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 狂沙漫天。
枯黃的白草上,踏過一路飛奔的馬蹄。
蹄印一直到視線儘頭,黃沙深處的城門口才消失, 兩個穿著厚重蓑衣的兵士將馬牽下, 套上索套,送到一邊馬廄去喂食。
下了馬的二十多個年輕人, 則由另一個兵士帶領,核驗身份,通往城池。
傅長寧將弟子令牌遞上, 那兵士虎口一摩挲, 一陣玄黃色的力量化開來, 一直以來合並為一的令牌,又重新分作兩塊。
兵士將白的那塊收走, 頂著被黃沙吹得粗糲的皮膚, 粗聲粗氣地說:“白色這塊, 走前記得來領,這是人族身份核驗, 沒有這塊令牌,將無法離開南部戰場。”
傅長寧這才知曉,原來入門時配上的這塊白色令牌, 是這個含義。
其他弟子早已見怪不怪, 一行人在兵士帶領下, 進入城池。
到這一步, 幾隻小隊也該分開了。
一行人互相道了彆,不管在宗門中有無矛盾,在域外,大家都是同陣營的戰友。
莫無書手裡拿著張地圖, 帶著她們,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家客棧辦理入住。
域外不收靈石,隻收貢獻點,她用小隊的名義刷了,“先辦十天。”
回頭道:“傅師妹的同樣記賬,之後有了進項,再行扣除。”
傅長寧點頭表示:“明白。”
之所以要先辦理入住,是因為她們三個任務裡,第一個要進行的,就是協助這所城池進行一場戰爭。
說是戰爭其實也不準確,此城名為鎮北關,負責守衛南部戰場北麵一處邊關,她們需要做的,是抵禦魔族單方麵的侵襲,不讓其衝破防線,進入到城池之後,也就是她們方才來的方向。
鎮北關本身有兵士三萬名,都是普通練氣期,靈根普遍在四靈根到五靈根之間。
原先理應還有三名金丹、一百築基守衛,但前段時日,其中半數人應召前往另一片更加前線的戰區救急去了,鎮北關一時空虛,關長擔心被魔族趁虛而入,這才向各大宗門下發了任務。
能被挑選進域外曆練的,都是各大宗門的佼佼者。哪怕是練氣,許多也不輸外邊尋常築基。
此次應召前來者,有百餘人,不止歸元宗一家。
傅長寧中午從房間出來,就看見了一個明顯是其他宗門來的弟子。
是不是鎮北關人很容易分辨,不在於外表,而在於,常年駐守域外之人,靈力本身會混入一股特殊的力量,如一開始城門口那個兵士手中的玄黃色力量,比起靈力本身,更多了一股域外獨有的味道。
按照路長鬆之前給的書上說,這是因為身上沾染了法則碎片的氣息。
域外戰場獨立於修仙界之外,不受世界本身保護,其中會有大量遊離的法則碎片,導致整個戰場上都混亂一片,越是往中心去,時空越容易被這些法則扭曲。
常年待在這裡的人,身上便會沾染上一部分法則之力。運氣好、悟性高的,能迅速領悟這些,等往後結丹結嬰,便是一片坦途。
當然,前提是能修煉到那一步。
傅長寧停下,沒有打招呼,那弟子已經自發迎了上來,“萬法宗,萬如寄,見過歸元宗傅師姐。”
居然是萬法宗的人?
傅長寧詫異。
“你認得我?”
“小可不才,數年前貴宗妙音道君與道侶的合道大典上,曾見過師姐一麵。”
傅長寧發現他這個說法就很有意思。
在她們歸元宗,那場大典,素來是稱呼為苦海道君的元嬰大典。
苦海道君是客,歸元宗與妙音道君本身,都不吝嗇於給予他這份尊重。
但外人嘴裡,似乎有所不同。
她客氣地回了一禮,“原來是如此,見過萬師弟,師弟尋我有事嗎?”
她已然反應過來,這人約莫是特意在守她出門。
“聽說師姐是水木雙修,於術法一道上一絕,我想請——”後邊的話還沒出口,已然被另一個急匆匆趕來的弟子悶住了嘴。
“不好意思,這位師妹,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傅長寧蹙眉看著他。
那弟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帶著萬如寄退後了一步,解釋道:“我和他是同一個小隊的,為我們登記的兵士可以為我們證明。”
說著,他語氣變得有些硬,“萬師弟是因為意見不合,私下裡跑出來的,但有些事是我們小隊內部的機密,實在不適合透露給師妹知曉。也請師妹切勿打聽,否則,萬法宗與歸元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一旦機密泄露,師妹恐有窺視之嫌。”
傅長寧還沒說什麼,樓上,仇風七如一隻輕盈的鳶,翻身而下,丹鳳眼一厲,薄唇無情譏道,“那也請你們管好自己的隊友,不要隨便來騷擾我們隊員。”
那弟子瞧見是他,臉色一陣青白,拖著萬如寄走了。
仇風七這才回身,道:“師妹,以後不要搭理這種找上門來的人,這種一般都是有問題的。”
傅長寧對這方麵確實沒有經驗。
“怎麼說?”
