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空裡流霜不覺飛(1 / 1)

很快,另一個藍衣女子來到浴池門口,同樣的舉止端莊,相貌妍麗。

她對她們頷首,說道:“我叫雲暇,同樣隸屬雪莊,你們有事可以找我。”

冷慕白幾人對她以江湖禮儀抱了抱拳。

雲暇看了,補充了一句:“按理來說你們見到師姐是要行禮的,念及你們剛入門,尚未學習禮儀,今日的禮便免了罷。”

幾人聽得滿腹問號。

什麼叫行禮?他們沒行嗎?

什麼叫尚未學習?他們以前沒學過嗎?

什麼叫今日便免了?以後難道就免不掉了?

真難懂。

到現在為止,他們對這個門派的觀感都算不上是好。

隻是到底哪裡不好,他們也說不上來。

雲暇緊接著帶他們去大致參觀一圈門派內的各個場地,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隨後叮囑他們一些需要上的課程,還有教習老師。

需要上的課程包括但不僅限於禮儀、插花、琴棋書畫、儀容等等。

冷慕白幾人聽得滿頭霧水。

他們從未聽說江湖哪個門派是教習這些的。

最後,雲暇把他們帶到一處院子裡,對他們說:“你們新入門的一應都隸屬於卉莊,這是你們的院子。”她帶他們來到角落一個房裡,推開門,示意他們進去。

眾人紛紛走進,房裡的人“嗖”地站起身,他們看著房裡的人,又看看寸想娘,陷入沉思。

埼玉忍了好久才沒有當場把畫像掏出來。

那邊雲暇還在介紹著:“你們來得正好,正是午休時間,你們的同舍都在。”

“我們安排宿房是按照入門時間排的,這位是杜塵香,在你們上一個來,我們的宿房是五人一間,你們來之前她都是一人住的,現在你們四人來了,那就正好。”

眾人心思全不在聽雲暇講解上,“嗯嗯”著糊弄幾句就將她送走。

雲暇走前還告訴他們,“你們初來乍到,今天就留給你們休息調整,明天開始正式上課。”

眾人:“嗯嗯嗯!”

雲暇這才放心離開。

關上門,寸想娘就被熱切的目光盯住了。

三人看看她,又看看塵香娘。

實在不敢相信,竟還有這麼離奇的事情。

寸想娘跟畫像五官相似,位置不同,塵香娘與畫像亦是五官相似,位置不同。

兩個人分彆偏移畫像一點,可是與彼此就大相徑庭。

要不是親眼見到,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一幅畫像竟能找出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來。

不過這些事情杜塵香不得而知,他們各自收回目光,乾正事。

一時間,拖凳子的拖凳子,收畫像的收畫像,沏茶的沏茶。

杜塵香看著他們麻溜的動作,愣了好半天。

她有些憂愁地想著,在鏡花派裡麵本就與人相處不好,她平時一個人住,回宿房的時候總覺得孤單,看彆人一整個宿房的都同進同出覺得羨慕,渴望自己也來個同宿。

現下好了,人真的是經不住念叨。

她的同宿不僅來了,還一齊來了四個。

一看就是結伴而來。

這樣她們自己就有了小團體,她更不可能融入了。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

冷慕白幾人的動作紛紛頓住。

幾人麵麵相覷,互相打著眼色。

鐘離秋:怎麼回事?她知道我們來的目的了?

埼玉撓撓頭:不應該啊。

寸想娘深思:可能因為彆的事在擔憂?

冷慕白沒參與這場眼色。

因為她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坦白。

她斜了一眼埼玉,也歎了一口氣。

畢竟他們這邊有個男子,瞞人家總歸是不太好。

但若是直接坦白,就得交代他們寧願男扮女裝也要潛入鏡花派的目的,也就必然要說到她的任務了。

可是詠風娘的任務,明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很顯然塵香娘也需要時間來抉擇,不是他們輕飄飄問一句“你要回去嗎”,她就能乾脆做出回答,讓他們完成任務的。

所以他們必然要在離塵香娘最近的地方觀望她的處境。

她現在擔憂的是,如果他們直接表明目的,塵香娘還會允許他們在她身邊嗎?

她沒有作聲,其他三人也就不敢說什麼,塵香娘更是內心惴惴不安。

她想麵前幾人是不是上來就先在她麵前耍耍威風,讓她知道他們人多勢眾,她今後得聽他們的?

幾人心思各異。

一時間房間竟然寂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

思前想後,冷慕白還是決定遵從內心想法。

她抬起頭,眼睛緊緊攫住塵香娘的目光,說出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以及他們幾人的身份。

其他三人早有預料她會選擇坦白,因而此刻也不算驚訝,隻有種果然如此的篤定感。

塵香娘剛聽她敘述就睜大了眼。

她從未想過幾人竟然是為她而來。

更沒想到是受了她母親的委托。

她抿了抿乾澀的唇瓣,輕輕舉起了手,打斷冷慕白說話,問她:“我娘她現在,還好嗎?”

冷慕白隻是看著她,不說話。

塵香娘剛鼓起的勇氣又癟了下去,她輕聲道:“你繼續說吧。”

冷慕白從未說過這麼多話,隻覺嗓子乾渴,她端起杯子,一飲而儘。

埼玉見狀,自告奮勇道:“接下來我說吧。”

他先是坦陳了自己的男子身份,在塵香娘驟然羞窘的目光中,平淡說完接下來的事情。

塵香娘驀然起身,想直接離開,可還是禁不住跟他們說一聲“我自己出去好好想想”,才推門出去。

埼玉有些自責,“我的身份是不是給她,給你們都帶來了很大的負擔?”

