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紫雲駱駝(1 / 1)

“啊啊啊快跑快跑!!!”

火鴉被嚇得渾身羽毛都炸起來, 張開嘴巴將地麵上的謝摯叼起,一把甩到背上,燃燒滾滾精血瘋狂飛行, “她她她追上來沒有?”

“就在你尾巴後麵呢!”

其實那條葡萄藤隻追了幾裡地就沒有再追了,但謝摯氣不過,還要嚇嚇火鴉,“彆廢話,快飛!”

“啊?還在追啊?”

火鴉聞言哀嚎一聲, 抱怨道:“怎麼這麼小氣的!不就叼了顆她葡萄吃嘛!她身上明明結了那麼多葡萄……”

“是顆!”

謝摯都快被它氣笑了, “你還惡鳥先告狀你!人家好好的長在那裡, 你乾嘛過去非得啄人家一口?”

這下好了,惹上事了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 這隻貪吃的大黑鳥遲早要因為自己這張饞嘴倒大黴!

火鴉也很委屈:“怎麼了嘛!這可不怪我!誰叫她長得那麼枝繁葉茂碩果累累……你問問, 世上哪隻鳥看見那麼多葡萄能不眼饞?”

“再說,我也就啄了那麼顆!顆而已!又不是薅了她一大串, 忒小氣了她也——”

它氣鼓鼓地說。

自謝摯火鴉小獅子她們個啟程離開白象氏族已經過去了七天, 景部雖然名義上是坐落於雍部東方,但兩部其實並不是緊挨著,而是相距甚遠——

大荒的地形是一片無垠的黃沙上灑著幾點綠洲,星羅十六部之間其實十分隔絕, 即便是騎著靈獸奔行, 亦需要一月有餘才能穿越茫茫沙海, 從一部到達另外一部。

定西城的英才大比於大年初一正式開始, 留給她們的時間尚算充裕, 因此謝摯倒沒有急著趕路,而是白天趕路,晚上駐紮休息, 穩定地朝定西城而去。

她們沿途穿越了一個如天鏡一般優美如畫的巨大鹽湖,還在湖邊遇到了一行騎著紫雲駱駝的駝隊,他們個個都矯健高大,著銀甲負長槍,雙眸如電,氣勢如虹,光看外形都知道是強大的大荒戰士。

駝隊正停在鹽湖旁邊,準備給紫雲駱駝采摘駱駝刺吃,這才遇到了過路的謝摯她們,兩方一攀談,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是去定西城的——護送著自己族中的天才去參加英才大比。

那個紮著滿頭小辮子的英武少女還邀請謝摯與他們共行,被謝摯婉拒了;不過這個少女也是性情豪邁的人,並不多作挽留,隻是吩咐手下送給謝摯一大囊駱駝奶,又送了一大條醃得酸辣爽口的角羚肉,謝摯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在懷裡哼哧哼哧掏了半天,最後也送了她一株葉子上還綴著白霜的七星草作為回禮,兩人互通了姓名之後,這才告彆離開。

“哎哎,小摯小摯——”

都已經走出好遠了,火鴉還在朝謝摯擠眉弄眼地不斷示意——它知道謝摯更喜歡女孩子一些,“剛剛那個女孩你覺得怎麼樣?漂不漂亮?嗯嗯嗯?”

謝摯回憶了一下方才那個少女明亮自信的黑色眼睛,裸露在外麵的小麥色肌膚,好看流暢的腰腹線條,還有掛在腰間搖來晃去的閃閃銀鏈,臉上便一燙。

此時正是嚴冬,謝摯自己被象翠微裹得嚴嚴實實,這個少女倒穿得十分清涼,薄紗覆麵,露腰袒背,她當時還傻乎乎地問她冷不冷,結果問得那少女一愣,大笑著說這是他們氏族的特殊服飾,讓謝摯不必擔心,她並不冷。

“當然漂亮……”

謝摯不自然地低下臉,拿手指冰了一下耳朵,儘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那個少女的笑聲還是很後悔,覺得自己真傻,怎麼問了個那麼笨蛋的問題。

她從小一直長在白象氏族,白象氏族自然也有許多漂亮的女孩子——像阿英,便長得十分漂亮;但她跟她們自小到大已經玩熟了,隻是將她們當作姐姐妹妹看待,完全興不起奇怪的心思,現在她人生頭一次離開氏族,見到了陌生的新女孩,一時之間還覺得十分新奇,頗有些心旌搖動之意。

答完了之後她還在一個人悄悄不好意思,直到聽到火鴉的捧腹大笑聲,她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敲了敲火鴉的腦袋,跟它滾做一團:

“啊!你打聽這個做什麼!你笑話我……”

火鴉被拔了好幾根羽毛還樂不可支地給她支招:

“你喜歡她?是不是?沒事沒事,去了定西城之後還會再見到她的——到時候就去給她投果遞花呀!你們人族的上元節不就是為了這個辦的嘛!哎哎,彆打彆打!”

