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來啊,互相傷害啊
九門提督乃是上三旗貴族子弟,禦前侍衛出身,做事風格簡單粗暴。
他一聲令下,底下的人不敢不從。
其他衙門雖然覺得不妥,也不敢提出異議。
隻能苦一苦南城的爺們吧,誰讓你們湊不出一身整潔衣服呢,有礙觀瞻,惹人嫌不是。
到時候那姓馬的子爵瞧見了,還以為咱大清真的很窮呢。
……
京官們未必了解撒克遜,但是很了解乾隆。
皇上把麵子看的比什麼都重,誰要是掉了鏈子,這仕途就算完了。
“打掃清理行動”持續了2天。
所有的衙門都動起來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塑造了一個乾淨安寧的四九城。街道基本乾淨,乞丐基本沒有,氣氛基本到位。
不過,他不敢說出來。
他突然一拍腦門,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知縣恨的牙癢癢,心中把步軍統領衙門漕了一百遍。
……
效果出奇的好!
烏泱泱的數萬人,都往南去了。
最終,
經過高人指點,他花500兩從一位伺候過3位督撫,2位部堂的年邁賦閒在京的紹興籍師爺那買了一條妙計。
九門提督開心的連呼,這500兩花的值!論缺德,還得是紹興師爺,旗人就想不出這種主意!
“這,這他娘的是什麼回事?直隸的丐幫要起事嗎?”
“嗻。”
既可以保證乞丐離境,又不浪費糧食,續航剛剛好。
“報~馬子爵距離朝陽門還有2天路程。”
探馬不斷送回消息:
然而,
被驅趕出城的上萬“乞丐”聚攏在永定門外,苦苦哀求,不願意離開。
……
這啞巴虧必須吃下去!還要陪著笑臉。
一碗稀粥,可以讓人再走上半天。
永定門城樓上。
親兵一愣,隨即兩眼放光。
“餓著肚子走到龐各莊,足足80裡路,他們還回的來嗎?”
所以,知縣的這一招是踢皮球,把烏泱泱的人群引向隔壁的房山縣。
他篤定,
房山知縣也隻能跳腳罵街,然後效仿自己。
十萬火急!
九門提督急的嘴上起泡,好幾次想出動馬隊直接衝散永定門外這幫混賬。
過了半個時辰,
然而,他不敢!
如此喜慶的關頭,他若是敢把永定門外搞成屠宰場,乾隆會把他全家扔到寧古塔去呆一輩子。
京城往南60裡,
大興縣的城牆上,知縣目瞪口呆的望著遠處烏泱泱的乞丐,由北往南。
但此人不愧是兩榜進士出身,機敏靈活,僅僅1個時辰就想出了妙計。
……
他上過戰場,知道80裡行軍是個什麼概念,豎起大拇指:
“主子高明。就算是能一路討飯回來,這就騰出了足夠的時間。”
“報~馬子爵距離朝陽門還有3天路程。”
九門提督哈哈大笑,
“主子,萬一這些臭要飯的到了龐各莊發現被騙了呢?”
“去龐各莊敲鑼,告訴這些人,他們聽錯了,是去焦各莊才有飯食安置!對,就是焦各莊。”
焦各莊,在房山。
想到那一幕就覺得有趣,恨不得拋下這防務重擔,打馬去龐各莊瞧瞧熱鬨。
“召集本縣士紳,號召他們捐輸點糧食,到西邊去開粥廠,給這幫人每人喝一碗稀粥。千萬不要多了,記住本官的話,就一碗稀的。”
俗話說: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他這是十生不幸。
“來人。”
差役們瞧著銅鑼,站在垛口大喊:
“諸位老少爺們,大姨大嬸請放心。朝廷不是白驅你們,你們現在都去龐各莊,到了那每天2乾1稀三頓飯,白養著你們。待個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回來了。先到的還能領2兩補償銀,數量不多,先到的先拿,後到的沒有。”
從京城到這裡,這些乞丐肯定走不動了,麻煩了。
沒人能回答,衙役們抓了幾個乞丐一番拷問,才明白了怎麼回事。
妙!妙!