“這種有隊友的人,還要找上彆人,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他和隊友鬨崩了,意見不合,想和其他人合作,私吞果實。第二種,他和隊友徹底鬨崩了,惹了天大的麻煩,隊友不肯幫忙,隻能找其他人。”
莫無書不知何時過來了,接上他的話。
“前者你無法判斷他說的真假,容易被坑騙,後者,應了大概率是找你當替死鬼。”
“域外有很多紊亂的法則碎片,很多人貪心不足,跑去招惹,最後無法應對,便會選擇把麻煩轉移到彆人身上。”
“受教了,多謝。”
傅長寧認真道謝。
這些顯然都是兩人這些年來吃虧上當過無數次得來的經驗。
“你朱師兄之前人好,應過人家一次,結果修為直接從練氣十層倒退到練氣八層,現在還是小隊裡修為最低的。”柳琴瑤打了個哈欠,從房間裡婷婷嫋嫋地出來。
眼下修為隻有練氣九層的朱衛在另一側憨笑。
出去打探消息的李業人從門口出現,“大家都在呢,那正好,關長那邊吹哨了,聯係我們集合。”
“走吧。”
莫無書身為隊長,小小的個子,義不容辭走在最前邊。
其他人迅速收拾行囊,緊隨其後。
-
她們來時,是從北城門入。
此時集合,卻是在南城門。
不在城牆內部,而是在城門外的壕溝。
和北城門那邊大道直通,騎著域外特有的鬃馬便可一路直抵鎮北關不同,南城門這邊,外部是一道又一道的壕溝。
每道寬三丈,長不可計量,底下是密麻不可分的鐵蒺藜,寒光閃爍,上有已經風乾的血跡。
李業側耳小聲同她八卦:“西部戰場那邊,不是這樣的設計,那邊許多魔族都會飛,我們會傾向於在空中設置殺陣。就是很容易壞,據我聽說的,基本上半年壞一套,一套價值上百萬靈石。”
這都是白花花的靈石在燒。
這邊的布置,顯然也不會是看上去這麼簡單。
關長道:“由於有新隊伍到來,我重新講一遍。城外共八道壕溝,每道壕溝之間間隔十丈,深度由外到內依次遞增,裡邊是一套組合陣法,當死傷的魔族數量夠多,便會自動開啟絞殺大陣,無差彆誅殺壕溝內所有魔族,節省能量。”
“但此舉隻能應對最猛烈那一波魔物潮,後續依舊會有部分魔族衝破防線,而大陣三天內隻能啟動一次。”
“你們的任務就是守在最後一道壕溝之前,配合兵士,將衝上來的魔族斬殺。”
“會有築基期修士在旁守護,對付修為高的魔族,但諸如築基初期的魔族,基本需要你們自己動手。”
“你們身後,距離城池仍有百丈之遠,這是最後的緩衝地帶。城門口有防護大陣,若有人力有不逮,可選擇以令牌開啟大陣,退回,但切記,不可將魔族引入其中,違令者,無論身份,身為此地關長,我有當場斬殺之權。”
“是!”
百餘名弟子,齊聲應答,氣勢如虹。
關長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些人。她膚色深厲,眉間有道長疤從眼尾一直貫到鼻底,那是她當小兵時,守壕溝時被一隻隕魔族所傷,無法去除。
守壕溝,永遠是來南部戰場的戰士的第一步。
“但願你們不讓我失望。”
也讓她見見,宗門弟子,除了靈根,究竟比她手底下的兵士強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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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會於今夜入侵鎮北關的消息,是在中午由一個斥候傳回來的。
為了以防萬一,從下午酉時,城門口就開始輪流派士兵值守。
弟子們更是早早養精蓄銳,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戰爭真正降臨的那一刻,一切悄無聲息。
隻有一層幽暗的影子從天際劃過,掩蓋了天邊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
一直到壕溝中傳來慘叫,有魔族爬起來,踏在同伴的屍身上繼續往前衝,今夜的寂靜才被徹底打破。
所有弟子如臨大敵。
哪怕是經曆過不止一次的莫無書、李業等人,神色同樣緊繃。
和他們相比,四周的兵士閉目,臉上表情少到幾乎沒有。
但他們都披堅執銳,手中握著同樣製式的長槍。
那是一柄柄中階靈器。
終於,第一批魔族衝到了第八道壕溝之前。
“殺!”
他們齊刷刷睜眼,殺氣衝天。
這同樣是一種殺陣,其血煞之氣,直接將第一批抵達的魔族碾為齏粉。
弟子們隻短暫滯了片刻,很快就調整過來,各自分散,彙入其中殺敵。
暗紅色子母槍同時從兩隻魔族的耳中穿過,鎖鏈聲中,傅長寧回身,將一隻從身後偷襲的魔族頭顱踢得粉碎。
血霧在空中濺開。
槍頭已經紮進了又一隻魔族的頭顱。
子母槍兩側的槍頭已經被煉器師改造完成,這把由紮魔耶儲物戒中搜羅出來,被傅長寧保留下來的法器,此刻成了對付魔族的最好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