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鋼鐵城(1 / 1)

隻是那麼簡單的一揮劍而已, 居然就斬斷了水晶宮的柱子……謝摯倍感心虛,趕緊將萬法劍竹收起來,“知道了!我們這就走。”

水晶宮的大門應聲而開, 外麵的陽光霎時便投進來, 金燦燦的灑到眾人的臉上和身上,溫暖而又明亮, 令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

在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最後一刻,水晶宮發出了一聲近乎迷惘的震動。

“人族的小姑娘……”

它的聲音非常輕,沒有了之前的執拗暴躁, 反而透著一絲小心翼翼:

“你……真的願意嫁給我的小主人麼?我的小主人很喜歡你,她……她等了你太久了……”

“……”

謝摯握著萬法劍竹的劍柄回轉過身子,“你放心, 真龍的水晶宮。”

“隻要金龍姐姐還活在世上,沒有婚配,又還願意娶我,我就一定會嫁給她。”她輕聲許諾。

人族少女的眼睛很清,叫人不能不相信她的真心。

謝摯忽然又笑起來,“再說, 我已經係了頭發在雕像上啦——按大荒的風俗,我可已經算是金龍姐姐的未婚妻子了!”

阿英之前還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討女孩子歡心,沒想到她許親還比她更早呢!

“我們走吧, 瓷姐姐!”她蹦蹦跳跳地挽住宋念瓷的手往門口走,烏黑的發辮在腦後一跳一跳。

“嘿,小蠻子!你乾什麼挽我主人?快快鬆開!”彩筆嫌謝摯占了它的位置。

“我樂意,你管得著我嗎?”謝摯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不僅沒鬆開,反而將中州少女的手臂挽得更緊了。

“你可已經是許了親事的人了, 知不知道什麼叫避嫌!”彩筆氣得渾身羽毛都變成了綠色——謝摯這才發現,它的身體顏色會隨著情緒心境而時時變化,“水晶宮!你管管她!你主人的小妻子都——”

“噤聲。”平靜的少女聲音。

……

她們的身影和笑鬨聲漸漸地遠去了,水晶宮的大門還久久地敞開著,沒有合上,翠色古琴疑惑地問道:“水晶宮?你怎麼了?”

“……你們都聽到她說的話了,”水晶宮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十分滿足地歎息著,“等了一萬年,我終於等來了要等的那個人……

“蒼天有眼,小主人的癡心沒有錯付。”

“都出去吧,你們,”它的聲音頭一次如此溫和,“我完成了我的使命——真龍的水晶宮要關閉了。”

謝摯,它小主人的未婚妻叫它“真龍的水晶宮”,它很喜歡這個名號。

不是太古戰場的水晶宮殿,是真龍的水晶宮。

.

自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模糊的沉悶轟鳴,像什麼巨物轟然倒塌了一般,但又隱隱約約的,叫人聽不分明,謝摯凝神細聽了片刻,這下卻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不大放心,“瓷姐姐,你們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宋念瓷側耳聽了一會,搖搖頭,「你聽到什麼了嗎?」

“也沒什麼……或許隻是我聽錯啦。”謝摯放下心來,笑著說。

水晶宮將她們幾個送到了太古戰場的邊界處,隻要再往走西三十裡,就可以徹底走出這片傳說中有來無還的大凶之地;經過了一夜的精神緊繃和受傷戰鬥,不論是謝摯還是宋念瓷都十分疲倦,但也並沒有停下休息——她們都想儘快走出太古戰場,免得節外生枝,慢慢地用步力走著離開。

火鴉跟小獅子被謝摯收在小鼎裡裝起來了,她想等出去之後再慢慢為它們療傷。

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在謝摯取出碧綠小鼎的時候,已經化為胖竹筍模樣的萬法劍竹一瞬間就來了精神,跳將起來歡叫了一聲“有仙金!”然後狠狠地衝到小鼎上,像八爪魚似的用嫩芽猛然包裹住了鼎身,眼看著立馬就要吞噬,謝摯還沒來得及將它撕下來,它就又渾身冒著煙軟趴趴地掉到了地上——它觸發了碧綠小鼎的保護陣法,被神電差點當場燒成一道炒竹筍。

“怎麼……”

它被電糊塗了,說一句話就往外冒一股黑煙,原本青翠欲滴的嫩筍尖都被燒成了金黃色,“怎麼這樣……!”

“怎麼連個法器都還要設保護陣法!這也忒小氣了!差點鬨出竹命!你看看,你看看,都快把我燒糊了!”

