們”。
吳民生笑了笑,“你們還真當他是瘋子,以為他會無聊到沒事找事的消遣我們。他每一個瘋瘋癲癲的行為背後都有他的目的”。
田嶽眉宇間殺氣騰騰,“他在‘熬鷹’”。
吳民生點了點頭,“田兄說得沒錯,他在‘傲鷹’,他要磨掉我們身上的傲氣”。
呂震池滿臉寒霜,“他當我們是什麼人”!
“有用的人”。吳民生接話道:“這並不是件壞事,這說明我們值得他花時間和精力‘熬’,否則,我們三個老兄弟就沒機會坐在這裡喝茶閒聊了”。
呂震池冷冷道:“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得逞,我呂家世代書香門第,名門望族,豈容他如此欺侮”。
吳民生笑了笑,轉頭看向田嶽,“田兄不必懊悔剛才沒有動手,雖然我不知道他有什麼保命手段,但我敢肯定,你剛才若是動手,隻會自取其辱,正中他的下懷”。
田嶽漸漸冷靜了下來,“這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人”。
看著兩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吳民生淡淡道:“所以兩位大可不必氣急敗壞,也沒有必要絞儘腦汁猜測他的想法,他想知道什麼就告訴他,想得到什麼就滿足他”。
“難道我們就任由他放肆”?呂震池喃喃道。
吳民生給兩人倒上茶,“既來之則安之,給茶就喝,給飯就吃。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不在乎榮辱,又何來羞辱,他又如何羞辱”。
呂震池眉頭緊皺,“這一盤棋,我們已經從下棋的人淪為了棋子”。
吳民生讚同的點了點頭,“這是一盤由無數盤棋所組成的大棋,棋子一顆顆被吃掉,下棋人的人也一棒接著一棒的接力”。
田嶽與呂震池對視了一眼,兩人雖然一直沒來得及單獨交流,但大概都能猜到在吳公館各自與老爺子打電話的內容,現在想來,老爺子在當時就已經決定完全接過這盤棋。
吳民生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兩家倒好,有老爺子,還有老祖宗接著下這盤棋”。說著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悲涼神色,“
吳家老爺子死了,老祖宗也死了,就剩下個欺師滅祖的吳崢,嗬嗬,他哪裡是對手啊”。
呂震池和田嶽略顯尷尬,當初若不是他們見死不救,若不是他們慫恿吳崢,吳家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田嶽深吸一口氣,帶著歉意說道:“一步錯,步步錯,你有理由恨我們,我無話可說”。
吳民生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如果說是以前的我,我一定會擼起袖子跟你們拚個你死我活,不過這段時間我從納蘭子建身上學會了一個道理。無謂的憤怒隻會讓本已受傷的自己傷上加傷,越過一切的現象去看本質才能緩解身上的傷痛。我們這種大家族之間哪有真正的友誼,大家都是在為了自家利益步步謀劃。你們最大的錯隻不過是所謀欠妥當,下錯了一步棋而已”。
呂震池有些意外的看著吳民生,這番話確實不是以前的吳民生能夠說出來的。
吳民生端起茶杯向兩人舉了舉,“大哥不說二哥,我們幾個老兄弟都是臭棋簍子”。
··········
··········
納蘭子建關掉竊.聽器耳機,笑了笑,“這個吳民生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那還不是三公子調教得好”。龍力一邊開車,一邊拍馬附和。
納蘭子建歎了口氣,“我說龍力啊,你為什麼就調教不過來呢”。
“我、、哦、、我是個武夫,笨嘛”。
“挺有自知之明,這也是你身上唯一的優點了”。
龍力尷尬的笑了笑,“三公子,三大家族的家主都在我們手上,這下可發大發了”。
“你懂個錘子”!納蘭子建翻了個白眼兒,“能傳承上百年的大家族,人家經曆過的大風大浪你十八代祖宗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有那麼容易嗎”。
龍力趕緊閉上了嘴巴,每次拍馬屁總是拍在馬蹄上,無一例外啊。
納蘭子建閉上眼睛閉目眼神,喃喃自語,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高手過招,這才剛剛開始啊,表妹夫,你可千萬彆死得太早,錯了過最精彩的好戲啊”。
··········
··········
出了寧城,繼續北上。
遠離城市的喧鬨,不見村落的炊煙,映入眼簾的是北國的風光。
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山河上下,惟餘莽莽。
天之高,地之闊,人之小。
立於天地之間,胸懷壯闊。
陸山民停下了腳步,腳下是蜿蜒向北的寧河,厚厚的冰層冰封了整條河流。
遠處,猶如低音細語般氣機陡然間變得高亢嘹亮,隨著一個細微難辨小黑點的逐漸變大,節節攀升。
寒風在呼呼咆哮,雪花在躁動的飛舞,漫天的氣機帶著滿天的雪花形成一道連接天地的巨牆,如海嘯般從天而降,壓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