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肖遠洋到38層的時候,酒店的工作人員正從房間裡麵慌忙地跑出來,一邊打著電話。
肖遠洋趕忙進了屋,就聞到了血的味道。雖然剛才林璞在電話裡結結巴巴地描述了發生什麼事情,但是視覺和嗅覺的衝擊還是難以言表地掀起他過去的恐懼。
血漬斑斑的浴室,隨著拖拽的痕跡蔓延到床上的血跡,還有坐在床上林璞。
林璞的手上、臉上都有血汙,連身上的裙子,都被血暈出了一大塊痕跡。
肖遠洋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拳頭狠狠擊打,他的腦海裡湧現出的模糊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來。
浴室中的血跡在他眼前擴散,勾起了他曾經深埋的恐懼和悔恨,仿佛將他拖回到那個充滿無助的夜晚。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汗水從額頭滑落,身體冰涼。眼前的景象和當年的場麵如出一轍,讓他感受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
林璞看到了肖遠洋進來,但是肖遠洋的身體卻僵硬在原地,眼神呆滯。
“遠洋,你怎麼了?”但是林璞的聲音並沒有傳入肖遠洋的耳朵。此時他感到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交織,混亂而痛苦。
儘管她自己剛剛曆經驚嚇仍然在抽泣,但她馬上下床奔向肖遠洋。她看到了肖遠洋眼中的恐懼,前一秒她還想找人安撫自己,現在她反而不害怕了,她不想看到肖遠洋這個樣子。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沒事的,沒事了……”林璞一邊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一邊細細地安撫道。
林璞的聲音仿佛是一道溫暖的光芒,穿透了肖遠洋深深的陰霾。他顫抖的身體逐漸得到了些許安慰,他抬起頭,注視著林璞,眼神中的迷茫漸漸消散。
是林璞,不是她。
這一切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試煉,肖遠洋緊緊地抱住麵前的人,仿佛從一場無法挽回的夢魘中醒來。
林璞回抱住肖遠洋,用手拍拍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很快救護車就來了,把梁墨送去醫院。好在發現得快,傷口也開始結痂,人主要是因為失血過多昏迷,剩下的要看醒過來後的情況。
Liam按照肖遠洋的要求去醫院辦理手續。
事情並沒有變成不可挽回的結果,也沒有鬨大。林璞和肖遠洋則留在酒店處理後續的事情,儘量的保護梁墨的隱私,等換了阿姨從家裡帶來的衣服才從酒店離開。
梁墨醒來,已經是當天晚上。
“為什麼要這樣?”林璞急聲質問,但梁墨的眼神中隻有茫然和混亂。
“我……我不知道。”梁墨的聲音微弱而無力,像是還迷失在某個深淵的靈魂。
病房的燈光昏暗而冰冷,仿佛訴說著梁墨內心的波瀾。
她望著林璞,一場大夢醒,眼淚奪眶而出,靜靜地流淌出來。在這一刹那,那懸念的結局仿佛已經從陰影中落寞。
哭什麼呢?林璞想著。但是自己也哭了起來。
還好當時自己落了東西,還好自己堅持要回房間,還好人最後好好的,不然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安心了。
病房裡,氣氛仍然沉悶。白色的牆壁和冷冰冰的床單映襯著梁墨瘦弱的身影。窗外微弱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床頭,映照著她臉上的蒼白。
林璞希望在醫院陪護,肖遠洋並沒有說什麼。反正住院時間並不用很長,隻是需要觀察一下和做心理輔導。所以肖遠洋並未阻止,隻是每天按時來陪他們吃飯再帶林璞回家洗漱後再送來。
梁墨並不想被家裡人知道這些事情,自己一頭熱地愛上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已經夠讓人難以接受了。如果讓人知道自己還為她割腕,那這日子也是沒法過下去了。
林璞看著梁墨隻待消沉了一天,就活潑開朗地規劃起聖誕節的活動。甚至在得知林璞他們計劃去民丹島度假,還計劃到環球影城,她懇求能否一同前往。
