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照月之心(修) 天魔素問,堅持妥協……(1 / 1)

修仙指南 沉鹿 9262 字 7個月前

傅長寧確實有很多疑惑, 但在問出那些疑惑前,她先問了一個一直以來積壓在心底的問題。

“道君,域外,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澤明道君似乎並不意外她會問這個, “你希望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傅長寧老老實實搖頭:“我希望聽到一個樂觀的答案,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 不是。”

第一次知道域外戰場是從黃若婷口中,黃若婷說的舉重若輕、態度輕鬆,隻當做一個曆練秘境即可。可就她後來所接觸的那些魔族而言, 一切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域外的存在, 對於修仙界本身是一種威脅,對嗎?”

“你很聰明。”澤明道君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但問她,“聽說過寄生於鯨鯤身上的藤壺嗎?”

傅長寧於是一下就懂了, 接著便察覺到了一絲砭骨的冷意。她想到了在凡界澐洲出海時, 見過的那些大魚身上密密麻麻的藤壺, 灰黑色, 摻著泛冷的白, 如無數雙夜色裡望過來的眼睛。

當地人管它叫觸。

“域外魔族於我們而言, 便是這樣的存在。但又不止如此,他們的本名應該叫做域外天魔,你也許聽他們提起過名為聖廷與聖域的存在, 你知道聖廷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嗎?”

澤明道君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幾乎有些無情。

“是吞噬了另一個完整的修仙界。”

“那個世界, 名為素問。”

“天魔本無靈智,渾渾噩噩,依靠寄生和侵略三千世界而活。但當它們吞噬掉素問界的一切生靈, 它們就擁有了開智的能力,從此自行與天魔劃開了界限,學習素問界,成立聖廷,自號聖域魔族。”

“歸元界,是他們吞噬素問界後,自行選擇的新鄰居。用他們的話來說,他們的態度是友好的,並無惡意,但,你信嗎?”

傅長寧搖頭。

“你不信,我們的先祖也不信,所以,域外戰場被開辟了出來,用以分割修仙界與聖域,此後成為了雙方的戰鬥緩衝地帶,三十六座天坑,則是通往域外戰場唯一的途徑,每家一等宗門都需派人鎮守。”

“我們宗門如今鎮守兩座,代管一座,共三座。你們這次去的那處,就是代管的那座,也是最遠的一座。”

傅長寧吸收著這龐大的信息量,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魔修那邊,也需要嗎?”

一等宗門中,可不隻有仙門修士。

“自然需要。”方才的冷酷仿佛隻是錯覺,澤明道君笑道,“域外除了是威脅,也是個曆練和獲取資源的好去處,少了他們的份,魔修可不會答應。”

“可我聽人說,魔修功法最早便起源於域外。”

讓魔修去鎮守,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這可不對,魔修比域外魔族出現的時間早的多。且所謂正魔,不過是所修靈氣方向不同而已,本質上,大家都是歸元界修士,有著共同的利害。”

澤明道君依舊笑得柔和,傅長寧聽著卻有些怪,這話其實是一直以來周圍所有人的認知,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她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從澤明道君口中聽到,就是有種極為怪異之感。

可能是因為身份不同吧,從道門第一宗的掌教口中聽到“正魔本一家”這種話,就是會怎麼聽怎麼怪。

傅長寧忽略了這點異樣感。

但仍本能意識到,這個話題不適合繼續下去了。

“弟子沒有什麼彆的要問的了。”傅長寧搖頭。

其實不是沒有,隻是,這句話驟然拉回了她心中的一些警惕心理。方才似乎太過放鬆忘形了,因為澤明道君過於好說話,就忘了對麵的身份其實是元嬰,是掌教,是象征著這天下聲名最大的道門的一宗之主,而平等地去交流,這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

見她站起來,又規矩恭謹地行了一禮。

這回輪到照月道君想笑了。

她很想對澤明說一句,你這伎倆,居然還有失效的一天。

但澤明道君心態強大,神色依舊不變。

“不用這麼拘謹,放輕鬆,都是一些小問題,你如實說就好。”

他說著不要拘謹,但傅長寧依舊沒坐下,他也就不說了。

“你提起,當你們辛辛苦苦找到詛咒之種,你卻發現,那並不是詛咒之種,對嗎?你是如何知曉的?”