“我都說了我不喜歡她了!”

……

直到那嬌小的少女和那隻烏鴉徹底消失在視野裡,駝燃霄這才一拉韁繩回轉過身子,隨意地問道:

“阿尹叔,您看方才那個少女怎麼樣?”

被她喚作“阿尹叔”的中年男子飲下一口烈酒,方道:“看不出深淺。”

這是一個輪廓深邃的英俊男人,蓬亂的長發用草繩隨手束在腦後,裹著一身洗得看不清原本顏色的寬大麻袍,滿臉褐色胡須,看起來不像個護衛,倒像是個什麼灑脫不羈的浪子俠客。

他擦了擦胡須上的水滴,漫不經心地伸出四個手指頭:

“但我可以感覺到,她至少觀刻有——這個數的符文。”

周圍的護衛聞言都悚然一驚,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什麼!四種符文!!

“那不是都可以跟火焰山上的那位相比較了麼……怎麼沒聽說近年來大荒還有觀有四種符文的新天才?”

“是不是被大族藏起來的少年天驕?一直等到英才大比才肯放出來?”

駱燃霄回頭製止護衛的竊竊私語:“好了,都彆議論了——給駱駝們采來駱駝刺了麼?采了來便上路,做自己的事情去。”

方才還在七嘴八舌的護衛們齊齊正色肅聲:“是,少主!”

“你覺得有把握對付麼,燃霄?”

中年男人又大喇喇地飲下一口酒,斜斜地看了一眼身旁越發有少主威儀的少女。

“不知道;但我會儘力。”駱燃霄答得也很乾脆。

“其實對戰也並不是隻看重符文種數,我看她——”

她回憶起謝摯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紅了耳朵的可愛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續道:

“我看她心思澄澈純透,不攻心計,或許也不難對付。”

“你問出她的氏族來曆了麼?說不定,她真是個什麼被大族藏起來的少年天驕呢。”

駱尹吹了聲口哨,喚來在天空中盤旋的金雕,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金雕脖頸上的羽毛,搖著頭笑道:

“你知道,一人一鳥便敢穿越大荒的人可不多見……何況我看她年歲不過十五,便更值得稱道了。”

“也說不定隻是窮呢?那些窮匱氏族的子弟沒有長輩護衛,即便危險,也不得不一個人穿越大荒。”

駱燃霄不置可否,刷刷在白錦上寫下幾個字,將它卷起來塞進金雕腳上的竹筒裡:“她說她是白象氏族的——您可有聽聞過?至少我從未聽過這個氏族。”

她又道:“何況,她連我們紫雲駝族都沒聽說過……就算她是被大族從小藏起來教養的天驕,竟然會無知到這種地步麼?”

“嘖,白象氏族?我怎麼覺得有些耳熟呢……”

駱尹撓了撓腦袋,皺著眉認真回憶了一番,還是回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氏族名稱,隻得作罷,“算了,想不起來。或許真的隻是個走運出了天才的普通氏族吧……”

“不論怎麼說,大荒之中有四種符文的天才,而我卻不知道,那便說明我們的情報工作做得不到位。”

駱燃霄一展手臂,放飛金雕,看著它如離弦之箭一般驟然消失在天際邊,“既然現在知道了,那我們也不能不互通有無,早做準備。”

她的神情平靜而又堅定,“阿尹叔,你曉得我的誌向……這次雍部英才大比的魁首一定得是我。”

不久後。

定西城內一處金碧輝煌的府邸裡,一個清秀的少年醉醺醺地從桌案上爬起來,一張口便又打了個酒嗝,熏得立在桌子上的金雕嫌棄至極地連連躲避。

少年拆開金雕腳爪上的小竹筒,當即便醒了八成酒意,抱著腦袋哀嚎一聲:“啊啊,怎麼又有四道符文的天才,不活了!”

在奔往定西城的路上,一個魁梧的青年興奮不已,飛身跳下一匹神俊至極的赤紅飛馬,衝進帳篷裡朗聲大笑道:

“這回可有好戲看了!阿娘,駱燃霄發現了一個觀有四種符文的新天才!”

