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江南有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1 / 1)

李鬱目送著大嫂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堡門這才緩緩關閉。

範京湊了過來:

“軍師,出事了嗎?”

“對,五叔被抓,大嫂以為是官府乾的,怕被牽連。”

“五叔被抓,與大嫂何乾?”

“因為,她從五叔那買了幾十斤火藥。”

範京一臉震驚,無法理解。

這世道是瘋了嗎,一個婦道人家也想造反?

李鬱拍了拍他的肩頭,有些事暫時還得保密,不能告訴他。

“你明天去一趟縣衙,吩咐一下黃四還有他手下人,彆說漏了嘴。”

“這裡是50兩,讓他們收了。”

因為,白蓮教的人肯定會拿銀子去打聽消息,所以自己不能小氣。

不僅如此,

還會讓黃四,記錄下所有打聽此事人的名單。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和白蓮教脫不了乾係。

……

烏鴉一路上都在偷眼觀察大嫂,他發現了幾處不尋常。

裙擺有水漬!

大嫂哭過,眼眶發紅!

衣領第一個扣子,沒扣好!

“大嫂,阿鬱沒刁難你吧?”

“沒,他很好。”

“哦。”

烏鴉覺得,心臟有一部分,碎了。

他最不能接受的現實,大約是發生了。

幸好天黑了,沒人看見他眼角的淚。

如果有人和他解釋一下,

“沸洋洋,喜洋洋他沒力氣了,你幫著推一把”這句話的精妙,他一定哭的不能自己。

他常去的茶館,《水滸》已經講完了,最近開始講蘭陵笑笑生的那一部經典,《鍍金的瓶子裡賞冬梅》。

裡麵的故事非常精彩,場場爆滿。

似乎,和自己現在的遭遇有點像?

說書人是個老不正經,原版記不太清了,所以講的是自編版。

這自編版,比原版更帶勁,拳拳到肉。

聽眾們一個個口渴的要命,半個時辰起碼喝三碗茶。

有人代入西門桑,有人代入花君,還有的代入了瓶兒。

總之,道德碎了一地。

茶館老板笑的合不攏嘴,賺翻了。

而且,把茅廁外包了出去。

如廁一次,一個大子!

這一晚,烏鴉沒有睡著。

他這個胳膊立馬,從不知愁為何物的江湖漢子,一夜之間似乎長大了。

不錯,他就是一直默默暗戀著大嫂。

但這是一種非常高潔的情感,不摻雜任何雜質。

甚至不需要表達出來。

……

五叔招了,把他爹寫的那本火藥秘籍位置交代了。

竟然藏在虎丘塔的頂端。

這地方,也是絕了。

因為虎丘塔傾斜的厲害,平常沒人願意上去,更不要說是頂層了。

劉千靠著敏捷的身手,夜裡潛入傾斜的虎丘塔頂層,掀開了幾塊磚。

取出了一個樟木匣。

打開後,是綢緞包著的一冊書。

李鬱喜出望外,趕緊翻閱。

幾十頁紙,就算給一座金佛也不換。

五叔的爹,竟然在日常監管火藥工坊的工作中,領悟到了近代科學的精髓。

他的黑火藥最佳比例,是有試驗數據支撐的。

槍用火藥比例,炮用火藥比例,還有爆破藥比例。

短短的三行數字,凝結的是他的一生。

看完了這本冊子,李鬱對於標準化生產火藥就有了大致了解。

從如何判斷原料的優劣,到提純加工,到混合後添加硝溶液,將火藥粉末變成整塊“麵餅”。

再用石磨碾碎,分篩。

選出麥粒,黃豆粒大小的合格顆粒火藥。

最後,還要倒入銅鍋內,用石墨粉加以拋光,防潮。

……

李鬱在角落裡辟出了一間房子。

讓五叔帶傷指導生產火藥,原料是現成的。

那天黃四帶著官差,把五叔屋子裡的原料,工具全部抄走後。

又送到了李家堡。

李鬱從流民中挑選了幾個婦人,收為家奴。

她們都是逃難途中喪夫,又帶著孩子的。

進入李家堡,是她們的最優選擇。

否則,用不了多久就會淪為其餘人的獵物。

動物世界裡,公獅子會先殺死母獅子的幼崽,然後再占有。

在人類社會中,怕是要殘忍10倍。

5個婦人,帶著拘謹、討好的表情,聽著李鬱的安排。

她們剛換上棉的新衣服,從頭到腳。

這是李鬱安排的,因為純棉衣服靜電最少。

靜電,是有可能把火藥工坊炸上天的。

生產火藥,不需要體力,不需要識字。

需要耐心,細心。

李鬱指定的火藥工坊規章裡,就有一條,以後隻招女工!

聽完了十條規章,她們表示會死死記住。

一個給家奴發全套新衣服的老爺,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爺!

五叔講流程,李鬱在一旁聽著。

顆粒火藥的生產,終於步入了正軌。

……

李鬱的心情很好,然而馬知府的心情很不好。

因為,京中貴人通過私人渠道,希望他查出一船鹽消失的幕後黑手。

軍機大臣於敏中,朝中的老臣。

他的書信,馬忠義不能不重視!

於敏中是江蘇金壇人,家族富甲一方,和淮揚鹽商的關係匪淺。

據說,揚州鹽商每年往京城送的冰炭敬,第一份就是送往於府。

馬忠義的腦海中也再次響起,出京前乾隆說的那些話:

“朕反複思索,蘇州府一帶怕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活動。”

“你到任之後,要低調做官,暗中派人查訪,否則大魚一旦受驚潛入水底,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皇上英明呐,馬忠義的心中感歎。

自己到任後,小心的查驗,翻閱了近一年的各類卷宗公文,試圖從中發現蛛絲馬跡。

又派親信家人,遊走在市井記錄民間傳聞,小道消息。

還不曾有收獲,竟又出事了。

一船價值幾萬兩的鹽,消失在了太湖。

這哪是大魚啊。

分明是藏著一條鯤!

江南有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

馬忠義靠在躺椅,想的失神了。

竟是睡著了,開始做夢,夢的內容很離譜:

皇上又巡遊江南了,船隊到了蘇州府,突然水麵炸開。

一條鯤張開大口,吞下了禦舟。

對著自己,露出了邪惡的微笑。

“啊,皇上。”

馬忠義猛然驚醒,眼前出現了一張大臉。

“主子,您做噩夢了。”

“咳咳,大約是天氣太熱了,心中煩悶所致。”

“奴才想,給主子找條船,再找幾個可心的女子,去太湖聽聽曲散散心。”

“不可。”

馬忠義果斷拒絕,讓好心的家奴一愣。

心想,咱是去太湖聽曲,又不是去金川打仗。

老爺今天是這麼了,好像有點不對勁。

“劉路,最近城裡有什麼新鮮事嗎?”

“有,長洲彭家舊宅子鬨鬼,半夜有女人哭的聲音,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派幾個人去彭家舊宅子蹲著,有人搗鬼就抓了。”

“是。還有一件新鮮事,怕汙了老爺的耳朵。”

“無妨,說。”

“城中的青樓,聯合搞了一場選醜比賽。”

“啥?”

“就是選醜的最有創意的姐兒,第一名賞銀100兩呢。”

馬忠義差點把茶水吐了:

“有點意思,到日子本官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