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靳時雨自上次接李紅梅等人之後的第一次下樓，那次路過的時候，安全門之後的位置上還並沒有那麼多的垃圾袋，而這次卻早已經變了個模樣。

幾乎每一層都堆了不少的垃圾，但好在不是所有樓層都是12層，雖然有些些不好聞的味道，但都還在靳時雨的忍耐範圍之內。

靳時雨不斷向下，哪怕聽到有人的說話聲也不曾停留。

比起負重上樓，下樓就要輕鬆很多，靳時雨步伐輕快，額前碎發和發尾都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劃出飄蕩自由的弧度。

眼見馬上就要到了2層，哪怕戴著口罩，靳時雨也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這氣味，靳時雨一時間還無法在它和12層之間比出勝負。

在如此的熏陶下 ，靳時雨徹底相信了徐先生說的“安置點的衛生環境會比小區裡的好。”

等踏進2層的樓道，出乎靳時雨預料的是，她看見不少背著背包等在這裡的人。

老老少少的，靳時雨粗略一數，有九、十個人。

而在人群之中，靳時雨還在其中看見了一個熟人。

——是之前已經撕破臉皮的前室友孫榆。

不過這時候的孫榆沒了之前的精神狀態，反而臉蛋消瘦，神情萎靡，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排在其他人中間，根本沒有注意到靳時雨。

靳時雨有些吃驚，她沒想到孫榆居然會變成這樣。

——這一看就不止是餓了一頓，如果那麼缺糧怎麼不早早去安置點?

靳時雨隻是習慣性的疑惑，但也沒有非要去了解的想法，她隻是調整好口罩，安靜地排在隊伍的最後。

會帶人離開的橡皮艇很快靠近“龍頭”，有一位救生員率先從橡皮艇上下來 ，站在人群的旁邊，幫忙遞送行李，也輔助每一個人安全登上橡皮艇。

這麼多人，再加上本身就在船上的救生員，一艘橡皮艇肯定不夠，一艘橡皮艇坐滿了，就往旁邊騰位置，下一艘又立馬補了上來。

輪到靳時雨的時候，她也沒想著試試自己的鍛煉成果，老老實實借助了旁邊救生員遞出的供人施力的手臂，安穩地踏進橡皮艇，坐上了最後一個空餘位置。

眼見救生員都要上來了，走道儘頭居然又冒出三個人，一邊跑還一邊喊：“等等，等一等，我們也要走！”

著急忙慌來的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和一個小男娃，他們急衝衝的，生怕趕不及。

救生員聞聲暫停了動作，見對方氣喘籲籲急忙，伸手攔住了跑在最前麵差點沒及時刹住人的男人，男人也抓緊了救生員的手，喘著粗氣道：“同誌，我們也要去安置點！”

救生員了然的點點頭，但還是對他說：“了解，但是這邊已經坐滿了 ，您需要稍微的等待一下。”

“怎麼還要等呢？我們很著急的！”跟在他身後的妻子牽著小男孩趕到，忙問。

救生員聽到這話，便仔細詢問：“是有什麼特彆的原因嗎？”他說著，看向了被乖乖牽著的孩子，“是孩子生病不舒服了嗎？”

男人啞了一瞬，他的乖孫健康著呢，頂多就是因為挑食所以有點沒吃飽，但是為了能直接登上橡皮艇，還是點了點頭：“是啊，今天一起來就有些不舒服，所以同誌啊，通融通融吧，讓我們先走吧。”

救生員見那大概五六歲的小孩確實臉蛋紅紅，隻是他無法分清對方是因為奔跑所導致的，還是真的生病。

所以他點頭表示了解，拿出對講機，與那頭的隊友描述了情況之後，轉頭道：“我們還有隊友去了旁邊的樓棟，但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馬上就會到。”

他們那邊要走的人並不多，還有空位，過來也不過兩三分鐘。

為了有足夠地空間，他們這邊的橡皮艇也需要劃到另一邊，以免等會擠在一起出行不順。

但男人見橡皮艇動了起來，生怕救生員們直接走了不管他們爺孫，忙拽住救生員的衣袖道：“你們彆走啊，可不能不管我們啊，讓我先坐你們的走唄。”

救生員沉聲解釋：“我們隻是騰位置，不會不管你們的，你放心，他們馬上就會到了。”

“那讓我先上唄，我這著急啊！”韓大爺見其他人坐在橡皮艇上，不少人還好奇地看過來，忍不住道。

明明剛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這會已經信誓旦旦了：“我孫真有些不舒服，我這當爺爺的著急啊！”

其實他是怕等會那邊來的也沒位置了，他得在這邊一直等，這地方的味可是真夠嗆的啊，他可不樂意。

都怪他家老伴，他都說了公家肯定會安排他們的，還在那收拾，要不是在那耽誤半天，就他們住在4層的距離，難道還會落在最後麵？

他的妻子韓老太也看出了自家男人的心思，這會自然是順著話說：“是啊是啊。”

救生員很理解這種擔憂的心情，也看出來哪怕解釋後麵很快會來有橡皮艇來也無濟於事。不想老人因為著急出什麼問題，隻得先安撫老人，轉頭試探著望向橡皮艇上的人主動大聲呼籲：“這位小朋友可能生病了，這會有些著急，有沒有好心人願意先下來跟他們換個位置！”