梁墨的笑容讓人感覺好像一切沒有發生,但是其實這裡所有人隻有王翦是樂觀的。他隻是離開幾天去找開講座的教授,就發生這麼多事,而且誰都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什麼。等到他來醫院接梁墨出院的時候,林璞正小心翼翼地幫梁墨剪頭發。
梁墨嘲笑林璞手藝不佳,林璞嘴裡喃喃地抱怨,歸咎於梁墨的亂動。
王翦進了房間後沉默了很久,房間裡隻有哢嚓哢嚓的聲音。王翦想要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沒有人肯說話。最後,王翦隻能艱難地說:“梁墨啊,要不你回家一段時間吧。至少有人可以照顧你。”
梁墨卻一意孤行:“不了,我已經接了個案子,明天又要忙了。”說罷她用力地伸伸腿疏鬆筋骨。儘管不能伸手臂,但她還是能伸腳。
“人啊,不能閒下來容易想太多。我決定繼續好好地打官司,把精力留給對手。”梁墨看起來精神抖索,一點也沒有剛從鬼門關走一輪的感覺。
林璞用力按住這人的肩膀,抱怨道:“不要亂動。待會兒剪太短,一個好好的美女就毀在我手上了,我怎麼跟法庭交代!”思及至此,林璞不禁打了個寒顫。
最後梁墨出院的時候,一頭長發還是在林璞的極力“挽留”下變成了齊肩短發。
甚至,她還不是很滿意,去美容院徹底把頭發剪短了。這一變,仿佛是她對生活重新找回的勇氣和從容。在離開醫院的那一刻,一切過去似乎隨著三千發絲一同散去。
在等肖遠洋從港口過來找他們的時候,林璞一邊喝著芒果汁補充最近嚴重缺失的維生素,一邊跟王翦解釋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所以就是那個渣女在最後給梁墨判了死刑,告訴她早在分手前她就跟這個富家公子在一起了。”這就是梁墨最後親耳聽到的真相。也是她自己一頭不肯放下,硬要確認自己是不是被當作垃圾一樣被人利用完倒掉。
王翦是知道那個人的。兩個人從讀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梁墨為了她從喜歡的設計學改讀了法學,就為了幫對方的母親離婚從醃臢的婚姻中解脫,也讓那個人能從病態的家庭關係逃脫出來。這段感情讓她們成為了彼此的支柱,梁墨支撐她的人生,她支撐梁墨的愛。
所有努力和成就都是為了那個人,也是因為那個人。對方就像深入骨髓一樣,要剝離,必然要抽筋換骨。這是一段關係如同糾葛的線,怎麼努力都不能完全解脫。
“還好最後沒有出事。”林璞想到那天中午還心有餘悸。“就是嚇到遠洋了。”
——————————————
肖遠洋拉開塞子,看著淡紅色的水慢慢流走。
最後律所來人了,畢竟人沒事,跟酒店協商以酒後損壞物品受傷處理,整體並沒有引起什麼人的關注。Liam已經來電話說梁墨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隻待她醒了再觀察。林璞他們都鬆了口氣,就另外安排房間收拾自己。
兩個人衣服多少沾了血,這樣出去儘量低調處理就白費功夫了。
尤其是林璞,雙手雙腳、臉上、頭發、衣服都是血汙,眼睛又哭得通紅,整個人慘兮兮的。
等到林璞將自己收拾好,卻沒看到人。
她在原來的房間尋到肖遠洋時,他盯著浴缸的血水站著發呆。
林璞牽著肖遠洋的手,側臉看向他。襯衫領口已經被鬆開,神情緊張嚴肅。
她跟著他一起看著這些水漸漸流乾,最後發出咕嚕的聲音。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隨著水衝掉了。林璞動手拿起淋蓬頭衝洗掉所有的沾到血的地方,雖然這些會有人收拾,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些刺眼的顏色,梗得她難受極了。
肖遠洋語塞一樣,一直站在那裡看著林璞忙碌。浴室又回到白淨的樣子,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但是空氣中彌留的氣味還是在提醒他們這裡發生過的事情。
不管是割腕的梁墨,還是陷入沉默的肖遠洋。
林璞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
她想到這裡,帶著哭腔小心地說道:“你在擔心她嗎?”她厭惡自己年紀大了就容易哭鼻子的毛病,本來問清楚就好,但是心理難受。
“並沒有——”肖遠洋悶聲說,“彆洗了。”
林璞抬頭看他,眼睛又都是紅的。
“你管我!”
