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未央宮，麒麟殿。
才四更天，外麵天還沒有亮，百官此時已誠惶誠恐的站在大殿外等候漢武帝召見。
所有人臉上都浮現一抹凝重的陰雲。
此前都在質疑皇太子衛寧對霸上和邯鄲做的預防地震指示，甚至還有人暗中腹誹衛寧。
昨夜當霸上實打實開始發生地震後，百官誰不震驚的無以複加。
昨晚丞相莊青翟連夜去霸上指導工作，這一夜的奏疏應該已經傳回來了。
從昨晚黃昏發生地震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整夜，也不知霸上情況如何。
隨著太監唱謁聲響起，百官被有序召入了麒麟殿，但百官站定後，漢武帝看了一眼衛寧，道：“你將莊丞相的奏疏簡要說給他們聽。”
百官們頓時側耳聆聽。
昨晚莊青翟連夜去了霸上，經過大半夜的統計，這場地震波及方圓五十裡，級彆很高，死三十六名百姓，傷一百六十三名。
已經很好了，百官慶幸，漢武帝慶幸，唯獨衛寧不慶幸。
在百官和漢武帝眼中，一場地龍翻身才死了三十多名百姓，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衛寧不這麼認為，他此前已經三令五申讓霸上官府做好預防工作，為什麼還會有百姓死亡？
不過衛青對衛寧解釋了，地方官府雖然有勸誡救援的責任，但耐不住村落百姓有自己的思想。
大多數人都好管理，但總有刺頭不聽你官府的話，命在他們手上，官府自然不會強製。
這一部分人死了便死了，是以百官才不會同情。
漢武帝壓著手，道：“霸上地震暫且交給莊丞相去治理。”
“自古以來，天威莫測，每每天災，皆死傷無數，人間餓殍無數……”
天災還會伴隨著土地兼並，這些話漢武帝就沒擺在明麵去說了。
他看了一眼衛寧，然後道：“霍去病不是製了一尊測試地龍翻身的地動儀麼？”
“此功如何？”
這一刻，漢武帝圖窮匕見，百官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地動儀！
此前衛寧已經在大殿上驗證過地動儀的作用，此時百官紛紛附和，道：“霍侯爺此舉造福萬民！”
發自真心的。
這個時代，誰要能發明出一種對抗天威的儀器，那不是造福萬民是什麼？國家將其供起來都不為過，這功勞怎可能不大？
換言之，以後這種東西，能拯救成千上萬條百姓的命！
禦史大夫張湯出列。
隨著張湯一次次提漢武帝辦的見不得光的事，此時他已從禦史中丞升到了禦史大夫的高位，位列三公之一，可以算是權勢滔天了。
他抱拳對漢武帝道：“啟奏陛下，臣祈封賞霍去病於國之大功！”
衛青忙不迭出列，道：“陛下不可！”
“霍去病乃戴罪之身，此前才殺李敢被流放，此事萬萬不可封賞。”
衛寧默不作聲的看著朝堂官吏們的無聲交鋒。
這一刻他才明白漢武帝手腕多麼高超啊，他隻是引入了一個話題，下麵的事朝堂官吏則開始自動給他找補。
漢武帝隻需要一句話，下麵的人就知道該怎麼做，要做什麼。
這若不是尋常君臣培養出來的默契，怎會在現在這個時候水到渠成？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看出來漢武帝平日對百官的馴化和禦下的手段高明到了什麼地步。
聽著張湯和衛青的爭吵，漢武帝壓了壓手，道：“功過相抵吧。”
“讓霍去病官複原職吧。”
這處理方式百官也沒有不服，即便傳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有異心，畢竟霍去病實打實的替國家立下如此之大功，不封賞說不過去，可此前又犯下了罪，功過相抵，官複原職，一切合情合理。
漢武帝又對將作少府路充國道：“抓緊時間生產地動儀，爭取明年在每郡每國都安置一個，預防天災。”
路充國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漢武帝身旁的衛寧，抱拳道：“臣，遵旨！”
或許彆人不知道，但他路充國實在太清楚了。
地動儀的圖紙是皇太子衛寧拿給他的，如何製造也是衛寧一點點悉心教導的，如此大功德名聲，本該是他太子急需的，可他想都沒想，便讓給了霍去病。
他們表兄弟之間的感情，著實讓人羨慕。
漢武帝又對百官道：“還有趙國邯鄲，要盯緊了！”
話音剛落下，外麵忽然有一名官吏急促走進大殿。
“啟奏陛下。”
那名官吏臉色蒼白，手中抱著文書，在百官狐疑的眼神中進入大殿。
“陛，陛下。”
“邯鄲，邯鄲昨夜，地龍翻身，死，死了數千百姓……還在統計中。”
此言一出，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漢武帝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峻下來。
衛寧麵上也漸漸浮出一抹鐵青，雙手在袖籠內狠狠握緊。
趙王……劉彭祖，他該殺啊！他該被誅九族！他若不是皇室的人，他全家都該死！
除非他沒有將朝廷的話當回事，但凡當回事，就該如霸上這般，即便地震來了，也能從容應對，死個數十人都能接受。
可現在塘報上說死數千人……就這，還沒完，還要繼續統計。
那說明邯鄲因為這場地龍翻身死的人，遠遠大於眼下上報的人，最終會有多少百姓葬身，不得而知。
這要不是趙國朝廷屍位素餐，要不是他們對朝廷的話置若罔聞，會如此？如果他們和霸上官府一樣，會死這麼多人？
漢武帝怎能不怒，衛寧怎能不氣？
趙國的百姓，也都是他們的子民啊！
百官們現在也都噤若寒蟬，大殿氣氛一時間冰冷到了極致，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
因為漢武帝真的怒火中燒，甚至隱約能看到他身軀在顫抖。
劉彭祖是他弟弟，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此前在劉徹登基的時候給予過支持，現在怎麼處理趙王就成了一個問題。
當然了，這都是後話，趙國現在出現如此大麵積的天災，賑災自然是第一位。
漢武帝極力克製自己的怒火，對百官道：“給朕羅列出賑災救災的策略，立刻，馬上！”
百官陷入沉默，一時間紛紛開始閉目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