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璞最近因為自己身份的問題,在臉盆網被網友問到了最近中文圈大火的話題。
她關注這件事情已經3天了,網上輿論的起因視頻她在剛發布的時候就已經看了。畢竟她是這個節目的忠實粉絲,節目原來的主持人學曆高、有智慧、幽默、長得還不錯,是林璞非常喜歡的類型。而節目新換的主持人也挺不錯,所以節目隻要一更新,基本1個小時內林璞就會看到節目。
所以原版的節目林璞已經看過了,看的時候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現場的觀眾看起來都笑得很開心,兩位主持人被嘉賓也逗得哈哈大笑。但是1個小時後,迫於網上輿論壓力,節目刪減了片段。
無非是一個擁有巨大流量的新聞人在節目中開了殘疾人的玩笑。
林璞在看了網上巨大的討論風浪後,才意識到她看節目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是對她們這個族群的一種歧視表達。可是作為看過完整節目的人,她覺得這個新聞人嘉賓在台上模仿殘疾人的行為,是為了諷刺活動方拿殘疾人律師上台演講,利用殘疾人博同情票這個事情作為宣傳工具打煽情牌。
表麵看來活動方是為了支持殘疾人群在社會的社會地位提升,但是卻不給殘疾律師提供更加有保障的名次。這不就是在以往最常見到的文藝表演上,煽情的音樂一起,身有殘疾的人上台一講話,台下的人淚眼朦朧的套路。所以嘉賓在節目對這件事進行了譏諷,還拿出來他現在旅居的國家怎麼宣傳作為對比。
三天過去,由當事律師麵對記者的采訪表達不悅感受到被歧視為始,網上開始從支持律師到討論這件事情孰是孰非,變成了對事件當事人,也就是參加節目被參訪者的霸淩。
當然這也要怪那六零年代出生的新聞人,死鴨子嘴硬還不給那位律師道歉!
林璞麵對網友的提問,並不想在節目上討論這個話題。雖然她的身份與這位新聞人類似,都是旅居海外的身份。但是她覺得,她要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自己肯定被網友攻擊劃入支持新聞人的那一站隊去。
她隻想就事論事,在舞台上表演殘疾人涉嫌歧視是錯,但是網友沒有好好看節目,歪曲那個新聞人表達的本意進行瘋狂攻擊甚至挖出他原來的發言給他蓋“豬肉圖章”的行為,也是讓人不恥的。
不過這不影響,林璞跟肖遠洋討論這件事情。
但是……
“他這樣的表達確實是歧視啊。我不知道是不是中文和英文的表達方式造成的,但是我們從來不說殘疾人這樣的詞。殘疾人這個詞本來就是歧視性表達。”肖遠洋稍微想了想,說:“例如程律師這樣子坐在輪椅上,我們會叫他People who use wheelchairs or other mobility devices,而不會說他是殘疾人。或者說你看到一個智力障礙人士,你們會說是腦殘,但是我們會說People with intellectual disabilities,把腦殘理解為一種對身體正常的人的調侃或者謾罵。總之我們並不直接使用Disabled或者Handicapped來形容彆人。”
林璞有些楞,她沒想過英文表達對於一個身障人士與中文有如此之大且嚴格的區彆:“我理解,但是我們中文語境表達者,對於身障人士都統稱為殘疾人。我覺得對於那個新聞人來說,可能這更多的是一種表達習慣,而不是一種刻意的歧視。如果是主觀意願的,那就屬於歧視,我相信他並不是真的歧視性表達,就像我,我之前也會習慣性表達為殘疾人。”
肖遠洋將手裡的東西放好,上了床:“我知道。我覺得你們是語言表達習慣,我不能因為你也是使用殘疾人這樣的表達,而說你現在在歧視。隻能勸你以後不要進行這樣的表達。但是他不一樣啊,他在台上的模仿,程律師不是跟記者說了:一點也不像。我覺得這就確實就有些歧視了。”
