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難(1 / 1)

國子監留級生 墨西柯 7880 字 2024-04-29

俞漸離沒想到,當天夜裡紀硯白便又叫了自己過去。

這一次他已經習慣了抹黑爬窗,隻是今天還帶了一個食盒,行動稍有不便。

他提著食盒到了紀硯白的房間,被紀硯白扶著到了桌邊坐下。

等待紀硯白過去牆邊,他點燃了燭火,全程默契不需要溝通。

今天紀硯白為自己提前準備了一個椅子,他大咧咧地坐在牆邊,一臉玩世不恭地看向俞漸離。

看到俞漸離拎著曇回送去的食盒過來,他還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審視,有點不懂俞漸離的意圖,難道是吃得太飽了,乾脆拎過來退還給他?

紀硯白注意到俞漸離頻頻偷看自己,還當他要還自己東西了,於是不悅地道:“有什麼話直接說。”

誰知俞漸離說的事情和食盒無關:“不是要緩兩日再抄寫嗎?”

“哦……”紀硯白被問了之後,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今日抄寫兩份即可。”

俞漸離輕聲“嗯”了一下,便開始埋頭抄寫,人安安靜靜的,下筆平穩。

抄寫完了一份後,俞漸離檢查的同時用帕子擦了擦手,接著打開食盒,取出了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俞漸離吃東西的時候很是斯文,和他這個人一樣慢條斯理,可還是肉眼可見地微微揚眉,糕點還沒吞咽進去,就抬眼看向了紀硯白。

他明明沒說話,隻是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用眼睛告訴他:好吃!

原來真的有人在看向一個人時,明明沒有流光,卻在眼眸中閃耀出了一場煙火來,璀璨萬分。

他的眼睛好像聲音,很神奇。

紀硯白原本是煩悶的,這一刻竟然跟著心情愉悅起來。

俞漸離沒說什麼,吃了兩塊之後擦了擦手,又開始抄寫下一份。

紀硯白卻打破沉默:“你會撐死嗎?”

“我也許有一天會突然死掉,但是應該不是這種死法。”一個離譜的問題,俞漸離卻回答得很認真。

俞漸離確實有可能哪一天就突然死掉,但是應該不會是這種死法。

主角的白月光注定要死在一個劇情節點,要死得淒美,死得讓人心口揪緊,怎麼可能是吃太多撐死的?

“吃不下的話,不必勉強。”紀硯白道。

“也是一份心意。”俞漸離毫不在意,“家中遭遇變故後,好多親戚都會遠離我們,還能給我們家人一些溫暖的都是雪中送炭,自然要珍惜。而且這糕點好吃,也不為難人。”

“嗯。”紀硯白的心情逐漸輕鬆,不自覺地變得輕飄飄的,有些蕩漾。

他的心情總是大起大落,憤怒和喜悅分明,都來得十分輕易。

待俞漸離寫完,他吹滅了蠟燭,又拎著食盒回去。

紀硯白走過來扶他跨越窗戶,俞漸離還小聲跟他說:“剩下的糕點我明日早上吃,肯定都會吃完的。”

“明日就不好吃了,我讓曇回給你送些新的。”

“才一個晚上怎麼會不能吃?能吃的!”俞漸離說完,還把食盒護在懷裡,生怕紀硯白搶過去當著他的麵給扔了。

紀硯白沒再堅持:“隨你。”

“那你……早點睡,晚安。”俞漸離在窗子放下前道。

“嗯,好。”紀硯白如此回答。

俞漸離將食盒放在了桌麵上,簡單地整理了一番後躺在了床鋪上進入夢鄉。

兩間號房都陷入了安靜中。

*

翌日。

俞漸離被聲音驚擾走出號房,看著院落裡的景象目瞪口呆了半晌。

不久後紀硯白也從號房裡走出來,站在自己的號房門口,一同看著院落裡的景象。

幾名工匠正在翻土,有另外一位工匠在量尺寸。

曇回打著哈欠上前詢問,得到的答案是陸懷璟吩咐量尺,這裡要鋪成大理石的路麵。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間,俞漸離的腦袋裡竟然有一種“戶部撥銀子了”的驚喜。

“姓陸的真煩。”紀硯白抱怨了一句,想起這個人就不自覺地蹙眉。

說完沒得到回應,扭頭就看到俞漸離站在門口,捧著食盒正吃糕點呢。

還真是一大早就在吃了。

在和他對視後,俞漸離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沒有跟著說陸懷璟的壞話,隻能說其他的:“我叮囑他們小聲些。”

紀硯白沒再說什麼,帶著曇回離開了小院子。

俞漸離則是放下了食盒,湊過去問量尺的工匠:“需要幫忙嗎?我可以幫工。”

工匠被一位讀書人問了這樣的問題,驚訝萬分:“這……這都是我們粗人的活兒。”

“我父親之前是工部的,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還是不太穩妥吧?”工匠很為難,他們也是收銀兩辦事的人,哪裡敢找人幫忙?

俞漸離隻能作罷,接著提醒:“剛才離開的高大男子怕吵,而且脾氣不太好,他回來的時候你們小聲些。”

“好的。”

他又看了看院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承了陸懷璟這份好?這人情欠得大不大?

