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璞一個人坐在床上,呆了許久。
又下去把扔出去太遠去到了廁所的布偶扔回床上,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給自己買的唯二的兩隻了。一隻是無臉男,一隻是熊本熊,都黑呼呼的。
林璞媽媽覺得床上放這東西特彆不吉利。她一直說,就是因為床上放這些東西才會招小人事事不順。以前有時候林璞去上班,媽媽收拾房間就會趁機把他們藏起來,然後林璞後知後覺發現了再去櫃子把玩偶翻找出來。反複多次了,林璞媽媽也不藏娃娃,改成在林璞的枕頭裡放佛珠手串,在窗戶和櫃子的小小縫隙中放小銅像。反倒是在父母眼中一直叛逆的妹妹,給女兒買了滿屋的玩偶。
林璞洗了澡,她覺得好累。洗完發現肖遠洋給她發了信息:“該交公糧了哦。”
林璞很快就回了電話。
“還沒回家嗎?這麼晚了早點回去吧。”肖遠洋最近很忙,其實自己沒指望林璞回電話的,打了自己也未必有機會接。這幾天都是簡單的發信息,彼此有空才有機會打電話或者開視頻講幾句話,但是最近著實忙碌。隻是想著回一下信息就行,畢竟發信息過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還沒等到回複,就聽到林璞在哭了,她本來不想哭的,但是聽到聲音就忍不住了。
“怎麼了,寶貝。誰惹你傷心了?還是你又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林璞還在哭,也不說話。
肖遠洋雖然心裡焦急,畢竟最近林璞情緒很低他是能感覺得到的,但是助理告訴他見麵的時候看起來很正常。肖遠洋也隻能歎了口氣:“沒事,你先哭。等你哭完了,你再跟我說。”
不用很久,林璞就簡明扼要的說了今晚的事情:“我跟媽吵架了。”
“你跟阿姨早晚都會吵的,畢竟你們本身的生活態度就有矛盾。”
“嗯。”林璞也明白這個道理,早晚都會把這些東西都擺出來的,隻是以什麼樣的形式而已。
“那你們吵完之後呢?”吵什麼並不重要,肖遠洋並不關心,反正不管怎麼吵,他都站在林璞這邊就是了,隻要林璞開心就好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失敗的人啊。”講著講著就沒出息地哭了。
“我已經31歲了,但是為了一件已經解決的小糾紛,放棄股份,做著一份工資不多,事情很少的工作。”
“他們都說我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是不是不該躺平得這麼厲害?”
“可是我每到應該自己為自己爭取認同的時候,我隻想逃避。”
她一哭,肖遠洋就沒辦法了,他想把他抱在懷裡,但是做不到。林璞哭得他心都碎了,喉頭梗得生疼。
林璞想放棄了,在洗澡的時候她冷靜地想著。其實最後看來,父母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他們的想法,就像爸爸進來說的話,媽媽也並沒有因為自己把生活的困難擺出來而想要幫助自己解決。最終,他們要的還是那樣子,自己等了多年等來的口頭所謂的自己想過什麼就去過好了,無非隻是他們口頭上的妥協罷了。
她其實早有預感,這也是她對生活,對自己失望的原因之一。明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但是自己卻還是困在麻木中,不做掙紮。所以她不願意公開關係,她不想肖遠洋變成以前自己看的書,櫃子裡落塵的皮藝工具。偷偷地躲起來,避免給自己再次找到的唯一的一點喜歡帶來任何一絲打擊。
但一直偷偷摸摸的關係最後隻能走向分開。
“遠洋,總有一天,我覺得也會懦弱地放棄你的。”
她其實並不是來求一個答案的,她隻是在為自己的軟弱先做好準備,為自己的所謂無能為力準備舞台。
她剛才哭太多了,手指打顫。作回一個與世無爭,不喜不悲,無欲無求的普通人。是的,她習慣了單身30年,她早就想好了父母死後她完成任務了人生也就可以結束了。
話筒的兩邊安靜了一會。
林璞覺得自己傷到彆人的心了,但是自己總有一天會逃避,她不想悄無聲息的把事情搞砸。
何必徒勞?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本來就會走上不一樣的人生。
“璞姐,你不要說話,你不想說話……你聽我說就好,你可以敲字,我在看著。”
林璞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嗯。”
“我不知道以前的你怎麼樣,畢竟沒有機會參與。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一個熠熠生輝的人,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因為我認識現在的你,就是這樣的感覺。如果有人覺得你變失敗了,頹廢了,那麼說明以前你一定更加耀眼,更加厲害的人,更加讓人喜歡的人。”
林璞不說話,就靜靜的聽著。
“你一直都不喜歡彆人欺騙你,因為你太聰明了。是,你現在是很擺爛,很頹廢。像你這樣聰明,熱情,充滿魅力的人,怎麼會過上這樣的生活。你在困擾,我也想過。但是是知道原因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這就是你會做的選擇啊。你不是隻有逃避的人,你沒有放棄對世界的關心和熱情,你隻是對你的現實無能為力,對你的未來放任自流。你在乎彆人的感受超過自己,你愛你的家人,你在乎彆人的快樂多過你自己。在彆人看來,這樣可能是一種失敗,但是這種生活讓你安心,讓你沒有愧疚感。”
“所以你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糟糕,你覺得這些都是你逃避選擇的後果。但這就是你會做的選擇。”