冷慕白還沒說話,鐘離秋搶白道:“你怎麼老是自責來自責去的?沒你的事,邊玩去。”

聽她這麼說,埼玉的心稍微定了定,將哀求的眼神看向了冷慕白。

寸想娘在一邊默默看著他的眉眼官司,某種思慮之色更濃。

接收到埼玉眼巴巴的目光,冷慕白輕輕點頭,“她說得是,沒有你的責任,這還是塵香娘跟詠風娘之間的事情。”

她這麼說,埼玉的心才落到實處,他乖乖點了點頭。

鐘離秋瞥見他巴巴貼上去的樣子,實在嫌棄,嘲諷道:“非得她說你才信?”

埼玉無辜的眼神望向她,鐘離秋移開目光,“就你這個樣子,我們不說你是男子,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你看起來比我們誰都更像女子。”

冷慕白和寸想娘都讚同點頭。

看見她們點頭,鐘離秋愈發來勁:“沒聽雲間都說麼?你當為女子表率。”

冷慕白和寸想娘都不想回憶那個女人說的話,鐘離秋也聯想到了不悅的感受,不用她們說,自己就閉上了嘴。

冷慕白忽地想到了什麼,對他們說:“塵香娘離開得太久了,我去看一下。”

她走出門外,四下尋覓了塵香娘蹤跡,無果。

她運起身法,隱蔽身形與氣息,潛行去門派各處找人。

她速度很快,大半個水月山都被她找完了,她在南邊一個小樹林裡麵,發現了塵香娘的蹤影。

隻是她對麵,還有一群秀麗的女子。

都是跟她身上一樣的鵝黃衣服。

她進到樹林裡麵,藏身到灌木叢後,屏氣凝神,觀察著那邊的情況。

她們原來都在采摘山間的野菜和菌子,塵香娘明顯眼力比她們好,動作比她們快,背的竹簍很快就滿了。

其他人有些不滿,陰陽怪氣塵香娘,“不愧是苦日子過慣了的人,瞧這乾活勁兒真足。”

“她腦子哪有鴻鵠之誌?怕是燕雀之誌都沒有。”

“唉,我要是長成她這樣,寧願投湖死了,不然頂著這樣一副麵貌,哪敢出門見人,更何況嫁個好郎君!”

“麵貌是爹生娘養的,哪有選擇的餘地,要是苟活於世也無不可,隻是自己總要多費些功夫吧?”

聽到她們說到“爹生娘養”的下一刻,一直沉默著聽她們數落的塵香娘攥緊了拳頭。

“就是說啊,麵貌已經不好,可是儀態總可以改變吧?”

“還有說話方式,總可以改變一下?學學姐妹們,能言善道,你們說是吧?”

“是啊!”

“還有淑女六藝,琴棋書畫詩花,總該精通吧?”

“可不就是嘛!”

“你們看她那樣子,認認真真撿菌子有什麼用?哪家郎君願意娶一個長處為撿菌子的娘子麼?”其中一個麵容刻薄嗓音尖銳的女子說。

說完還不算,她走到塵香娘身前,向她伸手道:“給我吧。”

“什麼?”塵香娘悶聲悶氣道。

“菌子啊!”女子道,“你勤懇能乾,姐妹們卻不如你,不止你可否幫姐妹們分擔一些?我們也會投桃報李,教習你六藝。”

塵香娘沒說話,可是往後退了退的動作分明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對麵那女子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隻是耐著性子再詢問一遍:“杜塵香,你真的不願意幫幫姐妹嗎?”

躲在暗處的冷慕白都深深覺得這人實在無恥,張口就要,還美其名曰互相幫助。

其實自己心裡清楚自己乾的是什麼勾當,隻是拿好聽的話來掩飾罷了。

好像連自己都能騙過去似的。

她在想,怎麼這個門派上下沒一個好人?

是她還沒見到,還是真沒有?

不容她細想,那邊的狀況已經演化為衝突了。

原來尖刻女子再重複一遍過後,塵香娘還是不為所動,所有動作都顯示著她的抗拒,女子見狀大怒,劈手便奪塵香娘身後背簍。

嘴裡還叫嚷著:“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一向看重姐妹情分,今天這就從第一課開始,好好教教你禮儀......”

她竟是暗誘不得,準備明搶!

杜塵香又實在是個死腦筋的人,死死護住背簍不讓她動。

看得出來她堅持認為這是她的勞動成果,不與任何人共享。

那女子伸手自然不及杜塵香靈活,她越來越氣,偶然發現其他的“好姐妹”都站在一邊看戲之後,更是要嘔出一口血來。

她喊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我是在教導師妹學會互幫互助,你們難道不想加入嗎?”

其他人本就意動,她們不擅長拾菜采菌,嫌這個活又苦又累,不願意學,現下能坐享其成,自然是極為情願的。

笑話,這樣損人利己的事,誰不情願?

隻是終究顧慮這顧慮那,做不出過分的事來。

現在有人開了頭,還給她們找好了借口,她們紛紛上前,幫忙“教育”塵香娘。

塵香娘麵對這麼多人,一味躲藏隻會陷入左支右絀的境地。

旁觀的冷慕白看得分明。

塵香娘很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畢竟她背簍都快給人拽走了。

她在順從和違逆之間。

選擇了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