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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裡 priest 3984 字 11個月前

這時,褚桓忽然囈語似的開口說:“路上三言兩語就能跟人來段豔遇,甜言蜜語的序言還沒念叨完,一見事情有變,就拍屁股走人……”

他似乎有些疲憊,平躺的時候鎖骨凹陷,撞進南山眼裡的,是多日來變得尖削的下巴和越發分明的脖筋。

褚桓靜靜地問他:“在你心裡,把我當什麼人了?”

南山啞口無言,哪怕是褚桓打他也好,侮辱他也好,都仿佛沒有這麼一句話在他心上戳得更深。

褚桓沒有睜眼,他抬起一條胳膊,微微側過臉,將額頭靠在自己的胳膊上:“你和你們那個山羊腦袋的長者一樣,覺得河那一邊的人,歸根到底都是不能相信的吧?”

南山嘶聲說:“我沒有。”

褚桓充耳不聞,他忽然原地翻了個身,用後背對著南山,脊背微微彎曲,曲線陷進凹下去的腰窩裡,他保持著背對南山的姿勢,悶悶地說:“我不是道德模範,但也不是人渣——至少沒對你人渣過。”

褚桓的這番話,本來是有一點示弱苦肉計的意思,然而他說著說著,還真把自己說得委屈了起來,於是不得已,立刻打住了自己的話音。

野外的地麵冰冷堅硬,即使身側就是火堆,那一點溫暖也是杯水車薪。

沒打掃乾淨的石子粗糲地硌著褚桓的胳膊,他雙臂抱在胸前,是個打架前防禦的姿勢,此時卻猶如抱住了一腔酸水。

褚桓決定不說了,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把自己說得挺傷心。

如果目光有溫度,估計褚桓已經被南山的目光燒著了,南山恨不得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一抱他,恨不得直接將手伸進火堆,把那枚烈火中巋然不動的戒指取回來。

南山牙關咬得太緊,不知不覺中,就是滿口的血腥味。

“你知道什麼是陷落地嗎?”南山啞聲問。

褚桓沒動,卻微微睜開了眼睛。

“陷落地就是死地,裡麵沒有意識,沒有任何能動的東西,不算死亡,也沒有生機,你不是見過我族山洞中那幾個活死人了麼?”

火堆已經開始衰弱了,但是誰也沒去管它,南山說:“很久以前,這裡不是隻有我們一支的,那時候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平原上、山上都是各個部族,也有南來北往互相交換物品的商人。而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聖山上,因為與守門人的特殊關係而得到格外的尊敬,久而久之,我們就得名‘守山人’。”

“聖書上說,有一天世界將黑。”南山說,“當時沒有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後來,逐漸有逃難的部族來到了附近,紛紛聲稱自己的聚居地被一團陰影吞噬了。”

褚桓終於給了他一點反應,開口問:“吞噬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了。”南山說,“我們山洞裡那幾位變得一動不動的朋友,起碼還有個完整的身體,然而他們說的被‘吞噬’的人,卻什麼也沒有剩下,就是憑空消失了。”

褚桓把方才的傷心和糾結丟在一邊,從原地坐了起來:“沒有屍……遺體嗎?還是碎成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南山說,“就好像那些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褚桓猶疑片刻,又問:“等等,你們說的聖書……到底是什麼?”

“相傳是一塊大石頭。”南山說,“內容流傳很廣,以前各族都有一個差不多的版本,不過最開始怎麼樣卻沒人知道了,後來各族保存的內容也都斷了篇,變成了口耳相傳。”

口耳相傳這種事從來都是沒準的,褚桓忍不住追問:“真正的聖書沒人追尋過麼?”

“有。”南山轉過頭,望向陷落地的方向,“不過傳說中的天石聖書早就已經在陷落地裡了,沒人找得到。”

褚桓皺了皺眉:“可是我在山上看到了山水和樹,如果任何生命在陷落地裡都會消失,那樹為什麼會存在?”

南山看了他一眼:“樹沒有意識。”

褚桓驟然想起在山頂的時候,南山衝他嘶吼的“彆看,彆聽,彆想”,他忽然靈光一閃,脫口問:“你的意識是……所謂的‘陷落地’吞噬的是‘意識’?”

南山搖搖頭:“不知道。”

褚桓艱難地理著自己的思路:“那幾個老兵在震動期的時候誤入了你們的地盤,相當於抹殺了他們在河對岸的存在,所以時間停止了,那是不是也同一個道理,所謂‘陷落地’與你們這邊……並不是一個……”

他不知道怎麼說,好一會,才找到了一個最接近的詞:“維度?”

南山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撕下來:“我不知道。”

“長者說它是活的,這麼多年,它一直在吞噬,在擴大自己的地盤,這幾年運動尤其明顯,但我以為至少還有幾十年,沒想到……”

南山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半晌才續上自己的話音:“山門連著另一個世界,是這裡唯一的生路,這樣下去,大概我們在這一兩年之內,隻會有兩個下場——要麼是山門被那些活不下去的怪物踏碎,我們戰死,要麼是山門在陷落地麵前關閉,我們和其他人一樣,被吞噬進裡麵,一起消失。”

褚桓:“所以你決定不要我了。”

他這句話就好像水花落到了滾油裡,一下就把南山心裡炸得亂七八糟,南山的胸口難耐地劇烈起伏了幾次,手指惡狠狠地攥住無辜的草地,指尖幾乎被那堅韌的草莖勒出血來。

褚桓看了他一眼,繼而一言不發地爬起來,找了個最遠的角落,兀自躺了下來。

南山的脊背僵硬得好像碰一下就會斷開,而他低著頭,並沒有回頭。

第二天一早,眾人就覺得氣氛隱約不對,然而具體哪裡不對,卻又一直說不清,小芳膽戰心驚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試圖找出個源頭,直到他按著原計劃將眾人一直領到了那隱蔽的山洞寒潭附近時才發現,原來源頭出在他們賤人大王身上。

褚桓默默地走在斷後的位置上,從早晨開始,就一句話都沒說——往常也有族長開路他斷後的情況,但褚桓並不是一味的走,一味的戒備,他時而會撩撥袁平幾句,時而會對著南山的背影吹幾聲口哨,招得族長迫不得已回頭看他一眼,就壞笑一下。

縱然再緊張,隻要褚桓還有力氣,他看起來都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從沒有這樣一臉低血壓地板著臉過。

臨近潭水,幾個人停下來休息,順便謹慎地探查山潭裡有沒有其他的危險。

褚桓依然頂著他上墳討債的臭臉,叼著一根草莖遠遠地綴在後麵,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