“璞璞,你做不到的逃避我幫你。”
林璞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手背的神經不斷的跳動著。
“你逃避了去抗爭,你逃避反抗情感的綁架,你屈從於現實的一切。這些都沒關係,你做不到的選擇,我幫你選,你拒絕不了的,我幫你拒絕。如果你不喜歡在員水市,不敢離開,那我把你接到新加坡。”
林璞覺得鼻子堵得慌,心裡堵的慌。
“在我這,你可以任性,你可以肆無忌憚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現在的社會,每個年輕人都在追求做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誰都沒有責任替彆人做決定。
但是林璞就是那個沒辦法不卑不亢,不煩不驚的人。她豔羨他人,她成全彆人,最後把自己忘了,經年累月的變成了一種無能為力和無法抗拒的空虛感,人生無望。
他們都在說你已經過得很好了,但是當你對人生無望的時候,隻希望有一雙手可以拉你一把,替你做出決定,帶你逃避現實,幫你鋪好後路。
她不堅強,她不勇敢,她也祈願有個人可以從天而降,替她做決定,推著她往前走,甚至強迫她改變。
但是,每個人都在引導林璞要做自己,或樂觀,或妥協,或反抗,或努力。
其實她不想聽媽媽說後悔,她不怨恨媽媽。但是她很羨慕那些父母要孩子出門闖蕩地人,而不僅僅是媽媽允許她離開。即使是隻有一個人,即使是要自己麵對生活的一切,她都願意。在這裡,她不僅沒辦法成為自己,她越來越孤獨,越來越沒有自信,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價值。
但是現在有人告訴自己,可以離開了,而且不僅如此,他還願意替自己做決定,背負。
肖遠洋告訴林璞,她可以逃跑,她可以逃避到底。
林璞輕輕吸了吸鼻子。
“你又在哭嗎?”
“才沒有……”
“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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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吵架之後,林璞爸爸媽媽就打包去了婉琪家住了一個星期。
林璞需要冷靜,可能對於家長,他們也需要冷靜,或者他們隻是覺得尷尬。
回來的時候,林璞媽媽給她打包了一份魚湯,讓她起來喝。
林璞抱著不喝肯定又要讓人心裡不舒服,不如喝了它的心態把這碗熱燙的魚湯悶了,不管喝完嘴裡起了個泡。
林璞習慣了這樣麵對所有她不喜歡的東西。
林璞媽媽看起來很沮喪,但是林璞不想看,她慣會用心情影響自己的。
“我和你爸商量了,想把租出去的公寓收回來。但是對方還有一年多的租約,我們爭取看看,這樣你以後你有朋友來你也有地方去。”
林璞看了他媽一眼,把碗給了,說到:“不用,我哪有什麼朋友來家裡吃飯喝茶,我要聚會外麵的鐘點房有電視有茶有麻將還便宜不可以嗎?”
林璞沒說氣話,這就是現實。
但是他媽媽不這麼想:“想你上次去海島回來帶同事去婉琪家借廚房,我們就覺得很好的。”
林璞對於如此堅持的認識表示無奈:“那次隻是因為我們實在是晚了找不到吃的地方隻能叫外賣找地方吃飯處理海鮮,那隻有一次。你不能把他當作我經常會有的事情,如果我需要這麼一個地方那另當彆論,就算我需要這麼一個地方外麵那麼多可以選擇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帶來家裡?”
林璞本也沒指望自己媽媽好好想清楚這個事情,更不指望媽媽去猜自己要什麼了。反正,好幾年也這麼過下來了,改變彆人難,改變自己還不容易嗎?
林媽媽拿著碗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又上了床的女兒,說:“我們以前隻是覺得你去外地工作了,不在我們身邊很可惜。現在已經是這樣了,那我們也隻是希望你心態能好一點,能快樂一點。不喜歡的工作你可以換掉的。”
“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你們這是風涼話。還有,我並不是沒有辭職過,我並不是覺得這份工作我不喜歡我在委屈。”這就是林璞的無力感,她承認,造成現在的生活,是自己不願意主動溝通,自己沒有堅持走出的懦弱造成的。但是,林璞不願意的很大原因也是因為現在這樣,自己和父母,永遠在各說各話,明明都在乎對方的感受,但是永遠爸媽都是以自己的想法,需求為優先,卻不肯真的把林璞好不容易肯說的話聽進去。
林璞接著說:“我不是看不清楚現實的人,你們有你們的活法,我尊重配合。我明明過的不順心,我也不可能永遠不開心下去,哪天有件有趣的事情,我心情又好了。你們需要的話過一段時間我心情好一些你們自然就能看到了。咱們就這樣稀裡糊塗的過下去了,不要上綱上線,不要要求太多。”
林璞媽媽覺得是自己要求太多了,她希望做出改變,例如她現在說的:“你爸隻是覺得那些朋友都很好,不是要強迫你做什麼,我們以後家裡有什麼事情也不會要求你一定要參加了。”
但是這並不是林璞關心的:“以前家裡有什麼事情,我覺得沒必要參加的我難道都傻傻的參加了嗎?我不是第一次拒絕這些事情了吧。”
林璞歎了一口氣,她不想說了。她的父母,他們是愛自己的,但是他們也剛愎自用,他們並不是真的願意去尊重自己的意願。她一直都知道的。
林璞想爭取這次好不容易的溝通機會,畢竟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好說話。
“媽,我想回廣州住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