“可是那是一個脫口秀節目,脫口秀的藝術就是冒犯的藝術,而且現場的主持人和觀眾們看起來都並沒有感覺的這是歧視啊?況且他的目標並不是要攻擊程律師,也沒有任何語言上評論程律師的內容,他的前後表達目的都是在諷刺利用程律師的身障進行攻擊的活動主辦方啊?”林璞坐好,看著肖遠洋正色道:“如果因為是黑人,因為是殘疾人,因為某種特殊的弱勢脫口秀就不能觸及,這是嚴重的不正確,這太左了。”
肖遠洋歎了口氣,說:“你說得對,確實脫口秀是冒犯的藝術。但是冒犯的前提是,你對你譏諷的弱勢群體有足夠的尊重和了解。你看Arnez Johnson表演他患有Alzheimer's disease的弟弟在停車場跟另一個病人吵架的樣子,就是因為他模仿得足夠像,讓大家都理解他是真的了解尊重他的弟弟,他把自己的弟弟當個普通人。”
林璞立刻想到了趙本山賣輪椅了。
“如果他在台上表演的像,那就稱不上是歧視,甚至有人會說他足夠了解這個群體。”肖遠洋解釋完脫口秀的部分,換了個姿勢說道:“而且,我們要說,現場觀眾的反應是因為他們置身於現場觀看脫口秀的氛圍,而台上的嘉賓確實被這個氛圍煽動,才會更加誇張的表演。可是你我作為看視頻的,我們並不能完全感受到氛圍,我們就會抽離,以嘉賓本身的身份去考察他所講的段子。”說到這,肖遠洋雙手做了引號:“也就是,我們以他是專業新聞人的角度去評論他的表演。所以以現場觀眾並不覺得冒犯來評價這個節目並沒有給所有人帶來冒犯,我覺得不是很合理。”
“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正因為這個節目放在網上了,網友可以通過溯源,拉進度條去更加深入地反複地去理解台上嘉賓的發言要表達的意思。但是他們沒有。”林璞覺得並沒有設身處地,更能夠證明現在網友在站隊,在帶風向,在肆無忌憚的攻擊一個人:“他們這樣,就像是網暴他一樣,固然當事人不能說毫無錯處,但是這樣子的輿論氛圍怎麼能說是理性自由呢?”
肖遠洋抬起一條腿,把手撐在上麵,沒好氣地說:“那你說,網友不能有表達自由嗎?”
“可以有,但是不是用以往的發言來事無巨細的審查,來給人蓋標簽,難道所有媒體人他在表達每一個觀點都必須需要迎合大眾嗎?”林璞身體微微前傾,她都沒意思到自己的音量因為情緒提高了。
肖遠洋對此仍舊沒有什麼太大反應,他撥了撥頭發說:“我們乾嘛因為彆人的事情吵架?”
“這不是彆人的事情!”林璞其實對這件事有看法,她想理性就事論事的去思考這個事情,去回答網友關於自己對這件事的態度,麵對幾乎一邊倒的攻擊,好幾個她以前關注的博主都讓林璞覺得他們在站隊似的攻擊他人。她對此很失望,這讓她本來對那個美好自由的世界有些幻滅。
她甚至覺得,果然內鬥和戰鬥,是種在基因裡的東西。她不經想到了再次認識到:聽到一些流言蜚語就會信以為真、情緒永遠在理性之上、自己做了錯事永遠不會認錯、毫無規矩可言、沒有德、沒有判斷力、沒有思考力、黨同伐異、誤會曲解他人意思、最後拍手叫好並遺忘。
一種非常趨同的集體性的東西。
肖遠洋看林璞的腦內估計又要發散了,忙說到:“你不要這樣子,其實他作為一個新聞人他自然就會有心理準備去麵對彆人的攻擊。而且其實隻要他願意在上台前稍微搜一些程律師的資料,他就會發現他不是一個簡單的身障者,人家那麼高的學曆,那麼強的能力,就算他要做彆人的宣傳工具那也很大可能是自願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璞冷著臉說:“我說的是那些傻X網友,還有堅持不願意道歉還犟嘴的人。我真的好氣啊!”
“那能怎麼辦嘛?這輿論也起了,出入境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們肯定隻能處理這件事限製他出入境。那麼多人在這個時候上媒體,怎麼就他一個人被處理了?可不就是有人舉報嗎?”肖遠洋就事論事。“這件事不用一周,大家就去刷抖音去了,早就把這個事情忘在腦後了。”
林璞倒在床上,背過身去:“不行,我明天還是要回答網友提問。”
話音未落,肖遠洋說:“我不同意!你現在表態就會被網友攻擊。你沒有參與其中你現在都被影響如此之大,你看到網友的評論後你還怎麼好好麵對?”