再說多兩句,林璞覺得自己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隻會變成火氣。
可肖遠洋一句“對不起”,把林璞打得猝不及防。
對不起?你對不起我什麼?林璞有些頭昏,她分不清是自己哭太多損失了太多水分,還是被這股味道熏的。
本來自己信誓旦旦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好像被一些奇怪的東西印證。林璞崩潰大哭起來:“你果然擔心她!”
肖遠洋一下子有些茫然,事情的轉向太過突然,完全超乎了尋常。他緊張得一下子打消了自己陰鬱的情緒,反應過來斬釘截鐵道:“我沒有!我一點也不關心她!”
“哈?”林璞淚眼婆娑得看著麵前這個“無情人”。
“隻是朋友,普通關心。”肖遠洋無奈說:“我隻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什麼事?”林璞赤紅著眼睛,有種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覺悟。
肖遠洋沉默了一會,又用手洗了把臉,敗下陣來。
他動手關了水龍頭,不顧浴池還是沾著水地坐在浴池邊。靜靜地說道:“我嫂子,也就是我哥哥的前妻,就是在浴室割腕自殺。”說到這裡,肖遠洋聳聳肩:“但是她運氣不好,死了。”
林璞對這個答案顯然始料未及,她慶幸的一切偶然並沒有在肖遠洋身上發生。她轉身抱住肖遠洋,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打著哭嗝忿忿說:“對不起……”
肖遠洋抬頭看著林璞,再緊緊抱著她,拚命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在看到現場的時候,肖遠洋想起了當年幫助嫂子戒斷藥物,但是卻沒有意識到她的產後抑鬱和焦慮根本沒有因為她願意出門散心而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看起來每天都溫柔對待世界的一個人,卻執拗地像個潑婦一般一定要嫁給哥哥,還堅持要生下不被祝福的孩子。本以為有了婚姻,有了孩子,就能慢慢收獲丈夫的愛,祈求丈夫可以給自己一點感情。但是最後任性與強求,也還是換不回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得到的是自己的崩潰。
那也是一個冬天,但是窗外下著大雪。肖遠洋才十幾歲,他考完試想去哥哥家看看兩個可愛的小寶寶。但是,一進房間,一樣的血腥味,整池鮮紅的血,不一樣的是,還有一個死去的女人。
他那時候同情那個溫柔的女人,但是也沒辦法恨自己哥哥。
因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最後他隻能後悔自己衝動的縱容。縱容她信奉的真愛至上,縱容自己旁觀她越陷越深。
誰說隻要努力付出就能感動彆人。那就像一場孤獨的狂歡,就算將自己燃燒殆儘,在彆人眼中也與風輕輕吹過的落葉,並無區彆。
肖遠洋靜靜地跟林璞說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已經十年了,哥哥有了真正珍愛的人,兩個孩子快樂地長大,而目睹慘劇的自己也早已不再沉溺在那個夜晚。
直到林璞的焦慮症變成驚恐,直到今天梁墨做了傻事。
肖遠洋才發現,他不僅僅在林璞身上投射了,希望儘力彌補自己過去的錯誤,甚至那件事,其實還殘存印象。
-------------------------------------
聽林璞說完,王翦想說些什麼,去安慰經曆了這一切的林璞,或者讓林璞去安慰自己的朋友,或者告訴她肖遠洋對她的擔心。
這時,王翦看見林璞突然站起來離開了座位。
她小步跑著到肖遠洋的身邊,還是跟以前一樣,笑靨如花。
而肖遠洋很快握住林璞的手,微笑著跟麵前的人說著什麼。又看向自己,兩人才邊說著話邊走了過來。
王翦輕輕呼了一口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