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人言,筱枚回魯暫避。恰父病危,流淚囑女曰:“吾命不久矣,汝弟幼,他日婚嫁之事待汝操持。汝母年老,善加侍奉之,切記勿忘。”言畢而歿,女大哭五日而回。
甫回京,驚聞劉凱大擺宴席,議娶溫卿。大怒,直奔其門,見溫卿鳳冠霞帔,挽劉凱臂笑靨如花以待賓客。質問因由,劉凱麵罩寒霜,俯首不答。
溫卿狂笑不已,乃於賓客中拽一人出。筱枚視之,乃袁哲也。知前事泄,頓覺天地旋轉,眼中烏黑,吐血大叫,倒地不起。
劉凱不忍,以目求人救之。有老嫗負筱枚至他室,於筱枚麵門澆冷水三杯,始蘇。
夜幕低垂,聞鼓樂齊鳴,筱枚心如刀絞,咬牙而歸,儘裂華裳。
自此不複以嫁人為念。
未幾,大病不起。自思前半生之際遇,衾中悲苦,然亦無可奈何矣。後半年,劉凱嘗一日數至,欲與女言,筱枚輒閉門不納,劉凱悻悻而返。
一日,正勞作間。忽梁城信至,拆視之,曰:“念京城人物俊美,風景秀麗,特召吾校老友後日一聚。望撥冗蒞臨,幸甚之至。”
筱枚哂之,拋書,未赴約。
旬月,忽聞劉凱猝然而逝。驚聞噩耗,痛不欲生。及赴殯殮,凱之父兄已在櫬側矣。
見筱枚來,溫卿痛加訓斥,聲言夫婿自結婚來,無日無刻未嘗忘筱枚。眾人聞之,輒以厲言責溫卿,一室靈堂,哄嚷不絕。
筱枚無應,見梁城亦在吊唁之間,遂近前相問。
見筱枚來,梁城泣涕曰:“前日相邀,實乃應劉凱之請。其為溫卿所欺,婚後不幸,驟得抑鬱之征。因思汝成疾,久之成病,稍微不慎,一撲而逝。”
筱枚聞之嚎啕不已。
未及殮殯,溫卿貪財之心大作,大鬨劉家,誓分家產,家人為之側目。
劉凱卒,筱枚為之心碎,歸村後,一撅不振。
年後,合約期滿,乃得落籍京城。
然每每夜深對影,常常浩歎。念囊日成雙,今為一人,不勝感慨幽憤。
未幾,值家中老母病,弟入新學,多方用錢。無法,筱枚遂辭村官,赴城中繁華地,以買賣保險為業。
然初入行,人脈有限,所得微薄,未能支撐用度,不得不另謀他路。時逢主播業興起,筱枚思己姿色猶在,乃棄保險,入駐平台,從業主播。
然起步艱辛,漫漫一夜,未有一光顧者。後幾日,忽憶年少時所學風月伎倆,乃自編歌舞,連麥奉唱,一時間,柔情蜜意無限,聽著無不神魂俱酥。未幾,直播間火,筱枚甫一上線,數萬人爭相觀之。
有榜一大哥見筱枚美,色藝雙全,打賞無算,家中藉此稍裕。母病得所醫,弟學有所讀,筱枚心中稍稍寬慰。
一日,榜一大哥訊息至,要約奔現,筱枚為利迷,往赴之。
及入見,見一頭頂地中海,渾身油汙之人坐於星巴克。筱枚心中惡之,然其為金主,不敢輕易得罪,遂強顏歡笑以奉之。
榜一大哥喜,暢聊一日方散。翌日,複來。後日,又來。筱枚委曲求全,未表反對。
榜一大哥見筱枚柔順無兩,心喜,求交,不從。大怒,陰隨筱枚至寓所,推門入桕,強與之歡。筱枚力拒不能,忍辱受屈,含憤侍之。
事畢,榜一大哥豪擲千金乃去。筱枚欲報案,然慮此事公開,顏麵無存,主播業停,家人無顏,遂棄此念。
自此,榜一大哥貪戀枕席,一月數至。初揮金如土,筱枚勉強應之。然一歲後,囊中金儘,筱枚遂力拒之。
榜一大哥怒,泄筱枚住所行蹤。江湖中浪蕩子聞之,輒夜半造訪其家。嘗三五成群,叩門不止,口內汙言穢語,卒不忍聽。
筱枚瑟縮屋內,不敢應聲。浪蕩子中有強盜之屬,中宵之時,破窗而入,欲行苟合之事,幸觸警鈴,未釀大禍。
筱枚思之再三,乃告之於有司。警員出,江湖之人蹤跡遂絕。
次年春,筱枚覺腹內胎動。知受孕,乃告之榜一大哥,無應,忍痛流之。
經此波折,麵上色斑片片,衰老過百,人見之皆謂其不似青年之屬。幸有濾鏡美顏,主播業未曾毀棄。
恰值弟婚嫁,抱恙歸魯,家人見之,皆痛心疾首,哀哭不已。筱枚見弟媳腕無寸金,愧無聘禮,乃脫周身首飾,儘付之。弟媳堅辭不受,見筱枚變色,乃受。
是夜,家人共祭先祖,畢,回屋自睡。
朦朧之間,恍惚見父來,告之曰:“吾兒命苦,半生不得安穩,所幸天帝不棄,遣花神來救汝矣。”
“花神為誰?”
父但笑不語。追問之,父杳然而逝。
夢覺,以為異兆。告之母,母不信。
午後,細念父言,猶在目前,隻不知花神為誰。
正凝思間,弟媳翩躚而來,見筱枚怔衝貌,遂笑拍頭頂數下,筱枚自倒。冥然間,似覺身輕如燕,來一虛幻之所。有數麗人迎之,笑稱:“多肉仙子來矣”。
奇之,隨麗人入園,見多肉植物,有菱鮫,鱷之唇、蛇矛、碧姬蓮、尖刀、珊瑚蟲、白浪蟹、扁棱玉、章魚爪、鯊魚掌、劍龍角、蓮花掌、仙女杯、海馬齒之屬。品類繁多,不能曆數。
抬頭間,但見滿山遍野,生意盎然,嘟嘟可愛,不禁欣喜。
轉過一彎,又見族群甚眾,如景天族、大戟族、番杏族、仙人掌族、百合族、龍舌蘭族、蘿摩族之類,各具彆致。
正欲有問,隻一眨眼間,眾多肉化做無數麗人,千紅萬紫,嬉笑而來,擁簇筱枚於中心,嚷嚷不止,有一美婦出,著華服,戴麗簪,手執筱枚手而言曰:“吾輩待蘿摩族公主久矣。”
言畢,給付一玉鐲。欲待有問,眾女翩然不見。
忽而夢覺,怪之,舉手,見腕中玉鐲,藍光瑩瑩,殊為可愛。
自此,胃口飲食頗佳,半年後,肌膚光澤,豐盈如處子。
然知昨非而今是,遂積極慈善,以贖前罪。逾三年,自組網紅公司,未幾,成京郊巨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