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觸底反彈,山崩地裂,日月染血(1 / 1)

大清話事人 憂鬱笑笑生 14576 字 7個月前

官場是最講究尊卑座次的。

作為本府主官,胡知府快步上前,大聲說道:

“本官捐2300兩,預支一年的俸祿!諸位同僚,也要體會朝廷的苦心。”

緊接著是同知,他豎起四根手指:

“下官在揚州任職許久,有些積蓄,捐獻4000兩。”

“下官僭越了,望府尊海涵。”

在場眾人嘩然,同知這是在公開打府尊的臉啊。

二哥比大哥捐的還多!這可不符合官場規矩。

然而,錢峰不在乎:

“不拘泥官場小節,卻識大體,好樣的。”

這一句,就相當於給同知的舉動定性了,不但不僭越,還有大局觀。

胡知府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暗,心中記恨。

緊接著,本府官吏按照品級挨個捐獻。

就連班頭、牢頭都沒拉下,也得捐!

半個時辰後,錢峰看著捐獻的名冊,說了一句:

“本欽差給諸位準備了晚飯,都留下吧。”

說罷,和海蘭察對了一下眼神。

……

海蘭察立即大聲說道:

“1000兩以上的,去東院。1000兩以下的,去西院。”

眾人一愣,不敢多問,自覺地分開了。

剛一入座,隻聽得一聲炮響。

大隊兵丁手持利刃,衝了進來。

頓時把一幫官爺嚇壞了,又驚又怒,果然是鴻門宴!

海蘭察手按刀柄,厲聲說道:

“奉欽差大人命,捐銀1000兩以下官吏,斬立決!”

虎狼一般的兵丁們,立即把西院的官吏全部拿下,摘下頂戴,刀鞘砸彎膝蓋。

然後,鋼刀出鞘!

胡知府嚇壞了,跪著哀求道:

“欽差大人,本官替他們求個情。雙倍補齊差額,饒他們一條性命吧。”

眾人也跟著哀求,不斷抬高捐獻的數字。

錢峰摘下頂戴,理了理上麵的紅纓。

歎了一口氣,說道:

“諸位在這繁華的揚州府當差,早已是家財萬貫,腦滿腸肥!”

“如今朝廷有難,你們連區區1000兩都不肯出?你們捫心自問,誰家裡是真的困難?”

“若是有,大膽的站出來,告訴本欽差。本欽差查實後,給他磕頭賠罪,給他官升一級。”

沉默,哭泣,哀求,

就是沒人敢說:錢峰,漕你老母,老子就是個窮官,甭說1000兩,100兩都拿不出來!

……

錢峰冷笑一聲,轉身離去,海蘭察吐出一個字:“殺。”

鋼刀揮下,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雪白的院牆,頓時染紅一片。

胡知府嚇的哆嗦失神,被人拉走了。

36顆腦袋,就這麼當場砍下來了。

其中最高的一位,是從五品。最低的是衙門書辦,無品級。

隨即,錢峰下令將這些人抄家,所得銀錢優先用於漕運疏通。

效果很好,杜絕了“漂沒”這一優秀傳統。

揚州府上下所有的官都嚇壞了,聽到錢峰的名字就打哆嗦!

一口氣,抄出了230萬兩現銀,房產田地另算,就連區區的牢頭,都抄出了3萬兩。

錢峰看著抄家明細,又是冷笑。

他絲毫不驚訝,作為一個二愣子禦史,他隻是直,但不傻。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大清,了解這裡麵的積弊。

若是有機會,他甚至想將一半的督撫拉下馬,讓皇上看看他們的嘴臉是多麼無恥,讓其餘的官吏稍稍收斂。

“海都統,伱怎麼看?”

