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獨立小橋風滿袖(1 / 1)

藏在關家宅邸旁邊的夾角裡的鐘離秋一直關注著關府門口的情況,冷慕白踏出關府大門,她就瞅到了。

她臉上露出一點笑,“喲,終於出來啦?怎麼不留在那裡吃飯……”

話還沒說完,冷慕白警告似的目光就掃了過來,她也突然間看到了什麼,瞳孔張大,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閃身進夾角裡。

隱進陰影裡,她驚魂甫定般深呼吸了幾口氣,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她向右側了側頭,望著裡麵深邃的暗巷,思慮幾番,聽著背後隱隱傳來的說話聲,眸光一轉,朝著裡麵奔去。

另一邊,關鵲鳴懇切道:“那埼玉就托付給你了,這個孩子尚且不知世事,如有疏漏之處還望姑娘照料……”

冷慕白沉穩應下:“好。”

她是個專注當下的人,心裡的一絲不對勁就這樣被她忽略過去了。

渾然不覺她與埼玉相處的時間甚至比關鵲鳴更長,論起了解也是她更為了解,哪用他細細叮囑。

不過半天的功夫,埼玉就如此從冷慕白手裡交到關鵲鳴手裡,又被交了回去。

可是看這傻小子的樣子,還像撿了寶一樣樂嗬呢。

關鵲鳴在心裡搖頭長歎。

罷了,男大不中留啊。

埼玉樂顛顛站在冷慕白身旁,歡快揮手向舅父告彆。

不能說是滿懷不舍,隻能說是翹首以盼。

關鵲鳴再次重重歎了一口氣。

待關家一行人都進門,冷慕白抬眼看著埼玉,想說“走吧”,之前那股不對勁又襲上心頭了。

這次的感覺相當強烈,讓冷慕白直接愣在原地。

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為什麼,這麼自然地,要帶埼玉走?

半個時辰前。

埼玉和關鵲鳴雙雙叫住冷慕白。

她聞聲回頭,隻見關鵲鳴一臉鄭重,而埼玉滿臉忐忑。

埼玉小臉皺著,斟酌半天痛下決心道:“舅父,你先說吧!”

關鵲鳴本就要開口了,被他這麼一讓反而不自然起來。

就好像他這個長輩搶在小輩前頭開口,很沒有長輩的風範。

可是他這個事的確很重要……

他向身側掃了一眼,隻見埼玉滿臉慘然苦笑。

關鵲鳴:???

這奇怪的被猛灌了一口綠茶的感覺?

他擺擺手,對埼玉示意自己讓他先說。

埼玉頓時滿麵粲然。

白白淨淨一張臉愣是笑出了褶子。

關鵲鳴:這奇怪的被踹了一腳的感覺?

埼玉湊到冷慕白身前,討好般笑笑,不好意思說道:“之前那把劍說是賠禮,其實並不好用,我尋思著,我既然已經回家,不如請我舅父備上厚禮,以答謝救命之恩。”

冷慕白斂起眉,“我早說過不要謝禮.....”

“要的!”埼玉搶白,看向冷慕白的眼睛有些黯然,“我無甚大才,恐怕無法以通身才能相幫,隻能以金銀財帛略表心意,還望你收下才好。”

冷慕白坦然相告,“我隻身一人行走江湖,攜帶金銀反而不便,況且我行經地點多為荒山峻嶺,縱有財寶無有花銷。”

“這……”聽她這麼說,埼玉有些舉棋不定。

他為難的眼神投向關鵲鳴。

看了一場你來我往的戲,關鵲鳴好整以暇站起身,“既如此,我們也不硬塞給你謝禮了,到時候感謝不成反傷了和氣。”

“這樣吧,”他笑望著冷慕白,“我這外甥就送予姑娘權作差遣。”

冷慕白和埼玉頓時驚愕非常。

冷慕白道:“城主這是何必。”

埼玉結結巴巴,細看臉還有點紅:“舅父,這,這也太麻煩冷慕白了。”

關鵲鳴睨視著他,一心隻想著麻不麻煩人家,半點沒有不情不願啊。

他了然地笑笑,隨後話鋒一轉,正色道:“說起來,我家與姑娘,還有些淵源。”

幾十年前,關家還未曾執掌深州之時,隻是一方武將世家。

幾十年前,落日閣也尚未成立。

第一位擔任深州州主的關家人,名為關在湖。

她一胞所生的弟弟,喚作關在山。

“他們的武學根骨皆是舉世罕見。”關鵲鳴說道。

他們自幼便跟隨當時的第一劍客習武,相對於關在湖,關在山更擅長劍法,可是關在湖的身法更為飄逸。

兩人的確是天縱奇才,關在湖十八歲那年通過觀看落花,悟出了亂花步法。

“就是你現在所習得的這一身,”關鵲鳴看向冷慕白,解釋方才他脫口而出“亂花步法”的原因,“我幼時也學過這個身法,所以對你的步伐很熟悉。”