傅長寧微微躬身:“這事也是巧合,弟子幾年前外出過一次,和同伴在浮月城誤入一處秘境,那秘境中,有一名邪修女童,額頭上就長著這樣一隻眼睛,因此弟子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認出來了,一開始還不太確定,但當它到處大開殺戒,弟子便知道,確實是它了。”

“浮月城……是傳聞中留仙秘境現世那次?”兩位道君神色都有些微妙。

“確是。”

“我知道了。”澤明道君道,“第二個問題,介意把你那根能夠吞噬魘魔族能量,且已經誕生自我靈智的藤蔓,給我們看看嗎?”

這本就是傅長寧一開始的目的之一,她自然不介意。

不過妖蔓自從上次受傷,已經虛弱許多,從前那種靈性也淡了些,傅長寧幾乎感應不到它的意識存在,這讓她有些擔心。

但澤明道君在查看過後,又聽她說完情形,反而笑了。

“你可以試著現在呼喚一下它。”

傅長寧一怔,照做後,已經變回細細一根的妖蔓,很快又乖乖纏回了她手上,親昵地蹭了蹭。

妖蔓變回正常大小後,還是很好看的,黑中隱隱透著流動的紅色,鮮豔斑斕,葉子也嬌嫩可愛,摸起來毛茸茸、軟乎乎的,她沒忍住多摸了兩把,妖蔓頓時依賴她依賴得更厲害了。

“這是……”

澤明道君道:“我聽你說,它實力增長極快,其實並不驚訝,在它之前,域外並非沒有先例。但誕生靈智這一點,卻是前無古人,太快了。”

“但方才查看過才發現,嚴格來說,它並不算誕生了靈智,它的一切靈性,其實來源於你。”

“我?”傅長寧一愣,認真求教,“弟子愚鈍,不明白道君的意思。”

“這麼說吧,它的意識,源於你留在它身上的本源印記,你可以理解為,它現在誕生的意識,其實是那部分離開你身體的本源意識操控的,相當於你把自己分割出去了一小塊,隻是它認知錯誤,覺得自己是這根藤蔓,所以它才會天然親近你。”

“這段時日沒有反應,也不是因為受傷,而是你本體太過虛弱。等你自身恢複了,它自然也就跟著恢複了。”

傅長寧愣愣地看著妖蔓。

她自己……?

“嚴格來說,從它離開你那一刻起,它就已經不是你了,它以後會逐漸誕生自己的靈智,但現在,它的所有意識,本質上依舊是因為你而存在。”

“這是相當特殊的一件事,此前我從未聽說過,有哪個木靈根修士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你說這是因為你用了一門特殊法術,方便說說是什麼嗎?”

傅長寧終於回神。

到正題了。

她跪下,行禮。

“請二位道君恕弟子此前欺瞞之罪。”

傅長寧之前來時都沒有這樣的舉動,這讓兩位道君意識到了不同,澤明道君開口:“你說,你此次救助弟子有功,若非大過,定不會計較你的過失。”

說這話時,他和照月對視一眼,已經飛速在心裡盤算了一圈會是什麼過錯,若是太過嚴重,要怎麼處理。

這麼聰明,人品也這麼端正一個孩子,犯的錯再怎麼大,總不至於到逐出師門這一步吧……

然後他們就聽見傅長寧說,“弟子進入宗門前,為南洲人士,因那時主修木靈根,又苦無好的功法之故,曾多次前往黑市等地選購功法,一次意外,獲得了一本名為《碧玉心經》的木係玄階功法。”

這個敏感的名字,讓兩位道君都意識到了什麼,“你確定叫《碧玉心經》?”

《碧玉心經》這個名字並不出名,但它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

“弟子確定。”傅長寧十分肯定地點頭,“當時弟子喜不自勝,以為撿漏到了寶貝——那個時候實在太窮了,身上加起來就幾百塊靈石,買它已經用儘了我全部的身家。後來學習的過程中才發現不對,這本功法似乎有些問題,十分邪性,修煉出來的法術也極具攻擊性,嗜血為生。弟子有些害怕,就停掉了,這本功法也收進了儲物袋,再沒拿出來過。”

“《碧玉心經》裡有門法術名為萬木生發,是弟子學會的第一個木係攻擊性法術,攻擊性極為強大。弟子有罪!因為心懷僥幸,覺得萬木生發看起來也沒有那麼邪性,就偷偷保留了下來,繼續在學習。”

