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我了 薑逸再次被拋棄了……(1 / 1)

那鐵灰色的監獄大門仿佛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交界之處,隨著它的緩緩打開,一個瘦削的身影從裡麵慢慢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瘦弱的中年婦女,她穿著一身樸素的衣服,衣服已經有些泛白,瞧著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歲月在她的額頭和眼角刻下了深深地痕跡,她的皮膚也因為長期在監獄中缺乏陽光和保養,顯得蒼白而乾燥,給人一種整滄桑的感覺。

但她的精神卻是肉眼可見的煥發,她仰頭望向太陽,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便伸出手擋了擋。

她用力地睜大了雙眼環顧著四周,仿佛對周圍的事物十分陌生,一聲從遠處傳來的車子鳴笛聲也能夠讓她兢兢戰戰。

她站在原地適應了一會兒,終於消化了自己已經出獄了的這個事實。

她眼神從迷茫漸漸變成了終於解脫的釋然和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薑逸從她踏出門的那一刻就一直牢牢地注視著她。

那是他的母親,是他十多年未曾見麵的母親啊!

他的心情像是被吹滿氣又突然釋放的氣球,既有一種多年等待終於結束的解脫感,又有著對母子相認的惶恐之情。

薑逸感覺自己思緒在翻湧,他在原地佇立了良久,終於忍不住抬腿向前邁了一步,而後緩步朝他的母親走去。

“媽——”薑逸大聲朝著中年婦女喊道,僅僅隻是一個字,卻能夠從他的聲音裡聽到顫抖。

中年婦女聽到聲音,目帶困惑之色抬眸看向他。

待看清薑逸的樣貌之後,神色一驚,麵色煞白。

她有些慌亂地撇過頭,不敢去直視薑逸的目光。

“媽,你終於出來了!”薑逸快步走到他的麵前,帶著滿滿的愉悅和他自己也不知曉的忐忑說著,伸出手想要去拉中年婦女的手。

未曾想,中年婦女竟然驚慌地將手縮到了背後,連帶著向後退了好幾步,跟薑逸拉開了老遠的距離。

薑逸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之中,心裡的期待漸漸褪去,逐漸被害怕所取代。

他想要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的慌張和心頭的不安,卻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僵硬得無法上揚。

“媽……”薑逸的聲音輕了下去,眼眶微微泛紅,神色懇求地望向他的母親,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男孩,委屈地等著母親的原諒。

“我……我不認識你!”中年婦女連忙厲聲吼道,直接否認了薑逸的稱呼,顯然是不想和薑逸有半分瓜葛。

這一聲話語宛若是一個晴天霹靂,讓薑逸的心臟驟停。

他如同被驚雷擊中了的枯木,頹然地站在原地,腦海裡不斷閃現著過去的畫麵。

父親對母親毫不留情的毒打、母親嘶聲力竭的哭喊、身上斑駁不堪的淤青、鮮紅刺目的血液、母親癲狂的笑聲、老師和同學的疏離、一個個孤獨而又冷寂的夜晚、一次次噩夢的驚醒……那些痛苦回憶就像是肆虐的洪水向他席卷而來,將他深深淹沒。

中年婦女趁著薑逸出神的間隙,悄無聲息地轉了個身,撒開腿朝遠處跑去。

眼前的人影突然不見,薑逸回過神,壓抑著心中快要將他擊碎的記憶,抬腿朝他的母親追去,“媽,你等等我!媽——”

這一聲聲呼喚不僅沒有讓中年婦女回頭,反倒是像催命符一般讓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想要更快地逃離薑逸的視線。

薑逸從她的步伐中看出了她想要離開的堅定,瞬間心如刀割。

他咬著牙快步跑到他母親麵前,伸手攔住她,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肩膀,逼迫她用眼睛正視著自己,帶著些許哽咽喊道:“媽,我是你的兒子,我是你兒子薑逸啊!”

他的語氣裡帶著卑微的乞求,顫抖的聲音仿佛風中搖曳的燭光,隨時都可能熄滅。

中年婦女猛烈地掙紮起來,仿佛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整個人顫抖著,神色有些瘋狂,她嘶聲力竭地喊道:“放手,放手放手!我說了不認識你!”