終於回過神來之後,胖竹筍不甘地連連尖叫抱怨,顯然極為惱怒。

從來隻有它吃神器如吃豆腐的,沒有它自己差點被燒成盤菜的!

謝摯在一旁幸災樂禍,眼睛都笑彎了,“活該,誰叫你貪吃的!”

「謝姑娘……」

宋念瓷很無奈地笑了笑——她見多識廣,眼力極好,已經看出來謝摯手裡這尊小鼎的不凡,並為謝摯當著她的麵就將小鼎拿出來使用的舉動十分震驚。

「出門在外,須知財不外露。」

謝摯看起來太過青澀年少,待人一派單純赤忱,她有心告誡這沒有防人之心的西荒少女一番:

「下次再不要當著旁人的麵將這等寶物隨便拿出來了——我比你足足高兩個大境界,若是我有絲毫歹心,你沒有任何抵抗辦法。」

她是自幼見慣了好東西,而又品行端正,不會強取,可彆人就不一定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修士們並不因為修為的增加而同樣地增長品德,爭財奪利的鬥爭甚至比凡人還更加殘酷,五州之中為一件寶物便屠人全族的例子更是不在少數。

在中州時因為有仙宗與人皇共同約束,倒還好一些,在這西荒簡直就是亂了套——很多中州修士根本不拿西荒人當人看,認為這是沒有秩序的混沌自由之地,專供自己冒險尋寶使用,毫無顧忌。

“謝謝瓷姐姐……這道理,我並不是不曉得。”

她不傻,這句話出門時族長給她強調過不知多少遍,一直都牢記於心。

但謝摯還是很感激宋念瓷的好心,她清澈地笑起來,“——我隻是相信你不會那樣做啦!”

“放心吧,在彆人麵前,我才不會那樣呢!”她輕快地說。

「那就好。」宋念瓷也不由得跟著她彎了唇角。

前麵就要徹底走出太古戰場了,宋念瓷停住腳步,麵向謝摯,鄭重認真地朝她彎腰長施一禮,「謝姑娘,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此次來到西荒,並不僅僅是因為要曆練自己,也擔負著為紅山書院尋攬學生的重任。」

她抬起臉來,誠懇道:「我觀你就是一位極其出類拔萃的至尊之材,雖然現在尚還年少,但日後必能大放光彩。」

在跟謝摯相處的短暫時間裡,她已經看到了謝摯堪稱可怕的天賦和機緣,那時她就已經對謝摯起了招攬之心;再細一攀談,發現謝摯居然才剛踏入修行之路,她不由得更是心驚——這樣的天資,即便放在中州,也一定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

隻要給謝摯時間成長起來,她必不弱於任何一位少年天驕!

宋念瓷決心要儘力邀請這位未來的新星加入,「我知道你此行是要去英才大比求取好名次,但中州也不是隻有天衍宗可以拜入——」

她麵上隱隱浮現驕傲的神情:「我的老師九輪聖人孟顏深,是位極和藹可親的溫厚長者,喜愛與各族年輕生靈交遊,也是現今五州之中唯一的真聖人;紅山書院雖然既不如天衍宗廣納賢才,也不如白澤聖地傳承悠久,更不如大周皇室物力充沛,但是論及氛圍寬鬆自由、藏書包羅萬象,則我們是中州當之無愧的頭一等。」

「若你願意,便拿著這枚令牌去歧大都,紅山書院必對你敞開大門,虛位以待。」

她將一枚瑩潤的乳白玉牌遞給謝摯,「這是最高等級的通行令牌,我隻有這麼一枚。拿上它,你可以不經考核直接拜入書院,成為夫子的親傳弟子。」

中州少女目光溫和地注視著謝摯,「倘若有幸,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師姐?」

“我……”

謝摯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大荒對中州知之甚少,宋念瓷剛剛與她介紹的那些勢力她其實隻聽過一個天衍宗;大荒人常常說比英才拜仙宗,這個仙宗說的就是天衍宗。

“我不知道……”

憑著與宋念瓷的親近,謝摯當然是願意答應她的;但是她一時又有些舉棋不定,“瓷姐姐,容我再考慮考慮,可好?”