林璞又坐了起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想做滾雪球的雪花!”
肖遠洋沒聽懂一大半,但是他至少知道了林璞的意思是不願意因為避免災禍而放棄表態:“我不同意!你不要做這件事情。過幾天那些人自己就會把這件事忘記。這個時代有哪件事情可以在網上被人討論超過一周的?”
“你彆管,那是我自己的頻道!我有發言自由!”
“你有發言自由,但我反對你摻和這件事。你表態了,你的頻道肯定會有人因為意見相左而選擇退訂。你好不容易做到現在,而且這件事情明顯對你的情緒是有影響的。所以不要這麼做!”肖遠洋可以預想,林璞要是在節目裡表達態度了,且不提她能不能理性隨和的把自己的觀點好好講清楚,就現在這個事情正在熱頭上,她還不得被網友吃了!
“你沒有資格審查我的內容!”林璞用力地倒下去,用被子完全蓋住自己。
“你!”當我是什麼,我又不是皇帝!肖遠洋也有些生氣,兩個人乾嘛因為這種事情吵架?他是個商人,商人本來就與政治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隻要不是各取所需,從來都是要與公共事件保持距離的。但是偏巧,自己的對象就是個喜歡在公共事件上表達看法的人。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沒有物質上的矛盾,頂多就是林璞不願意自己花太多錢在她身上。暫時也沒有感情上的矛盾,林璞離開家鄉,對自己有很深的情緒價值的渴求。兩個人生活上有很和諧,不管是麵上的還是裡子的。
吵架是自然的,沒有任何人際關係是不存在衝突的。隻是他沒想過,他們因為對公共事件意見相左而吵架的一天。
算了,林璞明天還要趕飛機去參加彆人的節目。
說不定她明天醒過來冷靜了,就不衝動了。
結果一大早,肖遠洋醒來的時候,身旁的人就沒了。
一出房門,就看到林璞啪嗒啪嗒的對著鍵盤狂敲。
肖遠洋一手撐著林璞的椅背,一邊看著筆電裡的稿子。
“你還不放棄啊!”他心裡亂糟糟,還要囑咐林璞:“還是不要吧,這個事情吃力不討好,沒必要,知道嗎?”
林璞不說話,繼續打字。
“你們做媒體的,最忌諱打著情緒發言。”肖遠洋在對麵坐下,看著林璞,就像是在辦公室教訓瞎搞的員工:“你要是摻和這個事情,網友不滿意,你在這個互聯網,一輩子都有一個表態不明確的事情以後總被人拿出來指指點點。”
林璞說:“我沒有帶情緒。”
“你沒情緒那你應該知道這件事你不應該摻和!”
“選擇表態是我的自由,這件事我沒有侵犯彆人表達自由的邊界,那我就是可以表達的!”
肖遠洋都不知道怎麼跟她講才能把情況講明白:“林璞,我在護著你你知道嗎?我不希望你就這件事情表達任何態度,是為了你好。我們可以在家裡因為意見相左吵架,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被網友攻擊謾罵。”
“你不要嚇唬我!”林璞停下來看著肖遠洋:“這件事你不用管,而且我寧可跟網友吵架,我也沒想跟你吵架!”
