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知府衙門,李鬱甩了甩右手,表情痛苦。
“軍師,怎麼了?”隨從竟是林淮生,不解問道。
“我手疼。”
林淮生沒忍住,笑出聲了。
他覺得自己跟對人了,做事過癮,殺伐決斷,是個白加黑的梟雄。
更關鍵是,妹妹在李家堡得到了很好的生長環境。
“軍師,這柄自生短火銃還給你。”
“不必了,你自己留著用吧。”
“謝謝軍師。”
“淮生,講講你以前的事吧?我想聽。”
“好的。”
林淮生花了半個時辰,回憶了他的前半生。
他是在淮河邊出生長大的,故取名淮生。
父母都在運河上討生活,給漕船做水手,這是個臨時活計。
因為饑餓偷盜漕糧,被漕運衙門的兵丁發現了,押到淮河邊砍了頭。
他帶著妹妹加入了馬幫,跑塞外販賣皮貨。
後來因為在大同府殺了一個勒索的稅吏,被官府掛了海捕文書,跑路了。
“難怪你的騎術這麼好,原來是混過馬幫的。”
“軍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講。”
……
“你是不是天地會?”
“不是。我隻是藐視這大清朝的王法,想擁有一塊自己的地盤。”
林淮生點點頭,他看出來了。
如今敢和官府對著乾的,不多了。
無非是西南土司,西北韃子,還有一大堆裝神弄鬼的會道門。
江南一帶,是天地會活動的區域。
所以他才有這樣的疑問。
下午,張鐵匠父子被衙役們送回了李家堡。
不過因禍得福,張老爹因為被衙役抓進大牢,嚇得出了一身大汗。
結果,病好了。
二人千恩百謝,從此死心塌地為李家賣命。
李鬱也不磨嘰,直接讓他們打造兵器。
告訴他們,這些兵器將來會通過海貿,出口賺銀子。
還編造了一個不算謊言的謊言。
此時的南洋,有上千萬的國人定居討生活,他們麵臨紅夷兵的威脅。
這些武器,都是賣給他們保護家園的。
四舍五入,約等於積德行善了。
陰德積多了,子孫後代肯定興旺發達。
張鐵匠父子一聽,大為振奮,不再作他想。
從此,一心泡在機器旁邊,整天的忙著鑽槍管,車零件。
小五負責定時給蒸汽機加煤塊,同時也是一種監督。
畢竟,小五更值得信任。
……
李鬱隻是示範了幾次,父子倆就掌握了。
而且大呼神器!
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手上穩。
僅僅廢了三塊鐵料,就鑽出了第一根完美的槍管。
比李鬱的手作品更光滑,更均勻。
這也堅定了他的想法,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再也不用熬夜開機床了。
可以抽出更多的心思布局蘇州府,儘快編織一張大網。
實力太弱了,非常缺少安全感。
張鐵匠父子,一口氣鑽出了5根合格的槍管。
李鬱檢查後,很滿意:
“張老爹手藝不錯,好好乾,明年我給你兒子續弦。”
“老爺,啥叫續弦啊?”
“就是給他再找個老婆。”
“哎呀,還有這種美事。兒子,快跪下,謝謝老爺。”
張老爹拉著兒子下跪,非常的激動。
這種發自內心的感恩,李鬱坦然接受了。
至於說人人平等,怕是再過幾百年也做不到。
不如純粹的雇傭關係來的實在。
許下承諾,也是為了牽住這鐵匠父子的心。
畢竟,工業品的質量和匠人心情有很大關係。
提高勞工的積極性,很有必要。
……
楊雲嬌也是這樣做的。
李家堡外,收留了幾十個流民,成為了這裡的雇工。
以勞動換取住宿和三餐,非常合理。
根據他們的表現,楊雲嬌挑出了3個人做頭目。
每天,表現最好的那一組,可以加一盆豬肉燉菜,多擱鹽巴辣子香料,吃一口饞三天。
排水溝完工後,就開始建4座觀景樓。
說是觀景樓,更像是瞭望塔。
高度15米,橫切麵卻是等邊三角形,非常古怪。
見慣了四四方方的建築,這種三角建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除了李鬱,所有人都私下說這玩意醜爆了。
如果他們在金川前線待過,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
依仗險峻地形,碉樓加火槍,區區幾千金川兵,打的清軍止步不前。
7000萬兩白銀,上萬清軍的性命,還有好些個一二品大員的腦袋,都消耗在了碉樓之下。
就在今年,清廷重臣阿桂督師金川前線,靠著火炮的數量碾壓,終於突入了金川。
李鬱當年讀到這段曆史的時候,甚至有過一種荒誕設想。
金川人口加起來不過萬把人,7000萬兩銀子平攤到每個人頭上,就是7000兩。
仗打成這鳥樣,乾脆直接買路。
下山者一人獎勵7000兩,什麼勇士聽了都得眩暈!
7000兩什麼概念?半噸重。
量大清之物力,結四海之歡心。
……
三角碉樓,雖然空間狹窄。
可是比四角碉樓更能防炮。
18世紀的火炮,是靠圓球炮彈的巨大動能擊毀敵方城池工事的。
炮彈打在斜麵上,大部分的衝擊力就被卸掉了。
碉樓靠近地麵的部分用大石條壘,上麵用磚頭砌。
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李鬱對三合土依稀有些印象,大致和楊雲嬌說了一下,讓她找幾個婦人孩童嘗試做。
熟石灰,黃土(黏土、碎陶),細砂(碎石、爐渣)。
原料不稀罕,很容易收集到。
收集後必須粉碎,才是最大的工作量。
什麼工業化,太遙遠了。
一人發一把錘子,慢慢砸吧。
大清朝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比機器的成本還低。
又從流民中找了2個做過木匠的,讓他們製作槍身。
這個就不需特彆保密,因為僅僅是槍身,這些人猜不到是什麼。
把木匠工具配齊,再發給樺木,他們就可以乾活了。
對照著樣品,要求沒有誤差,打磨到圓滑,最後上漆。
好不容易找到飯轍的人,格外珍惜這份工作。
看著所有人都忙碌的像陀螺,李鬱滿意的回到了屋裡。
脫離勞動人民的感覺真好啊~
……
福成來了。
一臉的期待,甚至有點討好。
“哥,銀,銀子籌到了嗎?”
“你過來,把門關好。”
看著一臉嚴肅的李鬱,福成的心臟都在顫抖。
他好害怕被拒絕。
李鬱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打開抽屜,從裡麵摸出一疊銀票。
“這裡正好是一萬兩。”
“大哥,謝謝。你,你是從哪兒籌集的?這可是一萬兩啊!”福成的眼眶都紅了。
他們父子二人,在京城籌銀子這段時間遇到了多少白眼,一把辛酸淚啊。
李鬱拿起銀票,每一張麵額都是1000兩。
開始給自己加戲:
“這2張,是我的全部積蓄。”
“這2張,是我綁了一個有錢佬。”
“這1張,是找江湖上的朋友借的。”
“這2張,是我黑吃黑搶的。”
“這3張,是去找了一位仰慕我許久的寡婦,咳咳。”
“兄弟,你現在就回京吧,我祝你前途似錦。”
福成一口咬破手指,對天發誓道:
“老天爺見證。”
“此生,我若負了李兄弟,死後無葬身之地,家族絕後,祖墳被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