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上的冷汗越來越多,連披在身上的風衣外套都給浸透了。
隻是解毒療傷而已,褚桓沒想到居然鬨出了這麼大動靜,海洛因戒斷反應恐怕也就不過如此了。
褚桓的身體保持著慣性的僵直,不知道的乍一看,還以為他這是站得頂天立地。
此情此景在離衣族其他人的眼裡,幾乎是震撼的。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解毒過程是怎樣的,有些人甚至不幸親自經曆過,即使沒經曆過的,每年也總有機會親眼看見著彆人的經曆,那些鐵打的漢子們在地上哀嚎打滾的場景是每個離衣族人心裡的陰影。
據說有人難受到了極致,不惜用腦袋撞牆,以前有一個人就是這麼給活生生撞死的。
褚桓有種近乎瀕死的錯覺,無意識地伸手去攥碰得到的東西——他正好攥住了那根禿頭的族長權杖。
權杖的頂端還著著火,南山怕燒到他,於是輕輕掰開了褚桓的手指。
褚桓的指關節並不突出,不是那種會把戒指卡得死死的手型,被粗糲的權杖這麼一摩擦,他手上那枚戒指就忽然脫落了下來,掉在地上剛好砸到了一塊石頭,“叮當”一聲。
褚桓那一步一個深腳印的腳步陡然一頓,瞳孔忽然一縮:“褚……褚愛國。”
他的聲音嘶啞而低沉,首尾幾乎是含在喉嚨裡,南山一時沒聽清:“什麼?”
褚桓:“戒指……戒……”
小毒蛇見機極快,立刻遊過去,銜起落在地上的戒指,諂媚地吐給了南山。
白金素圈被人的體溫捂得溫熱,仿佛含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珍視。
南山記得,他和褚桓閒聊的時候,對方半帶玩笑地提起過戒指的作用,他腳步頓了頓,接過了戒指遞給褚桓。
褚桓立刻將它握在了手心裡,好像方才掉的不是一個不起眼的素圈,而是他的魂。
南山看著他下意識的反應,呆愣了片刻,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忽然黯淡了下去。
小芳見他腳步停頓,不解地回過頭來:“族長?”
南山應了一聲,而後他垂下眼睛,將原本虛托在褚桓身後的胳膊落在了實處,攬過他的腰背,半扶半抱地把褚桓帶回了族中,將他安置在了自己家裡。
不知是不是人的錯覺,此時的霧氣仿佛不那麼濃重了。
小芳心疼地把大白馬牽走,去處理它那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南山卻在床邊坐了下來,他看著褚桓即使意識不清,也緊緊地攥著那枚戒指的手,忽然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仿佛是想掰開對方的手指。
然而這隻是一個虛晃的動作,南山沒有付諸實踐。
他的肩膀忽然垮了下來,鬆了手指的力量,最後,他隻是輕柔地將褚桓的手塞進了被子裡。
然後南山注視著褚桓,長久地發起了呆。
等褚桓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一天一宿之後的事了。
第26章 異界
半夜,族長權杖立在一邊,它像是怎麼燒也燒不完,火苗始終著著,而木頭始終不見短。
那發散出幽光的火苗,就像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南山正坐在一張簡陋的椅子上,胳膊撐著額頭打盹,他眉頭微皺,長而卷翹的睫毛偶爾微微顫動一下,無端將那眉目打上一圈濃墨重彩。
褚桓愣了片刻,才發現自己是占了南山的床。
他先是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左手,發現中毒麻木的感覺已經基本褪了,可渾身上下依然提不起力氣來。
褚桓換了個姿勢,舒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簡要回顧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結果不琢磨不要緊,越琢磨他越是躺不住。
此時他無比迫切地想要找個人,徹徹底底地問明白前因後果。
這已經不是為了滿足好奇了,褚桓需要有一個人來證明,他自己沒有瘋。
不過眼前儘管有南山這個合適的人選,但他卻睡著了,褚桓糾結了一會,最後心裡的迫切被南山的睡顏打敗了,他按捺住焦灼,沒忍心打擾。
褚桓疲憊地閉了閉眼,決定回去以後,無論如何也要找精神科看一看。
他發現自己現在已經發展到不敢相信自己認知的地步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褚桓不自覺地去轉手上的戒指,沒想到一摸摸了個空,他當時心臟跳空了一下,不知從哪來了一股力氣,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直到在身邊的被子裡發現了那枚“逗你玩”,褚桓才舒了口氣,將它重新扣回手指上,像是摸到了救命稻草。
做完這一切,褚桓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自省起來,他感覺自己這樣依托於外物有點不正常,似乎是很窩囊。
褚桓就這樣悶悶地窩囊了片刻,勉強提起精神,重拾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自我安慰地想:“算了,畢竟是老頭的遺物,我好好保管也沒錯。”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貼住了他的額頭。
南山還是被吵醒了。
“還是燙。”南山說著,給褚桓端來一碗水,“喝吧,喝完再睡一會,你這是毒傷引起的發燒,到了明天,差不多就會退了。”
褚桓:“什麼毒?”
南山:“穆塔伊。”
這個詞褚桓在河裡也聽小禿頭說過一次,他目光一轉,大腦裡的CPU不顧高溫,不停地旋轉了起來——某種動物有名字,還是連小孩子也知道的名字,那它必定不是什麼最近幾年才出現的奇珍物種,帶入河對岸的思維方式,那黑乎乎的怪物在這裡,很可能是和“大灰狼”與“小白兔”差不多的概念。
它們極其凶猛,經過短暫的交手,褚桓想不通這玩意還能有什麼天敵,而且它們地行動極其迅捷。哪怕是持槍獵人,在那樣高速的移動中,沒受過訓練的人也很難打中……況且民間自製的土步槍能不能穿透它滿身的鱗甲與鬃毛還不好說。
可是國境內突然出現這麼多這麼凶猛的野生動物,怎麼會一直沒有人知道?
南山:“我們都聽安卡拉伊耶說了。”
褚桓一怔:“……誰?”
南山等他喝完水,就輕輕按住褚桓的肩膀,讓他重新躺下。
這時,南山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褚桓手上的戒指上停頓了一下,停頓過後,他收斂神色,正色說:“就是偷跑出去的男孩,族人們都很感激,等你退燒,他父母想過來對你道謝。”
“不用謝,應該的,”褚桓擺擺手,隨後,他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那個小禿頭挨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