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很好的傅長寧跟在這位路長鬆路長老的後邊, 聽他給她介紹這裡的一切。
武堂比她想象中要大,往裡走共有十三座大殿,路長鬆說:“這個主要是為了對應咱們宗門十三大峰。”
可十三座大峰, 有一半在內門。
傅長寧望著遠處洞開的大殿。
“內門弟子也會參與進這其中嗎?”
“自然,不過他們和咱們就不是一個體係的了, 刑法峰隻管外門,這裡的大殿更多是一個象征意義。”
十三座大殿跑完了,路長鬆的任務也完成了一半,他擦了擦汗, “本來這一批的弟子, 都應該由周長老帶的, 但你來得比較晚,周長老已經帶弟子去域外了,隻能由我先給你介紹安排一下,之後你到域外,直接去找周長老就行。”
“謝謝路長老。”
路長鬆改變不了她的稱呼, 隻能抹把臉,接受了, “接下來,我會帶你了解一下域外的基本情況, 以及戰場上會出現的各大魔族的特性。”
“我聽說你們在魘魔界遇到了大量的高階魔族——我指的是, 擁有和人族同等對話能力的魔族。但千萬不要把戰場也想成這樣, 魔族中擁有靈智的其實是少數,占應該不到兩成, 大部分會在戰場上出現的魔族,都和你們看到的那些魘魔沒什麼區彆,見到直接擊殺就好。”
他從書架上翻出一些冊子和玉簡, “你先看,有不懂的再問我。”
傅長寧這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看完,她也沒有立刻停下,而是抬頭道:“長老方便再給我找一些關於武堂內部的規章製度的書籍嗎,我總還有些糊塗。”
“瞧我,本來方才就應該給你發的。”路長鬆懊惱,給她遞過去一個小冊子。
“由於武堂經常有各種意外事件發生,規矩這方麵一直在增加,這個是最新的。放心,隻要新冊子還沒發到你們手裡,那新添的就都不作數。”
和魔族那天花亂墜的種族介紹相比,這冊子其實很短,總共不過二十頁,傅長寧很快看完了。
“所以,但凡沒上戰場的弟子,私底下是可以相互切磋的?”
“沒錯。”路長鬆正色道,“上了戰場,就不能互相出手了,哪怕你們說你們是開玩笑打著玩也不成,會被視為刻意戕害戰友,心術不正。”
“到時候你們會統一發一件法器,就是之前給你們的邙玉,隻要戴了那個,被發現相互鬥毆,就會雙雙進行處罰。不過這東西下了戰場就可以脫掉了,在修仙界用不著這個。”
“明白了,多謝長老。”傅長寧起身。
“長老還有什麼彆的要交代的嗎?”
“目前就這些了,剩下的也沒什麼事,你可以先回去,等周長老回來再說,到時候周長老應該會把你分配進一支小隊裡,你就可以正式出任務了。”
“好,那弟子告退。”
人都走遠了,路長鬆還在感慨,真是難得來一個這麼客氣懂禮貌的弟子,結果沒多久,他就聽到了外邊傳來的殺豬般的慘叫聲。
“怎麼了怎麼了!”
路長鬆匆匆跑出去。
“沒什麼,傅師妹在和他們切磋呢。”幾個死道友不死貧道趁亂逃出來的弟子攔住他。
開玩笑,不讓人把這口氣出了,之後再找他們出嗎?
路長鬆修為不如他們,死活過不去,他跺了跺腳,想到之前他們招呼傅長寧的那些劇毒玩意兒,到底還是歎息了一聲,隻好眼不見為淨,轉身回去了。
隻是,原以為這鬼地方好不容易有個安分些的弟子進來。
現在看來,果然還是錯覺。
-
傅長寧下手也沒太重,精準把控在了一個“切磋”的尺度。
等打完後,那些人見自己眼沒青臉沒腫,就隻是疼,也沒那麼在意了,反而喜滋滋地跑過來問,“傅師妹要加入我們小隊嗎?”
傅長寧覺得這些人有點缺心眼。
她搖頭。
那弟子瞪大眼睛,“為什麼?”
傅長寧有些心累,她選了一個最直接的理由:“你們加起來都打不過我,憑什麼加入你們?”
“好有道理。”
弟子默默回去自閉了。
李業就是在這時候過來的,他來後,所有弟子都如臨大敵地看著他,李業摸摸腦袋,“怎麼了?”
他頂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人畜無害得很,此刻的表情也實在無辜,可其他人依舊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李業隻能走向唯一一個不躲他的傅長寧,不如說,他本來的目標就是她。
“聽說你來報到了,半日下來,感覺如何?”