“也不用擔心會被丟在這，馬上會有我們的隊友接的！”

橡皮艇上的談論聲像是被人不斷按住“音量－”，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卻沒主動出聲。

——不是他們不想換，而是他們這會都已經上了橡皮艇了，東西都搬上來了，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這會讓他們又下去等，他們覺得麻煩。

這要是在他們還排隊的時候來，給他們插位都行，但是這會讓他們再爬上爬下，大多都沒那麼情願。

也不是他們沒同情心，那救生員不是也說了，還有橡皮艇馬上就能過來，有這搬東西的功夫，說不定人家馬上就到了。

一時間，場麵就這樣尬住了。

靳時雨見那小孩一直不說話，隻是一直盯著橡皮艇上的人看，嘴巴抿得緊緊的，好像真的有點不舒服的樣子，便起了要給對方讓位置的想法。

反正她也沒多少行李，就算時間等得比較久，也戴著口罩不至於那麼難熬。

她剛要開口，旁邊的一個老爺子就先對著她說話了：“小姑娘，要不你先下去吧，不然小娃子生病了可不好拖的哦 。”

靳時雨剛開始根本沒意識到這話是跟她說的，直到看見同一艘橡皮艇上的人都朝自己看過來，後知後覺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小姑娘”後，忍不住難以置信地看向老爺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不是，你有病吧。

似乎讀懂了靳時雨的表情，老爺子還跟教訓自家孩子一樣說道了起來 ：“年輕人，要知道尊老愛幼啊，沒有我們老一輩的奮鬥，哪有你們現在的好日子，現在小孩子還正在生病，那正是需要愛護的時候，就像那樹苗……”

老爺子見他這話一說，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不僅是他們這艘橡皮艇上的人，旁邊那艘橡皮艇上的人也都看了過來。

他越發自得，偷瞄一眼還站在那的韓家妹子，見對方眼裡滿是感激，說得越發起勁。

靳時雨沒忍住打斷他的說教：“大爺，那您也跟我一塊下嗎？”

“這人家一家三口，就算有了我這一個位置也坐不下啊，難道您想拆散彆人一家人？”

不是，真當她不知道這位老爺子打什麼主意呢？

就想把她換下去唄。

“不如您跟我一起下吧？這樣正好有倆位置，能讓人家夫妻倆團團圓圓坐一起，孩子不舒服肯定也舍不得爺奶，這不，反正您也孤家寡人，又健健康康的，也不耽誤這一會的。”

靳時雨假裝沒看見對方臉上抽動的嘴角，開始反擊。

她在這小區怎麼也住了快三年了，就算她不主動去打探，也從“沒有秘密的大媽團”那聽過一些八卦。

要不說她囤東西的時候要在外麵轉幾個彎也不敢把東西直接帶回來小區呢，就是因為這群大媽實在太厲害了。

根據“大媽八卦記錄簿”裡的信息，這位住在2－5的老爺子據說從年輕的時候就很風流，原配死後，兒子也不回家了，平時就他一個人，所以才格外熱衷勾搭老太太。

據說還是廣撒網。

就因為她沒見過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正經的老爺子，所以她當初聽說這個八卦的時候還特意對了對人。

隻是沒想到這老爺子不光情史豐富，這是當著人家老伴的麵都敢勾搭啊！

彆說她本來是準備下去的，就算她不想下又怎樣呢？

還道德綁架上了。

靳時雨忙招呼救生員：“快，快來幫忙，把這大爺也攙下去，不然耽誤了小孩的病情，這老爺子心眼這麼小，怕是會因為自己沒做出貢獻，慚愧到跳進水裡喝個飽肚，我們可不能辜負了他的心意！”

救生員被她一係列行為逗得忍不住憋笑，居然還當真上前幾步，很是體貼伸手的說：“大爺，慢點吧，我扶您。”

那老爺子連忙多開，直道：“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哪裡就要我下去了，這不少年輕人呢，哪裡能來強迫我！”

“嗬，”靳時雨冷哼，“您這樣的老一輩的不做領頭怎麼行呢，您不實際行動我們年輕人怎麼學，還是隻跟你學嘴上功夫就好了？真是好大的貢獻啊，這麼多年，聯合國給您頒的獎狀都能排到太平洋去吧？”

靳時雨真的是煩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需要的時候，個個都拿她當軟柿子捏。

那麼多人，這老爺子就拿她開刀，一個原因大概是因為自己就坐在他旁邊，但更多的估計還是覺得她好欺負，不然他怎麼不對他另一邊的那位男士說。

在又一次莫名其妙被被指為矛頭的那一瞬間，靳時雨的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經曆讓她忍不住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就是瞻前顧後顧及太多。

——在孫榆麵前，是想保持人設，隱瞞前一晚自己其實在家的事實，讓自己更占據製高點；在李紅梅一家麵前，是顧慮對方是房東的親戚，明明有理，也會因為對方人數更占優勢而不得不有所退讓；明明很不適，但還是和顧明苒來往，是因為她不想太過直接得罪人……

她好像確實做到了有理有據、和善待人。

但是，偶爾想起來，好像也會覺得如鯁在喉。

直到現在，靳時雨看著麵前全身心都在拒絕要下橡皮艇的老爺子，旁邊見她看過去就趕緊移開視線的圍觀群眾，隻覺得身心舒暢。

果然，直接痛快罵一頓才是讓人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