——大荒每一部英才大比的前五十名皆可以進入天衍宗,前十名可以拜入內門,以象英的資質,一定是可以拿到內門資格的……她想跟阿英待在一起,不想分開。

要是她能跟阿英一起進入這個紅山書院就好了……謝摯眼巴巴地望宋念瓷的腰,期盼她能再給自己一塊令牌,那樣的話,阿英一塊她一塊,她一定立馬答應下來。

「當然。」

宋念瓷笑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沒關係,不必有負擔。要是你另作他選,那也很好。」

「我們就此告彆吧。」她抬頭望了望天色,將彩筆從腰間解下來,「我還有些事情沒辦完。」

“瓷姐姐,你接下來要去哪裡?”謝摯忍不住問。

「去昆侖神山——」

中州少女已經躍上了身形變大數倍的鸚鵡器靈,彩筆現在的模樣比起鸚鵡其實更近似於傳說中的鳳凰——金紅色的身軀流淌著神聖的曦光,長長的美麗尾羽垂落下來,在謝摯臉上劃過一陣輕柔的風。

「三年前昆侖神山有無上山寶降世,如今已經到了徹底出世之時,中州的無數勢力都傾巢而動,誓要奪取寶物,光是長生世家的巨舟就去了好幾艘;少年天驕們也在昆侖山下齊聚一堂,王家的麒麟兒,人皇的兒女,神獸聖地,仙宗大門……甚至傳言東夷也疑似有少年至尊跨越無數距離,要來與中州的天才比拚一遭。」

宋念瓷灑脫地笑起來,「實不相瞞,謝姑娘,在這太古戰場裡我也得了一些機緣造化,既然忝列這中州少年天驕之位,自然也要為我中州去爭一些榮光了!」

“再會,西荒的小蠻子!”

彩筆緩緩拍動翅膀,卷起的颶風甚至將謝摯往後掀得後退了好幾步,“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突破道宮境!你現在這樣,離中州的少年天驕們差得還遠得很哩!”

“再見!”謝摯也踮著腳朝她們使勁揮手,“萬事小心呀,瓷姐姐!”

直到宋念瓷和彩筆的身影在天邊化作一個小黑點時,謝摯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臂。

“我也要加油啦!”

彩筆臨走時半是挑釁半是鼓勵的話並沒有叫她沮喪失落,謝摯拍拍臉頰,眼睛明亮:“下次再見到瓷姐姐時,我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的!”

她握緊拳頭,感覺心中充滿了壯誌豪情:隻做人雄可不夠;要做,當做萬族之雄!

這是玉牙白象跟她說過的話。

.

雍部位於大荒最西,曆來是大荒中最荒蕪貧苦而又最凶險的一部:距中州太遠,所以難以通商;距靈獸太近,而又完全暴露在時不時爆發的凶猛獸潮之中。可以說,大荒人最不願意去的一部就是雍部。

連雍部的中心城市定西城也常常受到其他部的嘲笑——那是一座極其高大宏偉的巨城,曆史非常悠久,傳說是上古年間的一位神祇煉器的殘餘,通體漆黑黯淡,不僅毫無裝飾,城牆上還布滿著與靈獸大戰的深深痕跡,因此常常被取笑叫“煤錠子”或者“石頭蛋”,但雍部本部人更愛叫它的另一個稱呼——鋼鐵城。

或者叫定西城為“大荒的秤砣”也很叫雍部人開心——沉甸甸地墜著大荒的安危。

蓋因這座飽經風霜的黑色城池看起來如同黑鐵鑄就,並且盛產鐵礦,雄偉而又壯闊;這是一座鐵與血打造出來的堅固堡壘,也是默默守衛著大荒安定的無言戰士。

今年隆冬除夕一過,三年一度的英才大比也馬上就要正式開始了;但這次大比的情形又有所不同:雍部來了一位新牧首。

聽說這位新牧首是位很美麗的女人,不僅修為高深,而且身份尊貴——她是當今大周人皇的姑母,在千年前的正音戰爭中曾以一人之力橫掃千軍,立下了赫赫戰功,封號叫淵止王,也是她佩劍的名字:如臨深淵,百邪退止。

她放出話來,說自己要給此次英才大比拔得頭籌者一份大造化,是以這次雍部的英才大比非同小可,規模空前盛大,幾乎吸引了整個大荒的天才前往,力圖爭得淵止王許諾的機緣珍寶。

就算不能得到那份造化,能受到淵止王的賞識提攜也很了不得!

抱著這樣的想法,無數大荒的天才們鬥誌昂揚地向西方出發了,他們躍躍欲試,要為自己的氏族爭取無上榮光。

——在這場大比中取得優勝者,不再是雍部第一,而將是大荒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