“不敢想。”

海蘭察搖搖頭,他突然想起了一個80多歲的族人,還在伊犁軍前效力。

索倫族人出征,戰馬、弓箭、甲胄,都需向朝廷原價購買。

或者是先賒欠,戰後從軍功賞賜裡抵扣。

兵部給索倫的賞格是,一個首級5兩。

也就是說,假設揚州城所有人的腦袋全砍下來,算作軍功的話,也換不來這三十多人的財富。

錢峰歎了一口氣,說道:

“若是我大清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那會是何等的盛世?何等的文治武功?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在乾隆大帝麵前都會黯然無光。”

“隻可惜”

海蘭察沉默,他本能的覺得這種議題,自己不該發表任何意見。

皇上對自己的厚恩,比天高,比海深,這輩子啥也不想了,努力還吧。

老虎吃野犬,野犬吃兔子,誰又能改變呢?

……

有了足夠的銀錢,錢峰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了。

按照大清律,挖河是徭役,沒錢可拿。

今日,這規矩改了。

儀征運河大堤上,一排排的銀箱打開,錢峰就像一個勇士般站到了最高處。

他用最大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鄉親們,從今天開始,每挖一筐土方,就得銅錢5文。你們可以以村子、宗族為單位,共同協作挖河,領取銀錢。每天下工前,當場結算。”

“本欽差知道你們挖河辛苦,可運河一日不疏浚,漕運就一天不能通,京城就無糧可吃,朝廷就無一日安寧。”

“鄉親們,拜托了!”

錢峰居然,撲通跪了下去。

就這麼直挺挺的跪在了泥水裡,令人震撼。

百姓們也紛紛跪了下來,一片哽咽。

隨即,工程進度肉眼可見的加速了。

錢峰看著火熱的勞動現場,感慨萬千,他了解大清百姓,同情大清百姓。

百姓們實際上是很容易滿足的!

隻可惜,總有人將他們的底線不斷壓低,低到塵埃裡了也不知足,還要繼續打壓。

直到觸底反彈,山崩地裂,日月染血。

他最大的期盼就是,朝廷能夠愛惜民力,多施仁政。

皇上千萬不要再南巡了,一次就是上千萬兩的費,靡費銀錢。

不遠處,胡師爺站在堤壩上,直搖頭。

他有些擔心,錢峰這二愣子真能把運河給挖通了。

自言自語道:“有錢能使磨推鬼,錢到位了,長江都能給你截斷了。賢婿,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一局就看老天爺嘍。”

……

揚州城內,江春府邸。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獨自一人翻看邸報。

邸報不是稀罕物。

大清朝沒有秘密,一切都是可以上秤的。

桌子上厚厚一疊邸報,分彆來自江寧府、揚州府、蘇州府、還有綠營係統。

這一年內,所有關於江南的邸報都在這裡。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左手不斷翻閱,右手不斷的記錄重要信息。

突然,他僵住了。

不可置信的又重頭翻閱了一遍,才靠在了椅背上。

他發現了一個規律,所有事都是圍繞著一個中心,太湖!

“陰謀,這其中有大陰謀。”他喃喃自語道。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老爺,奴家可以進來嗎?”

他拿過一本書,蓋住了紙,才說道:“進來吧。”

人未到,淡雅的香味先到!

來人是府裡戲班子的台柱,芸娘。

“剛沏的茶,老爺嘗嘗。”

江春嘗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錯,有什麼事嗎?”

芸娘答道:“奴家想為一個同鄉孩子求個活路,家裡遭了災,想在這揚州城找份飯轍。”

“去城外的園子,跟著學點木匠手藝吧。”

“謝老爺。”

芸娘起身,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桌子上被書蓋著的紙。

莞爾一笑,飄然離去。

……

江春若有所思的敲擊著桌子,一言不發。

將所有邸報收攏起來,放進了櫃子。

又湊近蠟燭,將他所寫的紙銷毀了,跳動的火苗中,他仿佛看見了無儘的兵戈烽火。

腦中閃現出了一句詩: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管家。”

“老爺,有何吩咐?”

