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熠!晚熠!這裡!”
晚熠順著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流看到了不遠處朝他使勁揮手的傾川,於是也連忙揮手示意。傾川是晚熠的大學舍友,也是為數不多畢業以後還有來往的朋友了。
晚熠的父母屬於是老來得子,在晚熠大學畢業時,他父母已經是七十多歲的高齡了,而且身體也不是很好。因為擔心自己在外工作不能照顧父母,所以晚熠畢業後並沒有急著找工作,而是選擇回家孝順父母。生離死彆畢竟是凡人永遠難以逾越的一道門檻,五年的時間裡,年邁的父母先後離他而去,也是從此刻開始,晚熠真的算是孑然一身了。
晚熠拎著兩個行李箱,身後還背著一個塞得滿滿的書包,卡其色的衝鋒衣在胸前敞著,在裡麵白色T恤的襯托下,胸前的老式吊墜倒是格外顯眼。見到傾川,晚熠笑得格外開心,他的笑有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27歲的他,模樣依然像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傾川急忙接過晚熠的一個行李箱,又拉住他的書包背帶,說道,“書包也給我吧。”
“不用!不用!不重的!”晚熠笑得有些小心翼翼,雖然大學裡就是好兄弟,可多年不見,還是有些拘謹,他不敢過分叨擾到傾川。
他的笑容依舊是那麼治愈,讓傾川原本整日沉浸在忙碌工作中的那種疲態仿佛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不用跟我見外,”傾川還是搶過了書包,拉住晚熠的行李箱大步走在了前麵,“走吧,我們先回家。”
上車後,傾川抱著書包說道,“我家在高陽新區,那邊是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不過機會也多,這個你放心。你能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你彆跟我見外,該吃吃該喝喝,先來玩一個月,工作再慢慢找。”
晚熠點了點頭,笑道,“我感覺我都跟社會脫節了,也不知道能找什麼工作,你跟咱們大學同學聯係的也多,他們現在都做什麼工作啊?”
傾川想了想,回道,“都有吧,各行各業的,不過常聯係的幾個,都是做IT行業的,你有感興趣的行業嗎?”
晚熠抿了抿嘴,“沒有,不過我之前有想過,先試著找一些跟專業靠邊的工作,畢竟我也沒什麼工作經驗。”
“那沒事,這邊機會多著呢,你也彆太有壓力。”
晚熠點了點頭。
傾川試探著問道,“我沒想到你內心還挺強大的,本來以為你估計明年才會來。”
晚熠笑了笑,回道,“其實也沒有,我也用了很久才走出來,現在隻要不去想,就還好。”晚熠深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沒事的!”
傾川又岔開話題笑道,“我感覺你比上大學的時候還瘦不少,這次來了安州,我可得帶你好好長點肉了!”
“是嗎?不過你倒是比上大學那會胖了些,是不是還喜歡偷偷吃宵夜啊?”晚熠笑道。
“偶爾,偶爾。”
哈哈哈。
晚熠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著一座座高樓大廈,心頭的迷茫感突然湧了上來,沒有牽掛,沒有羈絆,好似在人間沒有了魂一樣,安州會是自己將來安身立命的地方嗎?
回到家,傾川拿出了鑰匙,順帶解下一個遞給了晚熠,“你留一個。”
晚熠小心地收下,拿出自己褲兜裡的鑰匙鏈仔細串好。進了門,傾川遞給晚熠一雙新拖鞋,晚熠愣了一下,“拖鞋都給我準備好了啊!”
“你是來跟我合租的,又不是當賓館來住的。”
“我還想著待會去買呢。”晚熠笑了笑,環顧著屋裡,長而窄的客廳走廊放著一張單人床,右手邊靠牆有一個很小的雙人沙發,屋子裡也沒什麼其他陳設,雖然空間不大,但看著也沒那麼擁擠。
“買啥買,”傾川帶著晚熠進了裡屋,臥室反而放著一張雙人床,“你以後就睡裡麵,我睡客廳,不過客廳沒有衣櫃,你東西多不?”
“哦,不多。不過我覺得還是我睡客廳吧,我平時會經常起夜,那樣會搞得你睡不好的。”為了讓傾川順利答應,晚熠特意找了個借口。
“嘿!你特娘的,我就是想的這個理由,你倒直接把我的台詞搶了!”
二人瞬間“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都跟你說了,不用跟我客氣,臥室和客廳都是一樣的,外麵這張單人床也有一米五寬呢!再說,我周一還得早起上班,你沒找到工作之前,可以每天睡個懶覺,我也不會打擾到你,彆跟我爭了啊!”