他帶傅長寧走向旁邊一間弟子屋舍,“進來坐。”
“還行,不過還在宗門的武堂弟子就剩這些嗎?”兩次交手,傅長寧也大概摸了個底,這些人實力在練氣九層、十層當中應該處於中上遊,但談不上特彆高。
“本來應該不止這些的,隻是前些天域外又發生了變故,大部分弟子都被派出去了,這些人是之前受過重傷,才養好,被強製要求不能去,才留下來的。”
傅長寧一愣。
李業說這話不是讓她愧疚的,他道:“這些人估計是躺得手癢,又聽了你的事跡,有些不服氣,就來試探試探。正好,碰個釘子也好,省得一天天閒得蛋疼,到處惹是生非。”
“師兄說這話是想讓我彆計較?我倒也還沒那麼小氣。”傅長寧接過他遞來的茶。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其實本來是想來給你上個眼藥來著,他們人在這,隊友可不在,我怕你聽了他們的鬼話,被哄過去。”李業樂道,“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自然也可以假惺惺說兩句好話。”
就是不知道他們那些隊友回來後,會不會後悔得錘牆。
“這次過來,除了找你,也是想接些任務。你應該聽說了,咱們宗門負責鎮守的天坑有兩座,代管一座,這三座分彆通向北部、西部、南部戰場。此前,我們活躍的區域一直是西部戰場,那邊長於神識的魔族比較多,能搶到的寶貝也基本是這一類的。”
“但這次,聽說新放出來一批南部戰場的任務,南方那邊是狂魔族的主場,狂魔族強於肉身一道,戰鬥力凶悍,正好是眼下最適合我們的。”
傅長寧聽得點頭,她眼下神識已經突破築基期,最需要磨礪的也是肉身和修為。
這些都要靠激烈的戰鬥來突破。
正交談著,外邊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漫天的血氣彌漫開來,一道緊急的鐘聲響起。
李業神色驟然一變。
傅長寧也跟著起身。
小冊子裡提過,鐘聲響,是意味著有弟子隕落的意思。
這聲音隻會在武堂內部響起,用禁製與其他地方隔開。
一聲、兩聲、三聲……
就在她們邁步出去的這段時間,鐘聲接連響了二十多下。
接著,一道明顯區彆於鐘聲的錚鳴聲猛地響起。
李業步伐一滯。
停頓片刻,第二聲。
四周一時間靜悄悄的,兩人似乎都在等著什麼隨時可能到來的新的壞消息,但這一次,直到過去幾十息,也沒有聲音再響起。
兩人長鬆口氣,邁步加快,向外走去。
之前傅長寧見過的那些弟子早已經衝了出去,此刻外邊除了他們,還有一些受傷更重,明顯傷勢還沒好,強撐著搖搖欲墜出來的弟子。
他們有些人神色怔忪,有些眼眶通紅。
望著對麵被抬回來的一副副並不完整的屍骨。
有些甚至隻剩下幾塊骨頭。
傅長寧看到一個男弟子衝出去,對著一個擔架失聲痛哭。傅長寧看不見那擔架下的女子的臉,隻看到她整個人已經被攔腰斬斷,中間的白布是空蕩蕩的,鮮血浸染,露出來的腳踝上,有一根係著金鈴的紅繩。
鈴鐺隨著他的動作,在血色的風裡清脆地響起來。
男弟子被人拖開了。
一個熟人走上來。
趙長老衣袍上都是血,血珠從她烏黑泛白的頭發上滴落下來,她臉上的戾氣比上次見麵時更甚。
“本次行動,歸元宗共出戰弟子二百一十六人,長老十一人,死亡二十九人,其中弟子二十七人,長老兩人。”
“我不知道你們聽到這個數字時是何感想,我很生氣,因為這些人本來可以不用死,有一支小隊過於自大,以為魔族逃了就是怕了他們,被誘敵深入,一舉斬殺。剩下的人也不夠理智,為了救人,一路被拔出蘿卜帶著泥,最後全部被圍殺,我們去的再晚一點,隻能去他們的鍋裡撈幾塊骨頭回來。”
“這些東西帶隊長老沒有教過你們嗎?這些年的廝殺經驗都是白混的嗎,沉住氣,沉住氣,說了多少遍要沉住氣。”
“我們是對麵的食物。”
“懂食物是什麼意思嗎?”
“意思是你任何一點疏忽大意,你整隻小隊,乃至其他人,都會變成彆人鍋裡的下酒菜,人家就眼巴巴盯著等你這塊肉下酒呢,懂不懂!”
瞬間爆發的殺意,將所有人逼退一射之地。
趙長老的修為也第一次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金丹後期。
居然是金丹後期。
一個外門長老。
沒有人吭聲,無論是那些一並回來的弟子,還是因受傷留守武堂,乍聞驚變,驚痛交加的弟子,此刻都無比沉默。
趙長老似乎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的意思,她心灰意冷,“收斂屍骨吧,認識的認認人,之後都抬去魂山。”
四周亂糟糟的,受傷的躺擔架的也極多,傅長寧幫著忙,一起收斂屍骨。
李業偶爾在看到幾張麵孔或者身上明顯的標識時,會停在那,靜蹲許久。
傅長寧不認識這些人,她隻是沉默地打著下手。
這是她第一次同這些人見麵。
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