“最近府裡有來新人嗎?”

“老爺是指?”

“除了護院,鏢師,近一年新來的下人全部打發到城外園子裡做事。”

“老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放肆。”

江春罕見的一拍桌子,臉色大變。

低聲吼道:“這宅子姓江,我想做什麼,不需要向你們交代。”

管家嚇的趕緊跪下,抽自己的嘴巴。

江春的臉色又恢複了平常,擺擺手:

“我今日心情不好,沒你的事,退下吧。”

“謝謝老爺。”

管家如釋重負,趕緊要溜。

“慢著。小公子要去一趟濟南府,你幫著準備一下。”

“是。”

……

出了書房,管家擦擦額頭冷汗,卻恰好遇到了拿著槍,穿著戲服的芸娘。

他連忙低下頭,府裡的漂亮女人,一個都不能得罪。

說不準哪一天,就成了姨娘。

“咦,王管家,您怎麼滿頭大汗的?被老爺罵啦?”

管家連忙陪著小心答話:

“老爺今天心情不好,突然就發火了,讓我清退府內閒雜人等。”

“哎,奴家也算是吃乾飯的閒雜人吧。”

“姑娘自謙了,您可是揚州城知名的角,老爺眼裡的紅人。”

“管家可知老爺為何心煩意亂?”

“這,我就不敢打聽了。”

倆人一番閒聊,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3日後,一臉不爽的江府小公子,就在大批家丁的護送下離開了揚州城。

對外說法是,去濟南府省親。

給已過世的外公、外婆上香,合情合理。

雖說還沒到清明,可大清朝以孝治天下,這麼做似也無可挑剔。

濟南府的外親家,也會熱情的款待這位小公子。

這可是小財神爺!

一路上,管家也是小心的伺候著,還帶上了自己兒子。

江府是揚州城出了名的首善人家。

工錢優厚、善待下人,這樣的老板簡直是“職場之光”。

甭說老爺隻是罵了自己幾句,就算是揍了自己,管家也不敢起怨念。

一年500兩的薪水,外加不可細說的優厚外快。

還有揚州城誰見了自己,都尊稱一聲爺,滿滿的職業自豪感,給個窮省知縣也不換!

就像後世的某個段子:

月薪1000,老板,我是你爹。

月薪8000,老板腦子有問題,但我隻在背後講。

月薪20000,老板你說啥就是啥吧,我沒意見,照辦。

月薪50000,老板說什麼都是對的,公司是我家,我司不能名揚天下,諸位都有責任。

月薪10萬,老板的成功,就是我奮鬥的方向。誰說我爹老板一句壞話,我一定板磚砸他。

打工人嘛,道德觀念都很淳樸!

……

揚州城內,江春最近頻頻出行,和各路人士打交道、閒聊。

某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王神仙拿走的40萬兩銀票,全部來自日升昌票號。

於是親自上門拜訪了一下。

範掌櫃的熱情接待了他,還留下吃了飯。閒聊當中,就聊起了那40萬兩。

“據我的印象,上個月有人提走了20萬兩現銀。”

“在哪裡的分號?”

“蘇州分號。”範掌櫃的小聲說道,“按票號的規矩,我已經違規了,事關客戶隱私,不該講的。”

“對不住了,我自罰一杯。”江春應對的很坦然。

所謂的商業規則,也是看人的,遇上江春這樣的財神爺,他是懂靈活的。

在大清朝混,靈活的人才有機會。

離開日升昌票號後,江春坐在馬車裡閉眼沉思。

最近的怪事一樁接著一樁,如果從局外人的視角看,確實能發現很多問題。

兩淮鹽運使尤拔世的突然倒台,就很意外。

有人劫囚車,更意外。

揚州城議論紛紛,坊間傳聞都說是尤大人私蓄死士,困獸猶鬥,可江春壓根不信!