知縣得意的哼起了小曲,他覺得以自己才能就算做直隸總督也綽綽有餘,缺的隻是一個貴人罷了。
“古人誠不我欺,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這番鬨劇,反正四九城是看不見的。
所有人都在聚焦一件事:
“撒克遜使團,終於進京了。”
……
“尊敬的子爵還有您的隨員們,請換乘馬。”
麵對理藩院通譯的請求,使團翻譯洪任輝有些不解:
“為什麼不坐轎子了?我覺得這個還挺舒服。”
“今日風和日麗,京城上萬百姓想目睹貴使的風采。”
馬嘎爾尼點點頭,覺得這個建議很合理。
他身穿天鵝絨天藍緞子禮服,白色馬褲,頭戴一頂黑色河狸帽,騎著黑馬,頻頻揮手示意。
幾十名隨員也都身穿禮服,精神飽滿。
其中2名武官,從軍服的顏色可以判斷,一位是皇家海軍軍官,一位是陸軍軍官。
京旗可算是開了眼界。
今日這種大場麵,稍有身份的旗丁都必須到場。
他們望著這群黃頭發藍眼睛,長相古怪的夷使,議論紛紛。
突然,
有人大呼:
“踏馬的,老子突然明白了為啥茶葉漲價那麼離譜。”
“為啥?”
“朝廷把茶葉賞賜給這幫鳥人了。”
周圍一群人直呼有道理,越想越合理,一時間對於江南大捷的懷疑也大大減輕了。
……
人群當中,靜靜的站著倆和尚。
其中一人慈眉善目,光頭鋥亮,高僧氣質外溢。旁邊一人高大健壯,濃眉大眼,頗具武僧氣質。
這倆人就是賈笑真和滅空和尚。
當然了,現在應該叫作無真和尚和滅空和尚。
用賈笑真的話講,出門做事有個花名很有必要。
無真,顯然更符合佛門氣質。
他們目視馬嘎爾尼一行在大隊八旗兵的簇擁下緩緩進入了朝陽門,心中大定。
無真和尚豎起右掌,高誦一聲佛號。
旁邊幾個自詡信佛的旗人姑奶奶,連忙跟著念起了阿彌陀佛。
其中一年輕漂亮的旗女偷眼觀察,隻見這和尚站立筆挺,眼神清澈,五官端正,表情自信又溫和。
目不斜視,更是充滿了出家人的“正直”。
“敢問師傅法號?”
“小僧法號無真!”
“信女,郭絡羅.費揚,在旗的。敢問無真師傅,在哪所寺廟持業?”
……
無真眼神深邃,望向那喧鬨的人群:
“小僧乃是雲遊四方,平生隻做3件事,寫詩、禮佛,化緣。”
旗女頓時眼睛亮了,隻覺眼前這和尚清新脫俗,氣質十分特殊。
猶豫了半天,低聲問道:
“師傅,籍貫哪裡?”
“我心安處,即是我鄉。”
“師傅在京可有住處?”
“暫無。”
“信女認識一間京城古刹,可介紹師傅暫且掛單。”
“如此,便多謝了。”
無真轉頭,微笑頷首。
這一瞬間,春暖花開。
旗女眼神低垂,囑咐丫鬟掏銀子,想布施一二。
卻被無真和尚一句話給婉拒了:“小僧平生最不愛這身外之物。女施主,您有佛緣。”
……
滅空和尚,在一旁沉默不語。
自從離開蘇州府寒園寺後,他的出家人氣質逐漸衰微,強人氣質明顯抬頭。
遇事總喜歡用法器解決問題,有回歸自我的傾向。
賈笑真私下和情報署的蔣天木說:“這和尚已和佛門無緣,又吃酒肉,又法器捅人,早晚得還俗。”
有重磅香客的介紹,二人很快在法慧寺掛單,算是有了個正經落腳處。
關鍵是合理!
假如住旅店,每天出門溜達,這嫌疑也太大了。
而蔣天木一行21人,則在理藩院驛館附近租下了兩套四合院,背對背靠著,門卻是開在不同的兩條街,如此方便於潛逃。
情報署的專業程度不錯。
主要有賴於署長劉千江湖經驗豐富,很多手段雖然不光彩,可是很有效。
……
住進驛館的馬嘎爾尼一行人,終於體驗到了什麼叫天朝的氣度。
還未來得及仔細查看裝修奢華程度驚人的房間,就迎來了一位不男不女,麵白無須的太監,宣旨:
“大清皇上體恤撒克遜使團遠道而來,賞賜錦緞500匹,金2000兩,銀2萬兩,珍稀古玩5箱。在京期間以親王待遇待之。”
馬嘎爾尼隻是鞠躬表示謝意。
太監狐疑的打量了他的膝蓋,猶豫著離開了。
享受了精美的食物後,翻譯洪任輝麵色古怪的進來了:
“子爵閣下,我帶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
“嗯?”