“你怎麼不聽勸呢!”可林璞擺明了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聽,肖遠洋自知再說無意扭頭就去準備早餐了。
去機場的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
林璞早已經化激動為委屈,恐怕他再多說一個字,眼淚都要保不住了。肖遠洋縱使心理還有百八十條要叮囑,但是也沒有機會說了。
送她進安檢,肖遠洋說:“回來記得給我發信息,我來接你。”
“嗯……”說完林璞拖著行李就走了。
林璞其實不經常參加彆人的節目的。一年也就一兩次,純粹是為了宣傳自己的頻道和以後要開的工作室罷了。
這次參加的是一個情感類的播客節目,三個主持人,加她一個嘉賓。聊聊感情話題,聊一些女性話題。
不僅會在博客播出,還有視頻版本也會同步在網上。
本來的訪綱也就是聊聊林璞這個年紀開始做節目的心得,還有跨國戀愛的故事罷了。可很不湊巧,林璞的新節目發了,雖然林璞並不是什麼上百萬粉絲的大號,但是果不其然還是引發了關注林璞的網友討論,主持人也就聊到了這次網上的事情。
林璞其實心理還是有氣,不僅僅因為她不出意外的被網友批鬥了,還因為自己跟肖遠洋因為這個事情吵架,又在吵架的狀態下就出了國。
這大抵就是一種扭曲的情緒,這種情緒很複雜。有無法掙脫於輿論的困苦,有在理性前自暴自棄的罪惡感,還有希望得到身邊人支持的渴望。她本覺得以前的自己,想要討論這樣的話題,隻能自己和自己對話,現在有了一個伴侶,本應該好好珍惜眼前人的,何必因為這樣的事情不說話了。
所以她昨晚睡前還是發了信息給肖遠洋,跟他說:
【我看評論了,不過我沒事。】
主持人就著林璞剛發的節目中的意見,開始圍繞著這個話題轉。
主持人說:其實你是財經博主,是沒有必要對這件事發表態度的。但是很多網友因為你的身份,而問你的意見,你最後表態了,不會擔心自己也被這件事情影響嗎?
林璞說:“我想過,但是我覺得正因為我可以設身處地的思考那個人的位置,身份,和想法,所以我覺得,我還是需要表態。大家其實沒必要苛責一個意見人士去跟網絡上的想法一模一樣。說實話,我並不擔心網友怎麼看,畢竟萬事都可以討論,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
林璞突然想到肖遠洋,對啊,主持人跟自己說一樣的事情,自己就能好好講,怎麼到了他麵前就收不住情緒了。
思及至此,林璞後悔得想哭:“可是我因為這個事情跟我男朋友大吵了一架。我太後悔了……”
“我不該跟男朋友吵架,我應該從一開始就直接跟網友互噴才對。”
肖遠洋把車停在候機室的停車場。飛機稍有晚點,他就獨自躺在後座閉上眼睛休息,順便聽著三天前林璞參加的節目。
哎……
肖遠洋歎了口氣。當時送機之前就應該放下態度對她好一些。這幾天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就林璞發發問安的表情包。可是肖遠洋看到評論的人就來氣,更是不想跟林璞說網上的事情,免得遷怒始作俑者。節目裡林璞講起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聲音溫溫綿綿的。肖遠洋有些恍惚,耳朵嗡嗡,腦子裡都是之前兩人吵架的事情。她有表達的自由不是嗎?自己確實不應該強勢的表達不可以。
林璞其實並沒有錯,有錯也是自己的錯。
這兩天那邊還下雨,氣溫有些低,早知道還應該給她看看行李,給她帶夠衣服。
待肖遠洋聽到林璞說不應該跟自己吵架的時候,肖遠洋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林璞尋到信息裡說的停車場車位的時候,在車外居高臨下地看到了自己男朋友正躺在後座休息。
她敲了敲車窗。
肖遠洋將手從眼睛上拿開,看到了立在車外的愛人。
他坐直身子,車門一打開,林璞進車,關上車門。
“行李……”肖遠洋話才起了頭,林璞已經爬到麵前傾身吻住了肖遠洋。
“不要理它。”她騎在他腿上吻,兩個人在停車場裡偷情。
肖遠洋已經反手將林璞推倒在後座,一手滑進衣服摸著林璞的後背,一手十指相扣。
“對不起……”林璞被他親的頭皮發麻,說出來的話都帶著粘膩感。
肖遠洋低頭看著林璞微微發紅的眼睛。
我們不哭,不難過。
什麼見鬼的網民!是他們不對,你沒有錯,一點也沒有。
肖遠洋一使勁,就連帶著懷裡的人坐了起來。他將林璞揉進懷裡,拍拍她安慰道。
“有錯的是我,我該尊重你的決定的。”
林璞看著肖遠洋,委屈巴拉地問:“那……你以後會不會不肯跟我聊那些話題了。”
既要又要是吧?
肖遠洋笑著說:“怎麼會呢?你想跟我說什麼都可以。你待會手機給我,我幫你跟他們吵!我辯論比較厲害。”
林璞噗嗤一笑:“那個……回來好熱,我想吃冰淇淋。”
肖遠洋又攬著人親了一輪,親夠了就滿意道:“我們去吃冰淇淋,然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