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又是一年新年，大雪撲簌簌的落在未央宮。
椒房殿內外銀裝素裹，漢武帝獨自背著手來到椒房殿，但這裡卻已經永久失去了它的女主人。
漢武帝無比悲涼淒婉，想到衛子夫的死，心中不由慚愧萬分。
劉據披著大氅從外走來，手中拎著一些貢品，看到漢武帝出現在這裡很意外，他實在沒想到漢武帝竟還會來拜祭自己的母親。
若非你，我阿母會自殺麼？
劉據雖然心裡憎恨漢武帝，但還是將這份憎恨很好的隱藏了起來，隻是故作好奇的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你這是？”
漢武帝搖搖頭，問劉據道：“你這是做什麼？”
劉據落寞的道：“祭奠母親，順便給她換一批貢品。”
“需要這麼多貢品麼？”漢武帝見他大包小包提著很多，裡麵不免還有一些紙錢。
劉據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實話實說道：“回父皇，還有一部分紙錢打算出宮給三姨娘燒一份。”
“太子長兄已經不在了，我也沒辦法去那麼遠單獨祭奠他，隻能先幫著他拜一拜三姨娘了，他應該最放不下自己的母親，怕無人給他掃墓。”
聽到這裡，漢武帝鼻頭一酸，幽幽歎口氣道：“朕陪伱一同吧。”
劉據忙不迭道：“是！”
祭奠好衛子夫的靈牌後，漢武帝又跟著劉據出宮去祭奠了衛平君。
回去的路上，漢武帝特地讓劉據和他同坐一輛馬車，劉據受寵若驚。
漢武帝見他的樣子，不由開口歎息道：“據兒，父皇老了。”
劉據抱拳道：“父皇莫要說這樣的話，您還春秋鼎盛，怎會老了呢？”
漢武帝壓著手，對劉據道：“雖然父皇不再吃丹藥，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父皇能感覺到。”
“最近批閱奏疏已經成問題了，你也跟在父皇身邊許久了，試著幫父皇批一批奏疏吧。”
雖然這個兒子平常不顯山不漏水，雖然他的才能治國都一般，可漢武帝已經找不到更好的傳承人了。
劉據現在就是他心中最合適的儲君，雖然這個儲君未必是最理想的，但是漢武帝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繼承人了。
國家要傳承，漢武帝不得不把目光盯向劉據，不遺餘力的培養他。
但讓漢武帝意外的是，劉據開口道：“父皇，還有三哥四哥他們，想來他們也都願意為父皇分憂。”
“兒臣才疏學淺，這些日子雖跟在父皇身邊看著奏疏，但始終有些摸不著頭腦，有些東西壓根不曉得如何處理批閱，恐會浪費父皇的一片好心，若是再出差池，兒臣問心有愧啊！”
他拒絕了漢武帝的好意，把這件好事推給了劉閎、劉旦，漢武帝這兩個子嗣一個是王夫人生下的，一個是李姬生下的。
劉據母親是衛子夫，按理說他應該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最起碼衛寧死後是這樣的。
可讓漢武帝意外的是，他居然拒絕了？
漢武帝不是沒考慮過劉閎和劉旦，但凡這兩個人可堪大用，他又何必費勁心思去培養劉據呢？
劉閎有野心，但性格殘暴，才十多歲的年紀，就能在長安隨便殺百姓，漢武帝上次氣的差點要殺了他，不過最後草草了事。
劉旦某種程度和劉煥有點像，性子柔弱，劉煥最起碼表麵上還會裝一下，但劉旦是裝都不裝，就將自己最柔弱的一麵給漢武帝看。
這兩個兒子，漢武帝怎麼會將他們當成帝國的未來培養？
劉據雖然各方麵都中規中矩，但也印證了儒家那一句中庸的說法。
自從衛寧死後，漢武帝已經找不到比衛寧更加有力的繼承人了，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現在想讓帝國再出一個衛太子，又怎可能！
霍去病死了，衛寧也死了，衛青逃了，蟄伏在南越內隨時準備對朕動手，漢武帝現在才真正感受到孤家寡人的無力感。
現在他相對還算滿意的劉據居然並不想接手朕的位置，漢武帝如何不好奇。
他盯著劉據，目光像是猛虎，不過沒用，劉據並不懼怕，漢武帝很欣賞劉據這種品質，對什麼都看得很淡，生死也不例外，他沒有太多的欲望，無欲則剛。
所以漢武帝才會重點關注劉據，希望劉據能成為下一任儲君。
“為什麼？”
漢武帝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話。
劉據知道漢武帝問什麼，他也似是而非的道：“父皇，我說了呀，我的能力不夠，許多東西都批不好，給父皇批奏疏隻會讓父皇更加失望，那為什麼還要做讓父皇失望的事呢？”
“父皇不妨試一試二哥和三哥他們，興許他們是父皇的理想中人也說不定呢。”
漢武帝沉默了一會兒，道：“據兒，人生的集會並不多，不是說我們生在帝王家就有很多機會，相反這裡機會更少。”
“可機會隻有那麼一兩次，錯過了就真的是一輩子。”
“你好好考慮，朕不勉強，過兩日再來問你。”
說話間，父子已經回到了未央宮，劉據和漢武帝作彆，背著手回椒房殿去了。
他望著漢武帝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語的道：“父皇現在讓我去批奏疏，就是將我架在火上烤。”
衛太子死了，劉煥也死了，我若是上去，那麼二哥三哥的主要攻擊力量都會指向我。
我為什麼不退後一步，讓他們去爭呢？讓他們去為了這個儲君位置爭到兵戎相見。
那個時候外麵的文官們都看著，這兩個兵戎相見的儲君，您還能用他們嗎？
我並非不想坐這個位置，如果衛太子還活著我知道我配不上，但他不在了啊，即便不為你，為了娘親，為了衛太子，我也該要朝這個位置衝鋒。
但我前麵還有兩個人，他們在時時刻刻盯著我，與其如此，我不如退下來，讓他們先爭吧，總有一天他們會爭出個你死我活。
如此大勢才能定格，那個時候我才能安穩的給你批閱奏疏，不是嗎？
父皇，你真老了，這麼簡單的以退為進你都看不出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