如果拒絕了,又顯得有點不識好歹。

可他確實沒要求過這些,到最後反而是他為難。

這些任性的少爺做事都隻顧著自己的心情,不會考慮俞漸離這邊會不會為難。

俞漸離這些身份及不上的卻要處處考慮,生怕哪一個細節做得不穩妥,這種差異著實讓人苦惱。

去四門學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後還是覺得作罷吧。

這些事情在陸懷璟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估計都不會放在心裡,是他太在意了。

再說,他和陸懷璟不過點頭之交,沒必要來往過多。

可惜想是這麼想的,陸懷璟還是在這一日課程結束後,帶著新的食盒來了,還帶了好些東西來。

香爐、被子都送來了新的,還把他號房裡臨時買來的簡陋櫃子清空後扔了出去,換了一個新的櫃子進來。

還有些盒子裡也都裝得滿滿的,想來裡麵也都是一些物件,並且價值不菲。

俞漸離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想現在就去找明知言,這事他擺不平了,卻不能留陸懷璟一個人在這裡,有失禮數。

“不必如此的。”俞漸離一個凡事都做得不緊不慢的慢性子,此刻說話的語速都提高了不少,“國子監給的都能用,我也不是什麼嬌氣的人,這些都可以用。”

陸懷璟卻不理會他的拒絕:“你可是名頭超過我的人,結果讓旁人看到你居然是這副寒酸樣子,我豈不是也跟著丟臉?”

“我的名頭哪裡能超過你?我們的身份是無法相比的!”

陸懷璟很是不講道理地顧左右而言他:“那你是在反駁我嗎?”

“這怎麼能算是反駁?”

“還不是反駁,都給你送來了,你若是給我返回來,豈不是不給我麵子?!”陸懷璟越說越生氣,“老子這些年什麼時候主動給旁人送過東西?你還挑三揀四的,不識好歹!”

說完乾脆起身氣呼呼地朝外走。

俞漸離隻能跟著他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無功不受祿,而且我們也不熟,我不應當收呀!”

“是是是!你就和明知言熟!可他窮光蛋一個什麼也給不了你啊!不然你把他叫過來,看看我給你的東西他能不能給?”

這種情況明知言再過來,說的話這般傷人,兩個人定然會吵起來。

“那我收!你彆生氣。”俞漸離追著陸懷璟安慰,他竟然覺得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交往對象”,這個“戀人”還十分任性,他還得追著哄,無奈萬分。

他一邊哄,一邊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淪落至此。

兩個人拉扯間到了院子裡,剛巧碰到紀硯白回來。

紀硯白比他們兩個人都高,垂下眸子看向他們兩個人,就像在看兩個頑童,接著扯著嘴角輕笑了一聲。

陸懷璟此刻就像暴躁的小獸一樣,看到紀硯白笑他,登時就火了:“你笑什麼笑啊!你個黑熊精偷袈裟回來了?”

“被拒絕了惱羞成怒,還真是你能乾出來的事情。”

“你才惱羞成怒呢!”陸懷璟氣得跳起來朝紀硯白揮拳,紀硯白根本不理,繞過他的同時道,“彆在我院子裡吵吵嚷嚷的,不然讓你試試東海三太子的經曆。”

陸懷璟顯然是個脾氣大的,被紀硯白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接著轉頭問俞漸離:“你是不喜歡那些東西,還是覺得那些東西是我送的,所以不接受?”

“我……我們還不熟,我怎能接了這麼多東西?”

“隻是因為不熟?”

“嗯。”

陸懷璟點了點頭:“東西給你了,你就收著。”

說完朝著紀硯白的號房喊:“他不是拒絕我了,他是和我不熟!”

紀硯白沒理他。

陸懷璟送完東西擺了擺手:“等以後就熟了,我先走了。”

誰知,俞漸離又追了出來,對陸懷璟說:“那以後你有什麼功課不懂的可以來尋我,我功課還不錯。”

“嘖。”陸懷璟聽得直咧嘴,“不需要。”

陸懷璟生怕俞漸離會將他的東西還給他似的,沒一會兒便跑了。

俞漸離跟著陸懷璟走了一段,根本跟不上小跑走的陸懷璟,隻能又回了自己的號房。

他回到房間裡正在收拾,又有人敲門,光聽這麼矜持的敲門方式,就知道是明知言來了。

俞漸離立即打開門,一臉得救了的表情:“知言!”

明知言抬手拍了拍俞漸離的肩膀安慰:“陸懷璟來鬨了?彆怕,我之後會去找他。”

俞漸離看到明知言安心不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你也彆和他鬨得太難看,他似乎也沒有惡意,隻是熱情的方式讓人有些詫異。”

明知言輕聲“嗯”了一下,接著走到床邊,看到自己送給俞漸離的被子被掀起來,放在了一邊,鋪上了陸懷璟送來的,他的眼眸一沉,接著說道:“他送來的都是些好東西。”

“嗯,這倒是。”

“隻是他素來與我不和,你與我交好他也知道,我總覺得他是在醞釀著什麼。他若是像平日裡一樣衝著我來的,我倒是不怕,但是他把注意力放在你這裡,我就會很擔心。”

明知言說著,不動聲色地將陸懷璟送來的被子規規矩矩地疊起來,再將自己送來的鋪好。

他知道,這被子肯定是陸懷璟的人動的,俞漸離向來珍惜他送的東西。

“嗯,我會注意的。”俞漸離回答。

“我會處理好的。”

“沒造成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你不必太為難他。”俞漸離生怕明知言出手太狠,把陸懷璟這個笨蛋反派虐哭了。

明知言收拾的動作稍有停頓,又很快恢複正常。

俞漸離似乎對陸懷璟印象不錯?還這般維護。

看來……此事不能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