馬車晃悠悠的,朝著城外去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看看城外的產業,還有到運河邊看看。

突然,馬車停了。

“怎麼回事?”他不悅的掀開簾子,看到兩個戴鬥笠的精悍漢子站在路中間,一言不發。

江府的4個護衛,立即抽刀攔在了前麵。

車夫也從馬車裡摸出了一柄小巧精致的弩,熟練的上弦端起

一鬥笠漢子,從懷裡慢慢掏出了塊腰牌,扔了過來。

示意他們不是攔路打劫的,沒有惡意。

“江總商,京城舊友來訪。”

江春從護衛手裡接過腰牌,入手一看就心臟劇烈震動。

隨即收起腰牌,說道:

“2位朋友,請上車敘舊”。”

……

數百裡外的蘇州府,李鬱一臉冰霜。

王神仙很尷尬的坐在他麵前:“李爺,我儘力了。那幫山西老摳太不是東西了。”

“他們明確拒絕了合作?”

“是的,說炒生絲風險太大,一著不慎,就會全盤皆輸。”

“是嗎?我怎麼有些不信呢。”

王神仙輕聲勸說道:

“算了,這幫老摳背後都有大佬。據說京城的幾位王爺、軍機大臣都有乾股。”

李鬱岔開了話題,掏出了一塊翡翠。

“認識嗎?”

“翡翠,成色還行,老緬貨吧,怎麼了?”

“在京城這東西值錢嗎?”

“值錢。不過市場太小,識貨的人少。”

李鬱笑嘻嘻的,把他拉到了一旁嘀咕了會。

他的小眼泡瞪的老大:

“你要炒這個?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不愧是神仙。”

半晌,王神仙才感歎道:“李爺,我算是服了你。說真的,改天我帶你進京吧。”

“乾嘛?”

“拜見和大人,找塊靠山石。”

李鬱不置而否,隻是笑笑。

既然票號的山西老摳不下水,那自己先下水

等自己賺嗨了,那幫老摳就會爭先恐後的跳下水。

然後

這滴水滾珠局,就哢哢轉起來了,把銀子和血水都攪合在一起!

……

蘇州城、江寧城、杭州城、還有鬆江城都開始流傳一個故事。

太後的90壽誕,沒幾年了。

皇上要儘孝心,決心修一座翡翠玉樓!

何謂玉樓,自然是全部用美玉搭建的高樓啦。

這傳說有些荒誕,因為聞所未聞。

不過,乾隆為了母親在萬壽山修了寶雲閣,這事不是秘密。

寶雲閣,就是一座純銅的建築!

大清朝缺銅,這是相當奢侈的一件事,費了多少銀子是個迷。

銅樓在前,玉樓也就顯的不那麼突兀了。

坊間也隻會嘖嘖稱奇,羨慕不已。

這些城裡,也悄悄的開出了一兩間玉器鋪子,高價收購未經雕琢的玉石!

鋪子位置很好,給的價格也很誘人。

不過,沒幾個人家有玉石。

而且經過加工的玉器,鋪子也不收。

這些都是李鬱的手筆,先鋪個路。

直到2個月後,雲南馬幫商人黃生從邊境歸來,帶來了大量的玉石,這樁生意才算是進入了正軌。

而在這段時間內,江南發生了兩件大事。

……

兩省官場交惡是從清風寨反賊開始的。

在苗有林的帶領下,清風寨先後圍攻了吳江縣城,攻擊了3處汛兵,2處巡檢,4家士紳,最終流竄到了鬆江府金山縣。

蘇州、鬆江兩府的官員,將此股流賊禍亂,定義為浙江以鄰為壑,剿匪不利,遂將流賊驅趕來了江蘇!

浙江新任巡撫,王亶望。

剛抵達杭州城,還沒來的及細細品味這裡的銀子和甘肅的銀子誰純度更高,就迎來了這麼一樁麻煩。

稍稍一過問,他就決定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