“這次的藤蔓,就是因為它而誕生的。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等反應過來時,它已經開始抽取魘魔體內的能量,長成了龐然大物。”

四周一片寂靜。

傅長寧雙手撐地,頭磕在冰涼的地上,能感受到自己心臟微微起伏的動靜。

這是最難過的一個關卡。

她其實並沒有對問尺說時那麼有信心。

隻是這事早說晚說都要說,她要學,就必須過宗門這一關,否則以後早晚會暴雷。

她還不想身敗名裂。

現在說,頂多是被罰被關,以後那就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了。

良久,等到雙手幾乎已經有些發麻的時候,傅長寧才聽到了澤明道君的聲音。

從音調起伏上聽不出什麼情緒。

“所以你其實,是知道它是什麼的,對嗎?”

“弟子確實知道。”

傅長寧沒有辯駁。

這個時候裝傻充無辜隻會是自作聰明,侮辱自己的腦子,也侮辱兩位道君的腦子。

“弟子當時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應該是一門邪修的功法,所以才停止了修煉。但出於一些隱秘的小心思,依舊沒有丟掉它。之後來到宗門,弟子在藏書閣知道了一本天階邪修功法,叫《碧落生凋訣》。”

“據說,在它的主人還未靠它出名之前,這本功法就叫《碧玉心經》。”

傅長寧將頭磕得更深。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弟子心存僥幸,以及確實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弟子願意認罪,絕無二話!”

傅長寧這次等了更久。

才聽到一聲,“起來吧。”

她起身,額頭上磕出來一個紅印,旁邊也有一些灰痕,因為臉白,特彆明顯。

照月道君遞給她一塊手帕,“擦擦。”

傅長寧接過,有些詫異,“多謝道君。”

澤明道君這個時候,反而成為了無動於衷那個。

他依舊是含笑的,但這次的笑容,和之前的親切絕不相同。

“你的很多想法,我可以理解,情有可原,木係法術確實缺乏攻擊性,這是事實,你並非出身大族,遇到好功法難免見獵心喜,換成我是你,大概也是如此。加之你用了這門法術之後,沒有殘害同族,這次的事也是意外,所以這一點我代表宗門承諾,絕不會責罰於你。”

“但知道為什麼還讓你跪那麼久嗎?”

傅長寧其實知道。

她猜澤明道君也知道她知道。

但她依舊選擇了再次跪下,直挺挺道。

“弟子不知。”

又是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

最後是照月道君打破了僵持,她不悅道:“有意思嗎?跪來跪去的,好看?膝蓋硬一點不會死!”

這話聽起來是罵她沒骨氣。

但,傅長寧偷偷豎起了耳朵。

過了片刻,見澤明道君還是沒反應,於是悄摸摸,悄摸摸,一點點站了起來。

澤明道君依舊沒說話,繃著瘮人的笑。

照月道君又道,“椅子在這是擺設?擺給人好看的?”

於是傅長寧又扶著半僵的腿,悄咪咪,一點點坐了下來。

“咳咳。”澤明道君終於有反應了,“照月,你不要得寸進尺。”

照月道君神色冷倦,“我得寸進尺什麼了?你們這不嫌煩,我還嫌。我走了,回明水峰還有點事。”

說完,人就消失在了大殿中。

直到這個時候,澤明道君神情才鬆了下來,但他的眼神依舊不讚同。

“為什麼讓你跪這麼久,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不管你功法從哪兒來的,你自己說,你今日過來,是為了認錯改過嗎?”

傅長寧搖頭。

澤明道君差點被她的實誠氣笑。

“你也知道不是,名為認錯,實為過了明路,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修煉了,是吧?”

傅長寧猶豫片刻,小雞啄米點頭。

澤明道君這會兒反而平靜下來了,他歎道,“其實,隻要作出一些限製,也不是不行。可你知道嗎,方才照月道君過來,本來是想收你為徒的。”

傅長寧一怔。

“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要跑來旁聽這一趟。”

“她聽了你在魘魔界的行事手段,極為欣賞,又聽聞你有水靈根,心裡就惦記著這事,若你願意主修水靈根,等築基之後入內門,便可立即拜入她門下。”

“可你堅持要修煉《碧落生凋訣》,她哪還能聽不出來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