後來,就是深州州主上書奏折,請關家人擔任深州州主,庇蔭全州百姓的事情了。

可就在皇上剛批準奏折,消息傳來深州之後,關在湖姐弟的父親戰死沙場。

就此,關家隻剩下關在湖姐弟倆和年邁的祖父母。

姐弟中需要有一人來擔任深州州主,留在深州,庇佑深州。

關在湖當了這個人。

“她說,關在山太莽撞了,她行兵布陣,比他更好,”關鵲鳴說,“事實也的確如此。”

可是,她就無法再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習練天下功法了。

這些自她幼時起就成了她的理想。

她現在要放棄所有的理想了。

“但她也很開心,她說她可以為天下行俠仗義了。”

隻是不能再創造更多功法了而已。關鵲鳴省去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他肅容滿麵告訴冷慕白,“亂花步法是她的第一部自創功法,也是最後一部,更是最好的一部。”

冷慕白默然點頭。

埼玉聽得入了迷,他不曉得他家竟然與江湖還有這麼深的淵源。

也與冷慕白有淵源。

此時,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略去了一個人不談。

他們也許都有著作為幸運的人對不幸的人的愧怍。

哪怕幸運的人也許不是真的幸運,不幸的人也許不是真的不幸。

“所以,我家收有亂花步法最起初的版本,我看你的身法,似乎是被改良之後更適用於你們的的版本,我知道你今後也有能力寫出最適合自己的功法,隻是你不想看一看原版的亂花步法,到底有多驚豔嗎?”

“它也許比你現在修煉的版本,更能為你帶來進益。”

關鵲鳴循循善誘。

冷慕白卻不為所動,她知道天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她得到點什麼就得付出點什麼。

“你想要交換什麼?”她沉聲開口。

關鵲鳴一愣,很快懂了她的含義,他失笑道:“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我們關家是一個向來喜歡忠義兩全的家族,我們也有付得起你的救命之恩的謝禮,就請你收下我們的心意吧。”

埼玉在一旁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樣,冷慕白微微放鬆了肩膀。

她認真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關鵲鳴含笑的眼光在冷慕白與埼玉身上繞了一圈,“埼玉,你先陪陪冷姑娘,我去找功法。”

“好。”

關鵲鳴離開之後,前堂裡先是一陣沉默。

埼玉尋找著話題,“冷慕白,你看我學武根骨怎麼樣?”

冷慕白目光停駐到他身上,埼玉有些緊張。

“你今年多大了?”

埼玉咽了咽口水,“十六。”

“這個年紀對於學武來說有點遲了,就算探出你根骨上佳,練武也隻能鍛體,無法有所成就。”

埼玉有些失望,不過他早料到這個結果,因此並不算太難過。

他輕鬆道:“那你可以幫我測一下根骨嗎?我還是想學武。”

冷慕白頷首,從座位上起身,示意埼玉也站起來。

她抬手捏了捏埼玉的肩膀,又讓他做了幾個動作。

埼玉做完,冷慕白點評道:“中成之資。”

埼玉縱然有心理準備,也被這毫不留情麵的話語中傷到,他臉色暗了暗,但很快又打起笑臉,“沒事,我學點彆的技藝傍身也好。”

既然他心裡已有決斷,冷慕白於是不再說話。

前堂裡又恢複了寂靜。

外麵的風吹進來打個轉,埼玉都能聽見“呼呼”的聲音。

他忽然道:“我是不是還沒帶你參觀一下我家?”

冷慕白覺得他這個話實在是說的突然,不過現下無事,可以跟著去轉轉。

結果,他們就來到了一座橋上。

冷慕白本以為這個府邸簡單敞亮而開闊,卻沒成想轉到房屋的後麵,被遮擋住的地方,外麵看不到的地方,竟還有這一番布湖的巧思。

湖麵不大,由兩個更小的湖銜接在一起,銜接之處的水麵上貫穿一道木橋。

此時正是盛夏,水麵上鋪著蓮葉,開著睡蓮,朱粉作底,橘橙為心,嫩黃是瓣,旁邊高高地站著蓮葉,蓮葉之間穿插著荷花,花尖的粉色順著絲絡淺淺蔓延到底部。

冷慕白專注地看著這些碧色連天的葉、鵝黃照光的花、水粉映影的蓮。

一切都蓬勃得正好,那麼美。

花的瓣上甚至可以透出搖曳的水色。

她看得出神。

如果埼玉這時看向冷慕白的眼睛,就會發現她的眼神也如水般溫柔。

可惜他也在愣愣盯著花瞧,半晌喃喃出一句:“真美啊,花……”

“嗯。”冷慕白低低應了一聲。

埼玉這才把注意力分出來,偷偷覷著身邊的人。

當他發現她此時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柔和時,大著膽子問:“我以後可以跟在你身邊嗎?做什麼都行。”

冷慕白轉頭看他,細細端詳,在埼玉忐忑的視線中,隨意應道:“可以啊。”

埼玉發誓,他看到她嘴角的笑意了!

他與她溫溫的眼神對視,也傻乎乎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