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回到衙署,便看到路充國正在研究圖紙。
他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路充國道:“衛夫人送來的紡織機。”
“哦。”
桑弘羊也沒心思想什麼紡織機的事,他現在要開始重點布控輜重的調配等工作。
……
衛府。
衛寧正在給秦子榆寫信,明年開春,他應該會抵達定襄城。
漢武帝背著手走來,看了一眼衛寧,道:“陪朕出去轉轉。”
“嗯。”
衛寧跟著漢武帝走到長安主乾道上,許久沉默後,漢武帝率先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剛愎自用,沒有任用你舅舅為這次統帥?”
衛寧歎息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國家也是陛下的國家,陛下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的。”
漢武帝笑了笑:“還是心裡不舒服。”
“還是覺得朕沒有用衛青。”
“朕給你講個故事。”
也沒等衛寧同意,漢武帝便自顧自道:“朕剛登基的時候,便給田蚡賜於宰相的高位。”
“他是我親舅舅,應該是朕最信任的人了吧?”
衛寧點頭:“嗯。”
漢武帝笑道:“起初他做的很好,家國大事也治理的井井有條,朕認為朕沒看錯人。”
“一家人嘛,又是親戚,總會為朕考慮的。”
“可權力會讓人欲望膨脹,即便親屬之間也會如此。”
“我們掌握的是一個國家,不說彆的,一個商業集體,任人唯親都會釀成大禍,何況是一個國家?賜予的每一項權力,都能讓對方享受到權力帶來的快感。”
“後來田蚡越來越造次,總認為他是我的舅舅,總認為朕會偏袒他,朝中的官吏任命都要經過他,而不經過朕。”
“朝堂的人畏懼的是他,也不是朕。”
“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因為朕的權力彆說下發到地方,就連朝廷都傳不出去。”
“凡是田蚡認為不可執行的事,都會駁回,都會找各種理由將朕的旨意打回去,滿朝無一人敢說他壞話。”
漢武帝看著衛寧,道:“伱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什麼?”
衛寧脫口道:“因為你太恩寵他了。”
漢武帝搖頭道:“對,也不對。”
“因為他獲取權力後,把朕架空了,因為朝廷上下都是他的人。”
“這很可怕。朕經曆過一次了,不該讓你……你們這樣的後輩再次經曆。”
“田蚡對朕的幫助很大,可最後朕也不得不忍痛誅殺了他,好好的一家人落得如此下場。”
“他是朕的親舅舅,小時候也疼我愛我,我忍心殺他嗎?朕不是畜生,不是沒感情,但不得不殺。”
“沒人會知曉朕的感受,還會罵朕絕情。”
衛寧驚愕的看著漢武帝,這麼說……陛下已經開始替劉據考慮了?
衛青也是劉據的舅舅,把劉據帶入到漢武帝的角色中,把衛青帶入到田蚡的角色中。
漢武帝今天說的話,衛寧忽然就豁然開朗了!
衛寧沉默一會兒,開口道:“陛下……是打算立劉據了嗎?”
漢武帝:“……”
國本大事一直懸而未決,漢武帝對外廷沒有任何表示,不論劉煥和劉據,都有資格。
但現在最有資格的肯定是劉煥。
陛下今天對我說的這些話,不就是暗示他打算立劉據為太子了嗎?
但前提得廢陳阿嬌的後位,不然劉據名不正言不順。
漢武帝笑了笑,道:“成了,總之你知道朕的想法就行了。”
“朕不是沒對你的建議深思熟慮,就是因為深思熟慮後,朕才覺得更不該讓衛青出征。”
“朕隻是不讓他這次去,如果前線真出問題了,朕還有後手準備,衛青就是朕的後手。”
“現在明白了嗎?”
漢武帝真的替衛寧操碎了心,很多話都不能說的太明白。
他又看著衛寧,笑道:“至於為什麼安排你去輜重,其實朕最開始並沒有讓你上戰場的想法。”
“等你回來吧。”
“這次戰爭結束,你回來了,朕告訴你為什麼會這麼安排。”
衛寧一直也覺得奇怪,今天漢武帝對他解惑了,他理解漢武帝不用衛青的良苦用心,但卻沒理解為什麼不讓自己上戰場。
霍去病都上了,我為什麼不能上去?
這也是他心中一直想不通的事。
不過陛下說等我回來會對我說什麼會這麼安排,這讓衛寧又很是奇怪。
“為什麼要等我回來?”
“這樣安排也有深意嗎?”
漢武帝點點頭,道:“最大的深意就是你不能在戰場上出任何事。”
“這關乎著大漢的未來,也關乎著朕對未來的布局。”
衛寧:“我這麼重要?”
漢武帝嗯了一聲,加重語氣道:“很重要!”
“朕對你的期待,可不僅僅隻是讓你做個將軍,做個統帥。”
“總之朕對你期待很高,你這些日子表現出來的品質,朕都看在眼裡呢。”
衛寧:“……”
額,陛下最近說話越來越深奧了,深奧到衛寧一點都聽不懂。
衛寧點頭道:“那好!等我回來,陛下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漢武帝笑道:“不會忘的。”
“但你小子得對朕保證,不屬於你的事,你在外麵不能亂做。”
“上次你私自去淮南國,朕沒怪你,但這種事你不能再做第二次,不能再讓朕失望了。”
“你要聽話,戰場上誰出任何事,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隻要保證好輜重供給就好了。”
“朕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他要防著衛寧的性子,這是他最大的不確定,這個小子壓根觀念裡麵就缺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觀念。
衛寧想了想,問漢武帝道:“如果霍去病在戰場出事,我依舊不能救他嗎?”
漢武帝道:“你沒這個權利。”
“他出事了,你也不準動,朕給你的權力隻要你管理好你的輜重一畝三分地。”
“戰場上沒有不死人的,如果霍去病怕死,朕完全可以不讓他上戰場。”
“你也一樣,如果你擔心彆人出事,那朕也可以完全不讓你上戰場。”
“朕記得你搬遷長安的時候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
“想享受最高軍事榮譽,就該考慮不測的情況。”
長安主乾道上的清晨人很少,一大一小並肩緩緩走著,旭日初升,將父子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