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陳景瑞慢慢減少了去鬱雪青家的次數,似乎是那個菠蘿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但兩人似乎在潛移默化中養成了某種習慣,每天都會隨便聊上幾句。
又是一個周六,培訓課程結束後鬱雪青回到出租屋收拾東西,他買了今晚九點多回家的高鐵票。
他已經連續三個多星期沒回過西臨了,畢竟來回跑一趟隻為了回去睡一晚實在不劃算。但現在不一樣,進入十一月份後天氣慢慢冷了,鬱雪青一開始帶來的兩件厚外套已經挨不住了,他要回家拿厚衣服過來。
將一些比較薄的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後,鬱雪青叫了網約車去了高鐵站。
路過一家燈火通明的醫院時鬱雪青莫名其妙想起了宿栩和,都過去這麼久了宿月還是沒告訴他宿栩和什麼病,但鑒於她一直沒找過他,那估計宿栩和還活著。
因為路上堵車耽誤了點時間,等鬱雪青趕到高鐵站時已經快發車了,他急匆匆檢票上車,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手裡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田螺姑娘】:上車了嗎
鬱雪青打字回複:剛坐下
幾秒後陳景瑞直接打來了電話,鬱雪青頓了一下點擊接聽,道:“車上有點吵,你等我戴耳機。”他從口袋裡摸出藍牙耳機,連接後繼續說,“好了。怎麼了?”
陳景瑞道:“今晚有流星。”
聞言鬱雪青愣了愣:“真的嗎?”
陳景瑞嗯一聲:“在獅子座。”他繼續道,“獅子座流星雨周期大概33年左右,上次流星雨是34年前,所以今年來的概率很大,算算時間就在這幾天。”
“好幸運啊,三十多年才來一次的流星雨都被我趕上了。”鬱雪青笑著說,“那我回去之後去哪兒找你?你們學校嗎?”
電話那邊安靜兩秒:“我去找你。”
“那更行了。”鬱雪青靠到椅背上,看著窗外緩緩後退的夜景,他看了眼時間說,“現在發車了,我可能快十一點的時候才能到家,這麼晚你沒關係嗎?”
“沒關係。”說完陳景瑞又安靜片刻,隨即有些遲疑地開口,“需要我去車站接你嗎?”
鬱雪青一聽直接答應了:“行,那你先帶著望遠鏡什麼的去我家,等我快到的時候給你發消息。”
“好。”
他又道:“那我先掛了?我有點困想眯一會兒。”
電話那邊又是一個“好”。
掛斷電話後鬱雪青點開音樂軟件開始播放日推,準備閉眼睡覺時旁邊女生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
鬱雪青摘下耳機:“怎麼了?”
女生看起來有些扭捏,她猶豫了一下才說:“不好意思,我剛才聽你說什麼流星雨……真的嗎?”
鬱雪青笑笑:“真的,我朋友是學天文的,他說的肯定是真的。”他頓了頓,繼續道,“他說在獅子座。”
“獅子座……”女生打開手機戳戳點點,片刻後驚歎一聲,“離地球這麼遠,隻靠肉眼是不是看不見啊?”
她微微蹙眉,惋惜道:“我也想看流星雨……”
鬱雪青這才想起他剛才忘記問陳景瑞獅子座離地球多遠了,他有些猶豫地開口:“應該……能看見吧?”說完他打開手機,“我幫你問一下。”
得到肯定的回複後鬱雪青道:“他說能看見。”
女生聽到這話眼睛亮了:“我知道了,謝謝!”
“不用客氣。”鬱雪青又戴上耳機,隨手打了兩個菜名發過去,回複了陳景瑞問他有沒有吃晚飯的問題。
發車後車廂裡意外的安靜下來,鬱雪青閉著眼抱臂靠在椅背上,居然真的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最後他旁邊那個女生叫醒他:“那個……你不是說快到站的時候要給你朋友發消息嗎?快到了。”
“啊……”鬱雪青摘下眼鏡揉揉眼,“謝謝。”
他拿起手機發現現在已經十點半多了,解開鎖屏後給陳景瑞發了條消息。
鬱雪青看了眼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首日語歌,兩個女歌手唱的,還挺好聽。他隨手點了個收藏,將歌曲點擊暫停後摘下耳機把眼鏡戴上,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下車後突然走進冷空氣冷得鬱雪青打了個寒戰,他拉著行李箱停在出站口等陳景瑞來找他。
片刻後陳景瑞來了,他手上還拿著一件大衣。
“好貼心啊,你果然就是田螺姑娘吧?”鬱雪青接過大衣穿好,繼續道,“你做的飯菜涼了沒有?”
陳景瑞十分自然地從他手裡接過行李箱,道:“沒涼,涼了再熱。”頓了頓他又說,“我不是田螺姑娘。”
鬱雪青被他逗笑:“行,田螺小子。”
“……”
到家後已經快十一點了,鬱雪青看到餐桌上擺著兩道還冒著熱氣的菜,是陳景瑞按他要求做的蔥爆羊肉和土豆絲。
他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脫下大衣坐到椅子上,陳景瑞給他盛了碗飯,他問:“就盛一碗,你不吃嗎?”
