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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裡 priest 4255 字 11個月前

下來,一股涼意卻平地而起。

褚桓打了個寒戰,南山立刻察覺到了:“冷?”

褚桓沉默地搖了搖頭——這裡就屬他穿的衣服最多,實在不好意思說冷。

“我好像看見村舍了,”魯格忽然插話說,“前麵應該會遇到人,準備好了嗎?”

“遇到人”,現在對於他們而言是一種雙刃劍,特彆是能交流的那種。

誰也說不清究竟是好使壞。

“我感覺我們就像一群四處點火的人。”褚桓說,“你們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如果火點得多了,即使我們自己的火把滅了,傳說中的死地也會被燒著呢?”

這是褚桓看來最接近“火種”這個詞的解釋。

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褚桓才是那個能艱難地在死地裡建立溝通的人,他們隻能跟著他摸索。

再前進一點,褚桓才看清了魯格方才指點的村舍,他忍不住長長地出了口氣:“望山跑死馬啊——”

那村子雖說看得見,實際卻要翻過一座山,山上是安靜森嚴的密林,但是這裡的林子又好像跟其他的山林不同,樹木幾乎都是等距的,有很重的人工栽種痕跡。

褚桓忍不住問:“這邊也有植樹造林嗎?”

“那是埋死人的地方,跟河那邊的墳地差不多。”袁平說,“人死後回歸生態,能入藥的入藥,能漚肥的漚肥,還有些地方會把死了的族人埋在山坡上,栽果樹用。”

也許是因為沒什麼東西比陷落地本身更加鬼氣森森了,相比起來,其他一切,包括在那些凶殘的陰翳對比下都顯得溫和了,反正褚桓走過這麵擴大了的骨灰牆,並沒有什麼踩了人家門牌號的不自在,南山他們這邊人的喪葬習俗就是這樣,總是讓人覺得尊重,但並不沉重。

住在這裡的居民拿水果給家裡的小崽子吃,大概會隨口飄出一句:“這是你太奶奶給你種的。”

這麼一想起來就覺得還挺有意思。

褚桓忍不住順口對南山說:“我們那邊的墓地二十萬一平米,還得等號,估計你們靠賣臘肉一輩子也賺不出這個錢,我看我將來要是死了,你也拿我去種樹好了。”

南山臉色一變:“胡說什麼!”

褚桓伸手一拉,假裝在自己嘴上拉了拉鏈。

不過四下實在是太寂靜了,他們幾個如果自己不說話就隻能胡思亂想,那蠢蠢欲動地壓抑著什麼的陰影不用多久就能把人逼瘋,所以褚桓沒安靜幾秒鐘,就又感慨說:“我真的覺得這裡挺溫馨的,我們那沒辦法——人太多,每天同一個城市裡,有數千萬的人跑來跑去,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把墓地移到距離城區很遠的地方,來去一次也不方便,感覺過不了幾年就把他們遺忘了,不像你們這裡,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南山想起來,就問:“你們那有六十……萬萬的人,那一個人死了,不是很快就被忘了?”

“很快。”褚桓點點頭,“過不了多少年,同一個時代偶爾聯係的親朋好友也都不在了,這個人就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

南山覺得無法理解,他第一次對一直向往的“河那邊”的世界產生了一點負麵評價——好像有點冷漠。

褚桓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死人反正什麼也不知道,反而是活到最後的那個人,親朋好友一個個沒了,送終送到最後,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跟著去了,比較折磨人。”

褚桓是說者無心,袁平卻是聽者有意,袁平難得敏銳了一回,目光十分複雜地看了褚桓一眼。

他很想像自家族長那樣,坦然說一句“你不容易”,又彆彆扭扭地說不出口,就像他很想當麵承認褚桓是他過命的好朋友,每次張嘴卻總是要噴他一臉一樣。

袁平琢磨了一下,認為這還是跟褚桓這個人太賤有關,要是換成南山,這些推心置腹的話就仿佛容易出口多了。

袁平心裡難得糾結來回了半晌,最後卻隻是半帶嘲笑地說:“你還回憶起自己的崢嶸歲月了嗎?”

“沒有崢嶸歲月,”褚桓苦笑,“隻有‘蒸籠’歲月。”

褚桓不是很喜歡提起自己過去的事,但是南山卻一直很想聽,忍不住問袁平:“什麼是崢嶸歲月?”

袁平來了精神,仿佛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千方百計地向南山告狀:“族長,你知道你們家這個貨有多不是東西嗎?我告訴你,他從小就非常卑鄙無恥,是班主任的小奸細,直到中學了,還隨時跟老師舉報男廁所裡抽煙的同學。”

南山一挑眉,詫異地望著他:“他做得不對嗎?”

袁平:“……”

魯格:“抽煙是什麼?”

南山是見過的,於是給他解釋說:“就是把一種有毒的葉子卷起來點著了吸裡麵的白煙——既然明知道有毒為什麼還要碰?不讓你們碰是為了你們好。”

袁平告狀不成反而失去外援,頓時可憐巴巴地轉向自己的族長。

那正直的魯格族長停頓了一秒,就冷酷無情地說:“他說得對。”

褚桓快笑瘋了。

這時,南山又麵無表情瞥了褚桓一眼,帶著一家之主的鎮宅氣,靜靜地說:“不過你自己不是也抽的麼?”

褚桓:“……”

他發現以前南山還會“欲言又止”一下,還多少能委婉含蓄一些,但自從“登記”“蓋章”以後,南山對他就越發不客氣了,“內人”與“外人”的待遇真是雲泥之彆。

袁平在一邊呲牙咧嘴地衝他做了個鬼臉,突然,袁平的笑容一頓,目光筆直地望向褚桓身後,臉色漸漸凝重。

褚桓察覺到不對勁,緩緩地回過頭去。

他看見那山穀中站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形態各異,麵帶悲意,好像一群被定格在牆上的浮雕,晦暗而僵硬。

褚桓的心七上八下地狂跳了起來,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南山一把拉住了他:“慢點。”

四個人從旁邊的山坡上繞了過去,走了一個巨大的弧度,小心翼翼地靠近著那一夥人。

一般來說,無論能不能建立溝通,隻要碰到人,褚桓都能聽見嘈雜的人聲,然而直到他與領頭的人相距不到半米,他耳畔依然是鴉雀無聲的。

“怎麼樣?”魯格壓低聲音問。

褚桓搖搖頭,越發凝重:“奇怪,什麼都聽不見。”

南山讓過他,將其他人攔在身後,接過權杖舉在手裡,緩緩地走進這一大群詭異的人中間。

褚桓:“不,等等。”

他心裡有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