“驛館的人告訴我,尼德蘭使團也住在這裡。”
“什麼?”
馬嘎爾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問道:
“你確定沒有搞錯?”
“千真萬確。”
“帶我去見他們,該死的無恥的尼德蘭人。”
很遺憾,站在院落門口,兩名手按佩刀的清兵堅決的拒絕了他們見麵的要求。
理藩院尚書有嚴令:
夷使不得私下來往,否則當值士兵當斬~
……
馬嘎爾尼悻悻而歸,他對使團當中僅次於自己的成員,斯當東,說:
“我離開倫敦的時候未曾聽說尼德蘭有派遣使團,。途經馬六甲城時,也未曾聽說此事。所以,尼德蘭人是想乾什麼?繞開我們和大清帝國通商嗎?”
斯當東攤開手:
“閣下,我想不通。”
倆人想的頭都疼了,最終召來了洪任輝:
“你拿100兩金子,想辦法搞清楚這裡麵的玄機。先從那些貪婪的官吏口中,打探消息。”
“是。”
馬嘎爾尼不可能想到。
此時,東邊的大沽口又陸續來了好多他的同行。
……
津門知府,津門鎮總兵已經擁有了豐富的接待夷使的經驗。
10天來了6波夷使。
都是單船,相貌寒酸猥瑣,胡亂扛點東西就說是“貢品”。
除了國書做的還算像樣!
上岸之後,先表明身份,然後就開始高呼“某某王國全權使節,恭祝大清皇帝陛下萬歲”,然後砰砰磕頭。
剛開始,
知府大人還很感動,覺得夷使誠心仰慕我大清,知禮謙卑。
後來,他就麻木了。
這天細雨綿綿,胥吏又來報:
“府尊,又來了一隻船。”
“哎,備轎!”
知府大人懶洋洋的趕到碼頭,和同樣懶洋洋的津門鎮總兵一起熟練的接待了船上下來的夷使。
雨水滴滴答答,從總兵大人的頭盔流下。
這時,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說,這些鬼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嗎?”
“啊。啊?”
倆人突然嚇的一哆嗦,麵如白紙,互相望著對方。
於此同時,春雷炸響,閃電劈中了附近的一顆柳樹,冒起了黑煙。
……
津門知府病了,大夫頗覺詫異,直呼罕見!
仕途順利,正當壯年的人脈象怎麼會如此虛弱~
而強撐著心中惶恐,繼續接待了3波夷使的津門總兵,也迎來了堪稱詭異的一幕。
又是一艘破破爛爛的兩桅帆船靠岸。
“書辦,這是第幾波了?”
“回總戎,一共來了16波。”
“這歐羅巴人咋回事,紮堆來我大清?”
書辦笑笑:
“許是他們那邊鬨災荒了,都來打秋風。”
說著,
2名相貌醜陋,滿臉興奮的夷人,點頭哈腰的來了。
總兵心中默念著,夷使又要磕頭了,又要獻破爛了,又要高呼大清皇帝萬歲了。
果然,全中。
常駐在此的理藩院通譯,問道:
“你們又是哪國的使節?”
“安道爾公國。”
書辦剛提筆,突然一愣,翻開冊子,瞬間震驚:
“可是在1個月前,貴國使節就來了,此時就住在京城的驛館裡。”
……
書辦詫異的望著通譯:
“什麼情況?”
通譯茫然,趕緊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中一夷人連忙擺手:
“不不,海上漂泊久了,我們記錯了,我們其實是,是伊比利亞使團。”
書辦炸毛了,嘩嘩翻到前麵某一頁,指著上麵說道:
“可是,伊比利亞使團10天前就到了。”
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似乎時間陷入了停滯。
津門鎮總兵退後兩步,手已經摸上了刀柄。
突然,
其中一名夷人堅決說道:
“沒錯,我們奉伊比利亞國王之命出使大清,一共來了2艘船。但是中途遭遇了風浪,被迫失散了。他們先到了,我們後到了。”
通譯鬆了一口氣,書辦也鬆了一口氣。
津門鎮總兵如釋重負,摘下頭盔抹著汗珠子。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旋渦當中,而且不確定這個旋渦有多大,最終會卷進去多少人。
聲音嘶啞:
“彆問了,彆問了,快,快讓理藩院的人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