陳景瑞搖頭:“我不餓。”
“你就和我一起吃兩口唄。”鬱雪青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筷子,“你看著我吃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不看著你。”說完陳景瑞轉頭看了眼窗外,兩秒後繼續道,“流星雨已經來了。”
“嗯?”聞言鬱雪青也轉頭,看到一道道拖著尾巴的流星從幽深夜空中劃過,隻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頓了幾秒,隨即開口問出了曾在網上看到的某個弱智小笑話:“為什麼隕石總是能準確無誤地掉在隕石坑裡?是裝了GPS定位嗎?”
聞言陳景瑞沉默了。
鬱雪青對他這個反應很滿意,笑了好久後繼續說:“我在樓下挖一個大坑的話,隕石真的掉進去怎麼辦?”
“……”陳景瑞又沉默兩秒才說,“方圓百裡完了。”
聽到這個回答鬱雪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片刻後他起身走到陳景瑞身邊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平複了一下紊亂的氣息後繼續說:“這麼久沒見你居然會附和我說胡話了,進步不小啊。”
陳景瑞垂眸,什麼都沒說。
鬱雪青放開他打開窗戶,兩秒後陳景瑞也過去站在他旁邊,兩人無言地看著一道道劃破夜幕的銀亮線條。
它們誕生自遙遠的星座,那是人類窮極一生都無法抵達的地方。它們燃燒著從繁星間墜落,慷慨地向壽命短暫的渺小人類訴說無垠宇宙的美好,哪怕隻有一瞬。
但隻要有這一瞬,便足夠了。
緘默良久後,陳景瑞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旋律。
鬱雪青轉過頭,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照在他臉上,原本斯文清冷的五官顯得柔和起來。他朝陳景瑞笑笑,片刻後他手機裡傳來一句〈溫柔的星空,應該讓你感動〉
“……”
〈我在你身後,為你布置一片天空〉
“…………”
〈不準你難過,替你——〉
他像是等不及了,伸手一拉進度條。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在~我~肩~膀~〉
鬱雪青憋著笑:“聽歌看更有氛圍感,你覺得呢?”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要你相信我的愛隻肯為你勇敢,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
“………………”
沉默是今晚鬱雪青家的窗台。
-
裝了一行李箱厚衣服後鬱雪青第二天下午就走了,雖然還是很舍不得他的床,但當他坐在高鐵上看著自己家的方向的時候已經沒第一次那麼難過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次後座沒有鬨覺的小孩。
第二天的培訓課程也一如既往,臨近下班前又開始下雨,鬱雪青沒帶傘,他的出租屋離機構不遠,因此打車不值當,但他又不想淋雨,隻能留在辦公室等雨停。
“這場雨下完估計溫度又要降了。”說完周以亭轉頭看他,繼續道,“你出門前不看天氣預報的嗎?”
鬱雪青有些疑惑:“你看了嗎?”
周以亭道:“我當然看了。”
鬱雪青又問:“那你傘呢?”
“……”周以亭沉默兩秒,“算了,咱誰也彆說誰。”
“同意。”鬱雪青將外套帽子戴好,趴在桌子上玩手機。
片刻後辦公室門被人敲響,鬱雪青沒抬頭,隨即一個女生有些猶豫的聲音響起:“……鬱老師呢?”
聞言鬱雪青終於直起身,看到是他班上一個叫餘清的女生。他問道:“怎麼了?”
“就是……老師你是不是沒帶傘?”餘清低著頭小聲說,“我和你順路,要不要一起……”
“不用。”鬱雪青打斷她,“我帶傘了,是外麵下著雨太冷了想待會兒再走,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啊……”餘清抿了抿唇,“那好吧,老師再見。”
鬱雪青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餘清走後周以亭八卦地湊過來:“什麼情況?難道是我想的那樣?”
“誰知道你想的是哪樣。”鬱雪青重新趴回桌子上。
“就是那樣啊。”周以亭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他旁邊,“她平時有對你做過什麼……越界的行為嗎?”
鬱雪青劃走一個視頻,隨口道:“沒有。”
周以亭盯著他看了幾秒,果斷開口:“你的錯。”
聞言鬱雪青直起身子轉頭看她:“青天大老爺,我冤死了,我什麼都沒乾怎麼就是我的錯了?”
周以亭指指他:“用這張臉做老師,就是你錯。”
“……”
鬱雪青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這樣,姐給你支個招你聽不聽?”
鬱雪青不太相信周以亭會想出什麼好辦法,但還是點點頭:“你說說看。”
周以亭又向他湊近些,神秘地開口:“你明天早上來上班的時候彆洗臉了。”
“……?”
“也彆刮胡子。”
“……”
“衣服也最好往惡心了穿,哪件醜套哪件。”
“……不錯的辦法。”鬱雪青道,“駁回。”
周以亭挑了挑眉,繼續道:“如果你不想犧牲個人形象的話,我還有一個辦法。”
“謝謝啊,不用了。”鬱雪青趴了回去,“我會自己看著辦的,不勞你操心了。”
“這個辦法絕對有用。”周以亭推推他的肩膀,也不管他想不想聽,“你就說你是gay,不喜歡女的。”
“……”
鬱雪青額角有些抽搐。
周以亭繼續道:“你甚至可以編一個男朋友出來做擋箭牌,反正彎沒彎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
說完她安靜兩秒,嘖了一聲,“可萬一有男同學也喜歡上你怎麼辦?男同學的話更難搞啊。”
“……”
這下鬱雪青也不管外麵有沒有下雨了,直接起身離開,他感覺他再聽周以亭說下去的話,他就要變成對男女都不感興趣的無性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