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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裡 priest 3912 字 11個月前

呼朋引伴,風緊扯呼,隻見領頭的那個率先往下一蹦,端是清風拂過、屁簾翻飛,身手很是了得。

他伸手一把抓住下麵的一根樹杈,忽悠兩下就沒了蹤影,剩下的幾個也緊隨其後,排著隊,一階一階展開高空跳樹運動,三三兩兩地全都安全落了地。

褚桓:“……”

貴地這猴子長得也忒像人了。

日常起居上,褚桓是相當能湊合的,蟑螂能活的地方他都能活,反倒是南山生怕委屈了他,很快糾集了一幫人給他收拾房子,那十來個光膀子的彪形大漢站成一排,活脫脫是一堵人牆,他們統一一致地衝褚桓咧開嘴,呲牙一笑,就地組成了一支大白鯊彆動隊。

褚桓本人則被動體會了一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生活,他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小芳山呼海嘯地跑過來,把他拽去了族長家門口的平地上,接受歡迎儀式。

全世界各地的歡迎儀式大抵有其相似之處,基礎元素也就是“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四大要點。

離衣族的習俗是男人跳舞,女人唱歌,那舞蹈熱烈極了,在褚桓眼裡,世界上的舞蹈分為兩種,一種是“轉圈”,一種是“蹦躂”,離衣族的舞蹈屬於“蹦躂”係列。

好幾十號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起在旁邊蹦躂的感覺,就是仿佛大地都在顫抖,打出某種天然的鼓點,視覺效果幾乎是震撼的。

女人們唱了什麼詞褚桓不知道,估計大意無外乎“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之類,他隻是覺得那聲音異常的清麗嘹亮,極富穿透力,胸中盤桓不去的鬱結一時間彷如被按下撫平了,不知誰在他手中破碗裡倒了一碗酒,這回的酒去了藥香與腥氣,烈而辛,直衝頭。

下沉秋水,天高地迥。

這樣鬨騰的場合,褚桓原本避之唯恐不及,可是此時此刻,周圍人雖然喧囂不停,但隻要南山不開口跟他練習中文口語,他就沒有一句聽得懂,因為無法交流,所以他找到了某種近乎於“鬨中取靜”的感覺,人聲與鳥語沒什麼不同,他的世界裡就依然隻有一個人。

就著黃雲蒼山下酒,褚桓居然有些怡然自得起來。

南山默不作聲地在一邊陪著,有他坐鎮在這裡,其他人不敢太放肆,自然而然地把他們坐的位置隔出了一小塊空地,隻有小芳跟在族長身邊的時間長了,不怎麼忌諱,捧著大海碗跑過來,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抓住褚桓的胳膊,要跟他碰一下碗邊。

褚桓:“來,小芳,乾了。”

他說完,立刻言出必行,抬起酒碗,大口灌了下去。

小芳也不甘示弱,跟著一口喝乾,好像是喝得痛快了,放開嗓子大笑起來,衝褚桓伸出一隻帶著牙印的巴掌。

褚桓一看他動作,立刻心有靈犀,默契地跟他重重擊了一下掌,被對方用力捏住手,使勁晃了兩下。

小芳捶著胸口大叫:“阿蘭嗚——”

褚桓看向南山,南山解釋說:“好朋友。”

說完,南山想了想,又忍不住問:“你叫他什麼?”

褚桓:“小芳。”

南山:“是什麼意思?”

褚桓從草地上拔起一朵花,湊到南山鼻子下麵:“花,花香。”

南山呆呆地看著那朵嬌柔的小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十分科幻的表情。

小芳大概還以為褚桓在誇自己,摟住他的肩膀又叫又跳。

年輕的族長卻一哂之下,不動聲色地打量起自己請回來的客人——那人有一頭很整齊的短發,鼻梁上架著的比水晶還透亮的鏡片,看起來白淨又文弱。

從頭到腳都和他們不一樣。

他甚至和南山接觸過的不多的“河那邊”人也不一樣,無論是他眯起眼睛望向不知名的地方,還是懶洋洋地動動嘴角一笑,都帶著“河那邊”的人也沒有的東西。

南山不知道怎麼形容,總而言之,就是一看到這個人,他就覺得世界上的其他人都簡單得一目了然,忽然之間沒了層次似的。

“褚桓,”南山心裡不熟練地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他肯到我們這種沒有人願意來的地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褚桓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收到了一張好人卡,他跌宕起伏的鄉村教師生涯開始了。

上課的地方就在他們唱歌跳舞的空地上,族裡的漢子不知從哪找到了一塊巨大的白石頭支在那裡,又給他找了一把黑乎乎的碳棒,需要的時候可以往石頭上寫字,小芳蹲在石頭旁邊,十分訓練有素,隻要石頭寫滿,不用人吩咐,他就會衝上去擦乾淨。

可惜此人擦黑板認真,聽課卻是一知半解,有時候褚桓話沒說完,還有一半卡在嗓子眼裡,就被他衝上來擦了,每到這時,褚桓就隻好停下來,微笑著擦擦眼鏡,心裡很想毆打他,苦於營造了半天的斯文形象,不好動手——不過總有人會代勞,南山身邊另一個侍衛模樣的年輕人就對毆打小芳十分在行。

那年輕人叫“什麼什麼多”,聽南山翻譯,是“閃閃發光的斷崖”的意思,離衣族人起名字的思路十分詭譎,褚桓反正想象不出斷崖怎麼閃閃發光,他摔過一次,對斷崖充滿了陰影,於是把人家的名字簡化成了“大山”。

大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卻已經長了個人高馬大的身板,平時不苟言笑,笨拙地往那裡一坐,卻比誰都用心學習,所以他格外煩小芳這種攪屎棍子,小芳一打岔,他就一個鞋底飛過去。

到後來,大山已經養成了一看褚桓擦眼鏡,就找東西扔小芳的條件反射。

由於除了南山認識幾個字、會說幾句話以外,其他人跟褚桓是完全無法溝通的,因此上課的時候需要族長在一邊,把褚桓教的字詞翻譯成離衣族自己的語言,有時候連族長也翻譯不了,師生間就必須停下來艱難反複地溝通。

褚桓的學生包括全村老小,族長不可能一天到晚當助教,大人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不乾活,所以每天的教學時間隻有傍晚,不到一個小時,工作十分輕鬆。

褚桓原本預備的歡迎詞是以“孩子們”開頭的,結果當天到場一看,真孩子居然不是他學生的主流構成,話到嘴邊機智地拐了個彎,變成了:“孩兒們——”

南山努力地教其他人叫“老師”,不過“老”字的發音拐彎,大概對初學者而言不是很容易,眾人七嘴八舌地學不利索,褚桓大手一揮:“叫什麼老師,叫‘大王大王’就行了。”

這倆字簡單,一學就會,頓時一片“大王”的呼聲此起彼伏,整個離衣族成了個花果山。