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保鏢帶薪約會中(1 / 1)

單軌電車沿著海島風景線平穩地飛馳著。

掠過一排排開枝散葉的棕櫚樹,在澄澈藍天的大幕布下,若有若無的海岸線透過剔透的窗戶映入眼簾。

隻要坐在窗邊,餘光便都是景色。

男孩坐在我身邊,脫下的西裝外套和我的疊放在一起,深紅色襯衫的袖子也卷到了肘部,領帶鬆了些許,解開了領口第一粒紐扣。

他皮膚白,一熱起來從脖頸到耳後都悶出微微的薄紅,我看著很是新奇。

東京夏季的高溫比起衝繩而言也算小巫見大巫了,因此在這之前,我一直懷疑這位在日常總是雷打不動捂著三件套的保鏢比鉿合金還耐熱。

但果然天氣是公平的,能把兩個迥異的人放在相同的處境之中,也能讓世界第一殺手露出幾分蔫蔫的神態。

“睡一會兒吧。”

我看了他一眼,提道。

本來小孩需要的睡眠就更久,也不知道他昨晚幾點才睡;裡包恩還是小嬰兒的時候,這個午休的時間點早該吹著鼻涕泡,咻皮咻皮地呼呼大睡了。

由於電車上沒有桌子,我補充一句:“你可以靠著我睡,現在我也不困,待會兒到了叫你。”

“好,”裡包恩沒有推辭,“那交給你了。”

或許小朋友的身體是真的被曬困了。

裡包恩把他的帽子摘下,搭在懷裡。旋即,我肩膀一沉。男孩矮了我一個頭的腦袋正正好地能靠過來,一叢黑發挨得近了,顯得毛茸茸的。

我低了低頭,隻見他纖細的睫毛低垂著,乖得有點可愛。

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我儘量讓他靠得舒服些。裡包恩的呼吸節奏很快變得均勻而平穩。我稍微扭頭看向車窗。

晴空萬裡。

竹田的案子下周開庭,雖然勝訴是沒有懸念的事,但以防萬一,我仍然在與律師跟進進度。掏出手機檢閱了庭審用的材料,我再點開本部的工作群,看了看未讀的聊天記錄。

領導又在嘰裡呱啦地說了通廢話,我選擇性地忽略過,確定沒有新的任務,於是收起手機,專心致誌地欣賞沿途風景。

隻是電車行駛的白噪音在腦海播下幾隻瞌睡蟲,我忽然也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便合上眼,輕輕靠著裡包恩的腦袋,眯了五六分鐘。

再過了二十分鐘,就快到目的地附近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裡包恩睡得挺沉。我以為他是在外麵會睡眠更淺的類型。

被我小聲叫醒之際,男孩還是身體先輕輕地、驀地動了一動,才緩緩睜開眼,直起身,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一看就和每個有起床氣的孩子似的不情不願。

肩膀的襯衣衣料被他捂得很熱,熱源一離開,車內的清爽空氣似乎都立刻聚集在這裡。我拿起外套,電車的廣播恰巧悠然響起。

“要到了,我們準備出發。”我把西裝外套遞給裡包恩,“可以穿著,到水族館裡麵應該不會很熱。”

小保鏢沉沉地嗯了一聲,一手戴上圓禮帽,一邊接過外套穿了起來。

“……”不妙。

我安靜地看著他片刻,舉起手機。

幾乎是同一瞬間,裡包恩套上外套的動作頓了頓,挑起眉毛朝我投來一瞥。而我的鏡頭忠實地錄下這珍貴的一刻:

看起來不過十一歲的小孩穿著不合身的、寬大的黑色西裝外套,長袖鬆鬆垮垮,耷拉著蓋住了半隻手。有些戴歪的帽子遮住了他盯著鏡頭的大半神色,嘴角也微微抿起,明明應該顯得冷峻,卻被剛睡醒時臉頰上淡淡的紅印襯得柔軟幾分。

我被實打實地萌到,視頻錄製兩秒,把手機移開,直直對上那雙難辨心緒的黑眼睛。

“抱歉,是我拿錯了。”我的嘴角簡直壓不下來,索性對他嘿嘿一笑,“不過你這樣穿也很可愛……哇!我的手機!”

“拿來吧。”

“不可以!”

裡包恩這家夥竟然在眨眼間就把我的手機拿到他自己手上!我顧及電車內不能太大聲說話,隻好忍不住邊笑著邊小聲抗爭,為了守護我難能可貴的戰利品不惜伸手去搶,“快還給我,要下車了!”

裡包恩:“有偷拍的覺悟就要有自己搶回來的能耐。”

我:“你是我老師麼!我都用偷拍了你就讓我一下吧!”