薑逸被她的神色嚇到,仿佛是看到了那一日鮮血下的母親。

他手上的勁一鬆,中年婦女就掙開了他,踉踉蹌蹌地跑走了,時不時還回頭害怕地望望薑逸,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薑逸悲哀地望著他母親的身影漸漸遠去,心中一根緊繃了許久的線在這一刻終於繃斷。

他曾經渴望能和母親溫馨地相認,渴望能夠與她重新建立那份斷裂已久的紐帶,渴望能和她一起好好生活,可是這一切在她的那一聲聲“我不認識你”中幻滅成了泡影。

薑逸失魂落魄地轉身,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他的步伐沉重而緩慢,每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重的鎖鏈。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失去了所有生機和力量。

李梓靜在薑逸母親出現的時候已經趕到了這裡,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也全部落進了她的眼裡。

她站在遠處遙遙地望著薑逸的破碎模樣,隻覺得心疼不已。她能夠深刻地體會到薑逸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薑逸的生活從童年時就坍塌成了一片廢墟,而他懷揣著對母愛的渴望,努力地從廢墟裡爬出來,為了母親重鑄了一個本可以溫暖的小窩,想要和母親開展新生活。

可是他母親的反應卻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的母親,再一次拋棄了他。

薑逸的眼神空洞而迷離,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他走過的地方,就像是下了一場無形的雨,彌漫著悲傷。

李梓靜很想衝上前去安慰他,可是她硬生生地克製住了心頭的衝動。因為她知道此刻的薑逸,隻希望能夠一個人待著,任何人對他的關心,對他來說都是二次傷害。

薑逸走了許久,李梓靜就在後麵遠遠地跟著。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

一如那一天雨幕裡,薑逸遠遠地跟著失魂落魄的她。

……

許是走了太久薑逸也覺得有些累了,他走到路邊空地的一個台階上坐了下來。

李梓靜心底暗暗慶幸,她微微屈膝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小腿和膝蓋。

她四處望了望,跑到一個小攤販前買了兩瓶礦泉水。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到薑逸身邊坐下,擰開礦泉水瓶蓋遞給他,柔聲道:“走了那麼久,喝點水吧。”

薑逸轉頭看向李梓靜,黝黑的眸子裡充滿了痛苦和掙紮,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宛若火燒一般說不出話。

他垂眸,伸手接過李梓靜遞來的水,仰頭喝了幾口。

他聲音沙啞地開口問道:“你跟了多久?”

李梓靜輕聲歎了一口氣,如實回答道:“從一開始就跟著了。”

薑逸聽了,也不知道心中是何種心情。他輕輕嗬了一聲,嘴角揚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聲音喃喃:“跟蹤狂……”

李梓靜回想起初遇薑逸時跟蹤他到了他家的事情,淡笑著撇撇嘴:“隨你怎麼說吧。”

薑逸神色複雜地看著李梓靜,她的眼眸中充滿了深深的關切還有心疼,讓他破碎一地的心又重新彙聚在一起,跳動了起來。

還有人關心著他,關心著被母親拋棄了的他。

李梓靜沒有出聲安慰他,沒有問他怎麼樣了。可她的關心就像是春日的暖陽,無聲無息地籠罩著痛苦的他,給他溫暖。

“李梓靜……”薑逸輕聲喊道。

“嗯?”李梓靜不解地歪歪頭,等著他說下文。

然而薑逸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梓靜,再次喊道:“李梓靜……”

李梓靜心中困惑,耐著性子輕聲問道:“怎麼了?”

“李梓靜……”薑逸還是沒有回答,又重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李梓靜轉眸一想,猜測薑逸現在心中受傷得很,隻是想喊喊她的名字要個回應罷了,便安慰地朝他甜甜一笑,聲音溫柔:“我在。”

“陪陪我……”薑逸終於開了口,眸子裡閃爍著晶瑩的淚光,語氣中帶著請求。

“好——”李梓靜心頭一軟,小心翼翼地張開懷抱,一手環住薑逸的肩膀,一手將他的頭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梓靜環抱著薑逸,輕輕拍打著薑逸的背給他安慰和陪伴,動作輕柔而堅定,生怕動作大了會驚擾到薑逸內心深處的脆弱。

薑逸安靜地靠在李梓靜的懷裡,鼻尖能夠嗅到李梓靜發絲上淡淡的清香。她的懷抱溫暖極了,像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讓他方才遍體生寒的身體逐漸回複溫度。

而她有節奏的安慰,仿佛在告訴著他,她願意傾聽他的所有情緒,也願意接受他不管是過去還是今後的一切。

薑逸心中仿佛是著了火,除了感動還有一股彆的情緒噴湧而出。

他伸手將李梓靜緊緊抱住,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聲音輕微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她不要我了……”

李梓靜的動作一頓,她能夠感受到她脖頸間的濕意。

薑逸,在哭。

李梓靜心中深深地歎息一聲,她回想起被父母拋棄後失聲痛哭的自己,也紅了眼眶。

她將聲音輕柔,道:“沒關係,你還有我……”

沒關係,他們終究能夠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