傾川的堅持,讓晚熠一時間確實找不到理由拒絕了,於是急忙打開行李箱,將一些特產翻了出來,“這些都是我從老家給你帶的,你也嘗嘗鮮。”
“啊呀,你這,告訴你不用跟我客氣了,你還這樣,幾年沒見,你怎麼跟我這麼生疏啊。”
晚熠笑道,“那倒沒有,給我找個地方唄,拿都拿了,嘗嘗嘛!”晚熠的客氣,源於他這些年與外界的隔絕,雖然很清楚傾川的為人,但他早已明白了求人辦事的艱難。
“行吧,這一箱都是?”
“沒有,另一邊是衣服。”
“那還行,先收拾吧,收拾完出去吃飯。”
晚熠急忙點點頭。
與家鄉夜晚的靜謐安逸不同,安州則是隨處可見的燈紅酒綠,此時正值夏天,迎麵吹來的微風,裹挾著一股燥熱之氣,高樓大廈的燈光熠熠生輝,繁忙的街道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嘈雜,晚熠隻覺得有些突兀,像是一下子適應不了一樣,他緊緊地跟在傾川的身後,生怕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走丟。
二人來到一處餐館,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傾川將菜單遞給晚熠,說了幾樣安州的特色菜,可晚熠看著有些陌生的菜單,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點哪個,於是轉手還是遞給了傾川,“你點吧,我跟著你嘗嘗鮮就行。”
傾川也不跟他客氣,之前四年的相處,也明白他的口味,勾選了菜單又遞還給了晚熠,“看看還有沒有補充的。”
晚熠接過菜單掃了一眼,“太多了吧,咱們就兩個人,吃得了嗎?”
傾川擺擺手,“吃不了兜著走唄,怕啥,咱兄弟倆好久不見了,今天好好聚聚。”末了又跟服務員要了啤酒,晚熠也沒再拒絕。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趁著興頭連喝了數瓶,晚熠麵紅耳赤地聽著傾川的喋喋不休,自從工作以來,生活上有委屈也有快樂,或許也隻有麵對親友的時候,才能這樣滔滔不絕地一吐為快吧。晚熠用手撐著有些困意的腦袋,仔細地聆聽著傾川的話,原來真正獨立以後要麵對的問題遠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上學時的傾川就像是晚熠的大哥一樣,晚熠性格靦腆,但內心剛毅,自從傾川知道晚熠的家境後,便總是會毫不吝嗇地照顧他,晚熠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所以凡是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分享給傾川,而麵對傾川所有的提議,即便是他沒接觸過的東西,他也不會貿然拒絕。
喝完酒,天色已經很晚了,二人勾肩搭背地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見慣了繁華都市中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傾川卻是格外珍惜晚熠帶給他的那種少不更事的舊念。
“還記得你第一次逃課還是我帶著你逃的嗎?”傾川笑嘻嘻地問道。
“記得,”晚熠仔細回味了一番,“那天下午是英語課,你說英語老師一般不點名,你就拉我去網吧開黑。剛開始我心裡還擔心地很呢,生怕老師點名,就那麼忐忐忑忑地玩了一下午,得知老師確實沒有點名以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哈哈哈!你真的是膽小,那怕啥。”
“我還記得,你帶我去爬山,也是周五下午,坐了八個小時的火車,第二天又爬了八個小時的山,下山以後,腿都走不動道了。”
“哈哈哈,是啊,不過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毅力真可以啊!”剛說著,傾川突然來了尿意,一句“我想撒尿了”,便立馬開始環顧起了四周。
晚熠拉著他,提醒他還沒有到家,又拿出手機搜索著公廁。
傾川尋了個草叢,趁著沒人,繞過一棵大樹,找了個牆根,脫了褲子就開始解起了手。
“誒!誒!那不是廁所!”晚熠著急忙慌想要阻止,卻又警惕地環顧著四周,不遠處出現了兩個人影,嚇得晚熠連忙催促起來,“快點!快點!來人啦!”
“怕啥,這黑燈瞎火的,誰看得見。”傾川不慌不忙地抖了抖,慢悠悠提起了褲子走了出來,晚熠見狀也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他還是這麼不拘小節。
“這些年,你沒找個對象嗎?”晚熠問道。
傾川搖了搖頭,“沒有,感覺以後得相親了,你呢?”
晚熠遲疑了片刻,緩緩抬起頭望向了路燈,那種暖光有一種不同於環境的彆樣溫度,像是從晚熠的心中綻放出來的一樣,“不知道。”
傾川也跟著抬起頭看向天空,“你看啥呢?”
那路燈突然間閃了一下。
“路燈。”
“這不是要壞了吧,這要是擱家裡,還怪嚇人的。”
“哈哈,你膽子這麼小嗎?”
“那不是。”
話音剛落,那路燈瞬間徹底暗了下去,二人也是一愣,麵麵相覷還不曾言語,就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子給抽走了靈魂。許久,路燈又開始閃爍了起來,像是接觸不良了一般,可當它重新亮起來的時候,路燈下早已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