但每每在我要碰到的刹那,裡包恩又反應更快地躲開,一來二去,手速出殘影地和他過了幾招無果,我都快笑得沒力氣了,便當機立斷耍陰招:一隻手臂從他背後繞去,先抓住男孩的肩膀,好來控製他握著我手機、高高舉起的手;

而另一手飛快地伸長去夠——幾乎形成一個足以桎梏他的擁抱。

裡包恩卷卷翹起的鬢角隱約蹭過頸窩,癢癢的,伴隨著噴灑在皮膚上的溫熱呼吸。

再怎麼說,我的手也比他長,首先抓到手腕,緊接著順著向上摸,剛好輕鬆地完全扣住了男孩的整隻手。

一下沒把手機搶過來,就擠進他屈起的手指間,光是拔也把手機拔了出來。

我氣勢昂揚地拿回手機,低頭一看,視頻果然被刪了。

可惜這個用慣了紙媒的家夥也有失策的時候。

我狀若失望地點開被刪除的回收箱頁麵,平靜無比地把視頻恢複了,加上備份儲存到雲相冊。

抬起頭,卻見裡包恩脫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帽簷陰影下神秘莫測的目光一直盯著我。

跑跑跑!

在他梅開二度向我的手機伸出魔爪之前,電車到站,我拎著他的外套立刻起身離開,一路笑出了車站。

這回,相比起我,裡包恩可能更像個成熟的大人。一襲紅襯衫的小紳士慢騰騰地走在我後頭,不遠不近。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他離我還有幾步距離。

沒了蔭蔽,陽光痛快地鋪灑在大地上,落在行人的肩頭,以及飽含夏日感的植被與建築物之間。偶爾有炸物燒烤的香味被空氣托著送到各個角落。

西裝外套換了回來。裡包恩沒有立刻穿上,而是仿佛知道我要乾什麼似的,抬頭看著我。

而我把相機調成前置攝像頭,朝他靦腆地笑得眼睛彎彎。

“拍都拍了,再和我多拍一些照片也沒關係吧?”

裡包恩很快回應了我。

他嘴上說著拿我沒辦法,好像我才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而他不得不陪我似的,唇角卻輕快地上揚著;在我微微彎腰湊到他臉旁之際,一手捏著帽簷抬了抬。

哢擦一聲,畫麵定格。

仔細一想,從小到大,我和朋友出去旅遊的次數都不多,更彆說和家人了。

和家裡人出遊的記憶,僅僅停留在小學五年級。可那時不僅每天起得很早趕行程,計劃要是趕不上變化,還要聽兩個大人吵上半天架;吃也不敢吃貴的,住也住得很隨意。因此,我從那時起就不認為旅遊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旅行和出差沒什麼區彆,是遠行,是堆積在身上的強製任務,是認床失眠時看著月亮想家的深夜。

然而,興許是夏末最後一陣張揚的風吹散了往日,一個荒唐的想法竟生生地闖入某個瞬間,敲著我的腦袋告訴我:

我搞不好,想要和身邊這個人再去很多很多地方。

“……怎麼了,你站著不動在想什麼?”

男孩壓低的嗓音倏地打斷我莫名的思維出遊。

我回過神,目光從貼著玻璃浮動的小醜魚上離開。

水族館深藍色的基調像一張流動的巨大的紗。這憂鬱、神秘而浪漫的色澤映照在絡繹不絕的遊客的臉上,也以飽滿的柔情,層層覆裹著身旁恰到好處地與我保持兩拳距離的人。

謊言在海洋麵前是不堪一擊的。我於是在如夢似幻地浮遊的水母、成群穿梭的熱帶魚、迎頭向上地蕩漾著的花園鰻前,認真地,坦誠地轉頭望著我的貼身保鏢。

“我在想,這次邀你一起來衝繩,說不定是我今生做的最正確的選擇之一。”我說,“因為我很開心,如果以後還能一起去哪裡玩就好了。”

裡包恩聞言,反而似乎不以為意道:“是喔。就在想這些?”

我不受影響,麵不改色地單純點了點頭,“就是這些。”

跟在我剛落的話音後,裡包恩驟然再次開口。

“聽你的語氣好像並不認為你和我以後不會再一起出去。”

他仿佛聽到一樁實在難以理解的,不應當會發生的謎題,口吻不解,看向我的神情卻如常地平靜,甚至輕描淡寫地含著揶揄的笑意:“為什麼?”

“……”

原因有很多,不算複雜,但很麻煩。不過……

我的視線回到展覽中的海洋生物上。

雖然我隻是負責地說出了真心話,並不想在意對方是怎麼看待的,更不願意預設對方的反應。可裡包恩話裡話外的態度,卻讓我感到一種沒來由的雀躍。

出於成年人的自尊心,我保持了兩秒沉默,就兩秒。然後重新轉過頭:“嘿嘿,裡包恩。”

迎麵又是哢嚓一聲。

裡包恩放下手機:“笑得像個笨蛋一樣就不要搞煽情那一套了。”

我:“我哪有煽情啊!還有你這時候拍我乾嘛!”

裡包恩:“當然是複仇嘍。”

我:“小心眼男……好痛!”又拿列恩敲我!周圍還有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