“我要跟她好好比劃比劃!”他大聲說。

火焰山旁的一處寂靜宅子裡,一個眉目冷淡的少女展開金雕帶來的白錦看了一眼,神色並無半點變化,隨手將它壓在燈盞之下,仍舊隻是看自己的書。

一個身形窈窕的紫衣女人推門進來,少女連忙放下書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長施一禮:“師父。”

她仰起臉來,“方才的賊人您可有捉到?”

“沒有。”

紫衣女人解開麵紗,露出波光瀲灩的一雙明眸,“那隻烏鴉飛得太快了,我素來不以速度見長,雖然憤怒,但到底也沒能追上。”

她走到座位上呷了一口清茶,試圖平靜一番,結果卻越想越氣——她看今天天氣晴朗,少見地變作原形在外麵曬太陽,正曬得舒坦時,忽然被飛過來的一隻大烏鴉啄了一口!足足叼走了她顆葡萄!

顆葡萄呐!心疼死她了!

“阿蒲,我看她們也是往定西城方向而去的,說不定你會在英才大比上碰見她們。到時候,你可得替為師好好地教訓她們一番——”

紫衣女人回憶著那隻烏鴉上的少女模樣,描述道:

“是隻渾身烏黑的大烏鴉,赤喙赤爪,背上還騎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腰間似乎還掛著一隻葫蘆還是什麼……”

少女聞言便是一愣,“……是不是,她還戴著一頂靛紫色的兔皮帽子,長得十分精致漂亮?”

女人擊掌道:“對對對——你怎麼知道?”

“紫雲駝族的少主駱燃霄傳來的信上寫的——”

少女取來方才壓在燈盞之下的白錦,遞給紫衣女人,“師父,您看。”

紫衣女人展開白錦,上麵赫然整整齊齊地寫著幾行小字:

……燃霄於鳴鏡鹽湖旁遇一少女,或觀有四種符文……其貌甚美,嬌小玲瓏,紫帽深襖,騎一烏鴉……此前殊無聲名,不知來處。今特以此告,煩請留心。燃霄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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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下來,火鴉氣急敗壞,把翅膀插在腰間跟謝摯鬨脾氣:

“……那個葡萄精根本就沒有追上來,你還騙我!嚇得我飛了好久好久!”

“不管了,我明天可一點都不飛,你得背我走——今天累壞我了。”

黑色大鳥乾脆將眼睛一閉,十分光棍地徑直躺倒在地,以此來表示自己的決心。

這隻可惡的大黑鳥,不僅饞,它還懶!

謝摯拉了它好久也拉不起來,被火鴉氣得頭暈,也不跟它繼續做鬥爭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放開手腕上纏著的小獅子讓它活動活動身體,順便把火鴉啄來的葡萄分給小獅子一顆。

火鴉今天白天經過火焰山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地上有一大片碧綠晶瑩的葡萄藤,其上還蒸騰著一片紫色的仙氣霞光,當即就喜出望外——它喝了好幾天謝摯裝在皮囊裡的清水,嘴巴裡早就淡得沒味道了,這幾天一直在四處張望,忖摸著要給自己找點有滋有味的零食吃。

這下可好,真是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火鴉望著藏在碧綠葉子裡的水靈靈大葡萄直流口水——這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它一抖翅膀就壓低身子飛下去,美滋滋地啄了顆葡萄,剛想招呼謝摯快來跟它一起摘,眼前不見邊際的葡萄藤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凶巴巴的紫衣女人,還說什麼要拔它的毛下鍋!

嚇得火鴉魂飛魄散——女人甫一探手,它立刻就在她身上感到了一股浩瀚可怖的磅礴氣息,她絕不是它能對付得了的!火鴉扭頭就叼起謝摯和小獅子甩在背上瘋狂逃跑。

眾所周知,植物雖然很難修行,但一旦修行成功就是了不起的大能;即便是平級,他們也比普通的其他種族都更加神秘強大,若說大荒之中誰最不能得罪,除卻許久不出世的昆侖神族,一定就是這些可怕的植物大能了!

一想到這裡,火鴉不禁再次狠狠地瞪了謝摯一眼,努力表達自己的後怕和憤怒,“你明知道我膽子小,你還嚇我你!真壞!”

它氣鼓鼓地翻過身,隻肯給謝摯留下一個烏黑發亮的後腦勺:

“我不理你了!——你自己一個人去定西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